本文刊于《财经天下》周刊3月25期封面,作者黄轶轩
创客、众筹模式,这些近两年最时髦的词语为何与中国成千上万的小作坊紧密相连?在数字世界颠覆现实世界的新工业革命中,中国制造正重新找到“不可替代”的位置。
在这篇文章中,我们来看一些平时并不怎么出现在媒体聚光灯下的“小人物”。他们无名,在一个相同产业链不同环节上从事一件被一些人视作“大事件”的事情。以不同身份与角色,他们阐释了一种叫“创客”的新物种。
通过还原他们的图景,我们看到另类中国制造的崛起。
小工厂主:李林
李林是一个典型的广东小老板:消瘦、利落,沏得一手好茶,在办公室里供着财神像。1988年生的李林初中毕业后,去了技校,然后在一家数控加工中心从学徒做到师傅。现在,在广东佛山这样以加工业发达著称的城市,他有一个10人规模的金属加工厂。
他的工厂不过300平方米左右,3台数控机床和3台冲床就随意立在未经处理的黄土地面上。机器是采用按月分期的方式购买的,有的还没付完款,“主要是有订单,场子就可以撑起来了。”他说。
很难想象李林和他的小工厂与现在最时髦的一种硅谷创业潮流产生联系。事实却确实如此,聊天时,他会熟练地提及科技博客ifanr上的某篇文章。
李林在2012年12月接下的一个特殊订单,将他卷入这个被称为“新工业革命”的大潮中。
创客:王建军
下订单的是王建军,一家叫Makeblcok的公司的创始人。他的产品乍一看再普通不过——就是一个个铝合金材质的零件,有长条状,有块状,上面设计了螺纹槽,你可以将之想象成为一个金属的乐高积木。这些形态简单的零件一经组合,便有无限可能,还可以与其他产品相互扩展。
你可以把王建军称为“创客”(maker)。“创客”特指——有改变世界的梦想,利用数字工具设计,然后将现有的电子元器件进行组装,最终出产实物的硬件创业者。在被他们奉为《圣经》的《创客》一书中,《连线》前主编克里斯·安德森认为,“创客运动”将实现全民创造,推动新工业革命。
但当产品从CAD(计算机辅助设计)工具、3D打印机等DIY过程转向规模生产时,创客们却必须依赖于那些看起来没有这么酷炫的加工厂,把图纸变成实物。创客们发现,中国是完成这个过程中的理想之地。
这就是李林承担的角色,他在自己的工厂中用数控机床和冲床铣出这些零件,最后检测打包发给创客们。
在这一轮硅谷硬件创业潮流中,那些造就了“世界工厂”、长期在产业链最底层被打磨的中国小工厂价值得以凸显。它们在其中被重新排列组合,掌握了更大的主动权,有了更多的议价能力。
Makeblcok的订单金额不算太大,却给李林的生活带来了改变。他越来越喜欢上网搜索与硬件创业相关的资料,还看了好几遍王建军的创业故事,“要不是有了这个厂子,我可能已经加入王建军的团队了。”他说。
2011年4月23日,王建军放弃了刚满一年的毕业后第一份工作,专心投入到Makeblcok的设计中。“我不想过那种20岁就能看到40岁的生活。”他在一篇博客中写道。
他并没有看到什么所谓的商业模式,甚至没想到这个项目的难度会如此之高——为了检验0.05mm的改动带来的难以察觉的效果,他不得不反复打样。套件里出现的每一个零件至少都经历了10次以上大大小小的修改。
2011年是硬件创业生态逐渐完善的一年。越来越多的人像王建军那样投身其中。智能设备的强大扩展性,简单、方便控制的开源硬件Arduino控制板的出现,众筹网站Kickstarter的火爆,苹果大幅拉低铝材加工价格和3D打印机、数控机器的普及……这些对创业者的意义是:只要有技术和创意,做一个简单的产品雏形似乎没有太多难度。若你能写一手好的文章,产品卖相也不错,就可以登上Kickstarter筹到资金。有了足够的钱,规模化就显得不是那么遥远。
“过去几年我们一直在说互联网,那是比特(bit,数字领域最基本的组成单元)的世界。现在是时候回到原子的世界了。”王建军说。
“作案”地点:淘宝·华强北
为了省钱,王建军在3月初把办公室从深圳中心区搬到处于关外的深圳宝安区。在这里,200多平方米的房子一个月只需要3000元的租金。但他有点担心这里的快递公司是否好找。
之所以有这样的焦虑是因为Makeblock团队的研发离不开淘宝。在淘宝上,你可以找到各式各样的电子元器件,以及承接PCB(印制电路板)打样的商家。在下单购买后,2至3天,研发需要的材料就能送上门来。此外,你还可以找到非常便宜的Arduino控制板,它几乎可以用于制作任何电子产品和连接各种传感器—按照开源协议,在国内的山寨产品不能称为Arduino,但只要提供相同的功能,并冠以其他名称,你大可以称自己是类Arduino板。
