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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2月25日,一名来自俄罗斯贝加尔区赤塔的14岁少女卧轨自杀,被火车撞得血肉横飞。
因参与蓝鲸游戏而自杀的花季少女
2月26日,来自伊尔库茨克地区的两名初三少女从14层高的老式苏维埃公寓跳下,双双身亡。
紧接着,来自西伯利亚克拉斯诺亚尔斯克的15岁少女坠楼并摔落在雪地上,身受重伤。
截至2017年5月,已有超过130名青少年因为一款名为“蓝鲸”的游戏相继自杀。更可怕的是,它像瘟疫一样,已经藉由社交网络从俄罗斯传到世界上的其他国家,包括英国、阿根廷、墨西哥,甚至中国。
“蓝鲸”游戏的参与者多为10-17岁的青少年。他们会被配置给一名“导师”,进群后,每天都要跟着这名“导师”做任务,包括凌晨4:20起床看恐怖片,静脉切割,半夜爬到屋顶,用剃刀在手上雕鲸鱼等。
当病态的游戏进行到第50天,幕后“导师”就会命令玩家自杀。
普通人唯恐不能向天再借五百年,而这些青少年却前赴后继、迫不及待地走向不归路。原因到底为何?
为什么会有人玩这么“傻”的游戏?
1、好奇心害死猫
事实上,类似“蓝鲸”这样的自杀游戏我们一点都不陌生。比如,一直流行于全球各地中小学的“窒息游戏”,游戏的要求是自行(或有人辅助)对自己进行导致窒息的行为,例如自溺,勒颈等,如果通过挑战而且人还活着就算赢;再比如,俄罗斯轮盘赌,在左轮手枪的六个弹槽中放入一颗或多颗子弹,任意旋转转轮之后,参与者轮流把手枪对着自己的头部扣动扳机,活到最后者胜……..
这些自杀游戏都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以“游戏”、“挑战”或“赌博”之名,通过对“游戏”的趣味性、刺激性以及对死亡的未知性、神秘性的包装和渲染,来诱骗拥有旺盛好奇心和好胜心的青少年。
青少年处于儿童到成年的过渡时期,生理和心理发展变化急剧。他们追求新奇、时尚,对新鲜事物敏感而好奇,极易受外界的诱惑和他人的影响。
同时,与成年人相比,青少年身心发育尚未成熟,辨别是非和控制冲动的能力也尚未真正形成。而好事之徒往往利用青少年的这些独特的心理行为特征为所欲为,这也是自杀游戏能够在青少年人群中蔓延并且防不胜防的一个重要原因。
2、归属受挫与累赘感知
然而,经过比较,我们会发现“蓝鲸”游戏与一般的死亡游戏还存在着本质的不同。普通的死亡游戏参与者往往事先都没有自杀的念头,而“蓝鲸”游戏的参与者则有相当大一部分是一心求死的并且希望通过自杀网站“组团上路”的人。
“为什么要一心求死?”这时候估计会有一大波不明所以的大人跳出来指责与质问:“你们从小不愁吃不愁穿,生活环境优渥,受到良好的教育,你们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们到底在矫情什么?”
对,就是这种不理解与不认同,更加加深了青少年的无力感与孤独感。在物质匮乏的年代,一个人要活下来,能够活得衣食足就觉得很不容易了,而现在的青少年看起来生活优渥,并没有从物质层面上体会过生命的不易。但与此同时,虽然物质生命的紧张考验场景少了,心灵的焦虑和压力却比他们的父辈、祖父母辈强得多。
这些处于青春期的孩子,他们拥有成人早已遗忘的对自由、独立的渴求,但现实的情况常常是父母并不能真正尊重自己的意愿和想法。甚至,有些父母还存在着对家庭成员的暴力情形;即便没有暴力举动,诸如孩子在学校、朋友中受到欺凌,父母也没能及时正面干预。对于孩子来说,家庭亲情已经不是一道抵御风险的安全阀,而是施加重压的冰冷机器。
再者,社会竞争愈来愈激烈,国人也越来越重视教育。然而今天的教育学校文化却被激烈的社会竞争和急功近利的价值导向所包围。为了让孩子不输在起跑线上,能及早获取日后求学的敲门砖,一些家长和教师在孩子开智与启蒙阶段,就开始谋划着如何揠苗助长,加油催熟,诸如奥数、才艺培训、课外辅导、小升初压力已屡见不鲜。
这不,现在连幼儿园都要复读了。青少年不得不从小参与高强度的