每隔一段时间,王建军和Makeblock成员都会背着双肩包,去深圳华强北购买一些常需要用到的电子元器件。华强北不仅仅是国内最大的水货手机集散地,也是亚洲最大的电子元器件集散地。这里的元器件低价且种类繁多,你能以国外几分之一的价格购买到绝大多数你想到的电子元器件。
种种便利,加起来就是时间上的节省。用王建军的话说是:“我们可以在国外产品迭代3次的时间迭代8次。”
孵化器投资人:Zach Smith
这也是纽约客Zach Smith爱上中国的原因。Zach是3D打印机公司Makerbot的创始人之一。Makerbot这个名字在硬件创业圈里耳熟能详,它是第一家将3D打印机商业化的公司,同样也是一个硬件创业公司。
因为与另外两个创始人在开源的理念上不合,Zach离开团队来到中国,在硬件创业孵化器HAXLR8R创始人之一CyrilEbersweiler力邀下成为HAXLR8R一员。他们的工作是选拔由2到4个人组成的硬件创业团队,为其提供25000美元种子基金和免费的办公空间及导师扶持资源,让这些人的想法变成产品。
HAXLR8R成立于2012年1月,与国外那些通常扎根于硅谷的创业孵化器不同,它的总部就位于华强北中心位置的鼎城国际大厦。至于原因,“哥们,要知道下楼走一会就能买到我们需要的任何电子器件。”Zach说。
每当HAXLR8R的工程师缺零件时,他们会花5分钟乘电梯下楼,走10分钟路,再花10分钟在华强北电子元器件交易中心购买LED灯或者排线、电容等,然后再回到办公室,继续工作。
当需要比较大批量的零件时,只需要一个电话,20分钟左右,一辆摩托车或者面包车就会停在楼下,送货小哥会把这些玩意扛上HAXLR8R所在的10层。
“在美国找到一家愿意为你打印10块PCB板的公司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Zach摇了摇食指,“更别提下楼就能找到种类繁多的LED灯、排线、电子元器件……我爱深圳。”
这些研发需要的电子元件加工起来并不难,甚至可以说十分简单。但正因为简单,所以琐屑。要如此方便的、小批量地购买到,必须离原产地近。在中国,像富士康这样高度集成的流水线式工厂其实不多,大部分工厂规模不大,零散分布在各个区域形成小产业集群,做着各种细微和简单的初级加工。他们中大多数产能不饱和,不会拒绝一些数量极小的订单,反正机器闲着也是闲着。而珠三角已经形成电子产业集群,深圳因地理和政策上的便利成为了集散地。这些红利,成为硬件创业团队的便利。
“这是一个非常关键的因素。速度,可以让我们的研发更快。” Zach表示。
众筹平台:Kickstarter
Zach和他的团队在改变中国的创业者,其中就有王建军。2012年3月,Makeblock成为首批获得HAXLR8R投资的10个团队之一。那时,王建军已经完成了设计和供应链的开发,就等着资金投入做出第一批产品。为了做到这些,他已经刷爆了几张信用卡,找朋友借钱,共欠下了近5万元的债。新的资金解决了燃眉之急,但依旧不足以支撑Makeblock全线产品的批量生产。在HAXLR8R的建议下,他把目光投向了海外众筹网站Kickstarter。
Kickstarter的创始人之一曾经是个总是被拒绝的创业者。这个平台的目的是让有创新想法的小开发者不再受限于挑剔的风险投资者,而是通过向你我这样的普通人筹款解决项目启动资金。投资者的回报可以是金钱或股权,也可以是与项目相关的实物或非实物,Kickstarter只收取很低的佣金。2012年,这个众筹平台上共筹资3.2亿美元,有18000个项目成功筹到预计的款项,投资者达到了220万。
“成功登上Kickstarter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引爆点。”王建军说。2012年12月,他把项目发到Kickstarter网站上,筹集的资金将用于“开发新的部件和功能,提升整个产品的表现”。除了要说明资金用途外,Makeblock团队还需要说清楚产品的用途、发展空间、风险和困难等。总之,就是要让付款的人相信,这是一个靠谱的项目。
实际上,在上了Kickstarter并被国内科技博客报道之后,王建军频繁接到来自天使投资人和风投的电话。不过,即便是每个月销售额超过1.5万美元,并且在稳步增长,但在这些电话中,仍然鲜有人愿意讨论Makeblock的产品,或者说表露出鲜明的投资意向。
对此他能理解。硬件创业和软件创业大为不同,这是一个重投入、慢回报、低利润的产业。你很难跟资本方去画一个用户数2000万以后盈利模式随手就来的大饼。10万规模时产品使用的模具跟1万肯定不同,你需要重新开模,甚至更换代工厂—而软件端,可能只需要升级版本,改改bug,多买点服务器,花费的资金不在一个量级上。
此时,Kickstarter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在40天筹款期内,Makeblock团队一共筹得了18.5万美元。他们原本定的目标只有3万美元。
不仅仅是Makeblock ,即使是2012年最火爆的硬件创业项目Pebble,在上Kickstarter前,从硅谷头号孵化器Y-Combinator拿来的天使投资几乎花光,而后又无人接手,资金链近乎断裂。之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他们狂筹1000万美元,成为明星产品。
对于创业者来说,Kickstarter不仅意味着钱。大多数Kickstarter的项目都只是一个设计稿,或者是一个不完善的产品雏形。而一些项目的出资人等于预购了这款产品,成为忠实的“天使用户”。无论是Pebble还是Makeblock,它们的团队都需要随时向出资人更新进程报告,并对相关建议和意见作出回应。对于一个全新的产品来说,这是难得的一次市场前期调研。
哪些服务商在支撑创客们的小批量生产?
生产特点:小批量
在成功融资后,王建军需要做的就是把他承诺的产品“生产”出来。
拥有顶尖工程师和品控的代工厂在中国并不罕见。它们体量庞大,主要为消费电子巨头代工,如富士康之于苹果。它们几乎不可能对一个几千批的订单感兴趣,除非你能开出一个天文数字。愿意接单的都是规模中小、技术实力并没有那么出众的工厂。
王建军通过阿里巴巴找到第一个代工厂,阿里巴巴帮他省了不少事。这个B2B平台有很多小加工厂的信息,他一个一个问是否接这个单,在此过程中他还可以大致知道商家的态度和价格区间,了解自己产品的大致成本。
但因为订单小又比较复杂,在合作的过程中,创业者天然处于交流的弱势一方。与第一家代工厂的合作,用王建军的话来说是:“他们只关心你的订单量多少。”很多时候报价高也得接受,“因为能找到一家愿意给你报价加工就已经不错了。”而且,“你必须一直盯着,不然他们就可能在产品质量上乱来。”
在到Kickstarter筹资前,Makeblock已在一些B2C网站销售,购买者都是极客。后续资金到位让王建军有了将产品推向普通消费者的可能。现在,他已经找到不错的合作伙伴。其中的原因部分与他的产品有关,铝合金零件结构比较简单,加工容易,所以代工厂相对好找。而由于熟悉数控机床技术,李林与王建军沟通时障碍很少。每当王建军提出改动建议时,他都能很快反应。拥有这样的合作资源,已经成为这批硬件创业者参与竞争的“护城河”。
王建军显然是幸运的。但对绝大多数硬件创业者来说,他们都不知道谁可以来为他们生产。与之相对应的,是类似淘宝村那样被全球产业链分工打散了的小生产集群遍布中国腹地。二者之间,还需要一个让他们高效匹配的通道。
服务商:潘昊和廖巍
这样的通道也正应全球创客闯中国的潮流而生。Seeed Studio是一家成立了5年多的公司,一开始只有4名员工,两个创始人潘昊和廖巍每周都会去逛华强北,搜罗质量上佳、在开源硬件社区较为火爆的电子元件,放到网站上卖。由于当时国内玩硬件的并不多,所以网站一直都面向国外。
2011年,随着硬件创业潮流初显,订单量骤增让Seeed Studio意识到了机遇,于是转型为小型硬件创业的服务商,员工规模发展到近百人。为了解决一些订单规模过小的问题,SeeedStudio买来几台贴片机,从供货商那里购入空白的PCB板,自己买元件生产一些简单的开源控制板。“你如果到深圳这边的工厂下单的话,只做100批是没人接的。”潘昊表示,“这些产品利润比较微薄,但要培育这个社区,我们必须做些基础性的事情。”
在廖巍看来,从开源硬件玩家社区积累起来的名气,拥有自己的小规模生产线,长期与国内工厂打交道积累的合作关系,让Seeed Studio在接一些小规模订单时如鱼得水。这家公司做的不是简单的按图生产。“不是每个硬件创业团队都那么专业。我们经常要改一些产品的设计图纸。”他说。改动原因在于,一些设计和图纸并不规范,会影响日后的批量生产。
最新在Seeed Studio上火爆的产品是一个叫做Crazy File的小型开源四轴飞行器,创意和设计来自北欧,生产、销售都外包给SeeedStudio去做。由于结构比较复杂,烟盒大小的产品卖到了300多美元,但在网上预售了2000台,而且还是在为保证出货时间关闭了预售的情况下。
加速器:Dragon Innovation、PCH
潘昊他们接的单子大都在100批量级到1000批量级之间,95%来自国外。但遇到大的项目,比如Pebble这种订单接近10万、制造工艺更加复杂的产品,SeeedStudio就有些力不从心。
那么,复杂的硬件创业大项目怎么能在中国落地?
比如,Pebble。作为一款可以与智能手机连接,显示来电、短信和邮件的手表,Pebble不仅有液晶屏和电池,还有诸多复杂的小玩意,比如CPU、蓝牙芯片,震动马达等。火柴盒大小的表盘加入USB插头以供开发和充电,防水功能让它全天候适应。这些已超过SeeedStudio能力范围。当Pebble把目光投向中国后,促成此事的是美国的Dragon Innovation公司。这也是Pebble团队出现资金困难后想到的第一个求助对象,是他们的建议让Pebble把项目放到了Kickstarter上。他们还帮助过Zach供职过的Makerbot公司找到3D打印机的代工商——一家中国的玩具生产厂。
Dragon Innovation一共有14名员工。总部波士顿的5名员工负责产品设计,同时也帮助硬件创业团队优化筹款数额和时间表,提高他们登上Kickstarter的成功率。申请在Kickstarter筹款的所有项目中,有将近45%的项目会被这个平台拒绝。公司剩下的9人都身处中国内地或香港,有10年以上的供应链管理经验。这些人的工作是将硅谷的创意和设计“翻译”给中国工厂的工程师和工人听。
“其实你可以把我们当作这些创业团队的远东办公室。”Dragon Innovation联合创始人Herman Pang说,“我们只有人和丰富的经验,别的什么都没有。”
Herman之前供职于在纳斯达克上市的机器人制造公司iRobot,是远东供应链管理工程师。从2009年开始,Herman和上司、iRobot亚太地区副总裁ScottMiller频繁接到硬件创业公司的询问:在中国怎么找合适的代工厂。他们意识到这个潮流,离职创办Dragon Innovation。这是一家专门服务于硬件创业的顾问公司。
在拿到创业团队的产品资料后,Dragon Innovation首先做的是将其仔细分拆,与创业团队一道厘定每个部件的价格、确认制造的工艺。最后由这些与工厂交往甚密、供应链管理经验丰富的员工找到合适的工厂。工程师会下驻在各个工厂的一线,告诉工厂哪里需要用什么样的工艺、哪些地方需要关注产品细节又或者是哪些地方需要着重检测。
比如Pebble的表带,Herman就在中国找到一家有高级表带加工经验的工厂作为代工厂,材料也是与其一起寻找。“我们就好像Pebble的一部分。”Herman说。
Dragon Innovation为创业团队寻找的代工厂规模有小有大,以中型为主。因着上一波中国制造的优势,它们有充沛的加工经验,有满足生产需要的仪器和设备。但即使是这样,在面对最新潮的创意和设计时,它们仍然力有不逮。
“或许有些自夸,但我坚持认为与Dragon合作过的工厂,制造工艺和想法都有了提高。”Herman说,“这些来自硅谷的潮流项目至少在想象力和理念上可以让中国工厂学习一二。”此外,这家公司的工程师经常在工厂与工人交流,甚至开设了学习班,向工人传达经验和技艺,以节省磨合时间。
这些熟知中国制造同时身处硅谷一线的公司投身于此,加快的显然不只是硬件创业者的速度,它们同时也在加速改造中国的工厂。而越来越多重量级服务商的加入,正把这些潜伏于平静水面之下的变化汇聚成一股潮涌。
PCH在其中出现称得上是最让人振奋的事件之一。作为苹果产品的装配商、小米手机的供应链管理商,它对中国工厂的状况十分熟悉。这家公司成立了PCH加速器,为中小硬件创业开放整个PCH供应链资源,还能为创业者优化设计、生产、包装。加速器的规模目前不足PCH的产值百分之一,但在PCHCEO林凯西(Liam Casey)看来,这是投资未来。“大公司有太多经验,所以他们会杀掉创意。”他说,“只有创业者才会不停地问为什么,这有助于突破,无论是对我们,还是对中国的工厂。”
2012年,PCH加速器已经与5个硬件创业团队合作。如用于检测健康状况的腕带Lark、与Pebble类似的腕表Meta Watch等。这些产品因PCH加速器的便利,均已经进入批量化生产。
至于如何让大工厂接受这些个性化的订单并为此改造生产线,林凯西显得很轻松:“我们每年给这些工厂上10亿美元的订单,他们不得不给我们面子,听取我们的意见。”
梦想与现实
“这是一个硬件兴起的趋势。”王建军说,“你可以看到,我们用的洗衣机发展了几十年没有太大进步,互联网已经跟几十年前相比完全不一样。数字技术的进步会慢慢影响到现实生活,因为人们始终生活在物理世界中。”
现在,安德森已经离开《连线》,正在自己做3D打印机和小型飞行器;iPod之父Tony Fadell离开苹果,参与创建恒温器Nest,已经获得5000万美元风投;手势控制器LeapMotion的CTO 是曾经主管苹果移动广告业务的David Holz。他们瞄准的都是大公司视野范围以外的细分市场,用自己的经验和品位打造小而精致、并且相对自由的产品。这些科技界响当当的人物在用实践推动创客运动的潮流。
尽管大多数在极客圈和Kickstarter上受到追捧的硬件产品在转向大众市场时可能中途折戟,但这样的潮流加速了互联网与制造业的融合,进而将改变现有制造业的格局。
Zach表示,大多数硬件创业团队的产品投放模式都是“原型1型,做100单,投放市场,收获反馈,改进之后再投放原型2型,可能就是1000单。”这与软件升级面对冰冷的服务器不同。每次迭代,创意和改动都会传递到一个个工厂里的工人,他们对产品的熟知不亚于设计者,对迭代的细节感受更深刻。他们或许单个影响力小,但潜移默化的次数累积或许会带来质变。
对于中国的小工厂而言,相关业务目前还没有给它们带来更多直观收益。李林承认,在第一次接单时,王建军给出的价格对他来说几乎没有利润,现在的利润率也只有不到10%,而工厂接到的生产量几乎是Makeblock10倍以上的订单,利润率在20%至30%。但在这个过程中对快速反应的要求,将推动中国的小工厂快速普及数控机床等自动化生产工具,并获得小批量、多品种生产的经验。这将成为它们在未来竞争中脱颖而出的坚实基础。而“柔性生产”与规模化相结合的结果,想想丰田汽车公司吧——这是其成长为全球销量第一的汽车公司的最大奥秘。
不断进化的中小工厂已经开始主动融入到最先进的硅谷理念中,这是过去所没有的。“现在已经有中国工厂意识到这个潮流的商机了。”Herman说。LeapMotion曾是Dragon Innovation的客户,他们的产品由Dragon innovation的波士顿办公室进行过优化设计,最后硬件生产没有找该公司。双方合作结束的风声走漏后,马上就有国内工厂派人直飞Leap总部,主动要求生产其产品。
总而言之,在这股硬件创业的浪潮中,中国工厂扮演的是一个耐人寻味的加工者角色。尽管人口红利逐渐消失,中国作为“世界工厂”的沉淀,以及在全球化浪潮中经受过锻炼的中小工厂的生产能力,此时却显现出独特的优势。这也是Zach、Herman等不约而同来到中国的根本原因。
2003年,PCH曾经考虑过在中国的去留问题,但最终留下,开始一系列质量提升的工作,还有了自己的包装线。林凯西,这个1996年就来深圳的欧洲人亲历了“世界工厂”的成长。当时,他只有从朋友借来的2万美元;现在,他创办的PCH已经成为全球顶尖的供应链管理商,年利润1.8亿美元。他每月至少有两周在世界各地洽谈合作,随身携带了3部iPhone 5以供及时接听电话。他信风水,在办公室墙上挂满了龙图腾模样的版画。他略懂粤语,还可以用非常标准的普通话说出“老板你好”。
“当年中国是一个廉价产品的制造地,后来变成了可以廉价制造产品的地方,现在有精良的技术和遍地可得的材料和零件,是唯一一个可以生产产品的地方。”说完这段话,他又再次强调,“世界唯一。”
(本文刊于《财经天下》周刊3月25期封面,作者感谢@Logout_黄俊杰在采访资源上的帮助,以及编辑@张小丫丫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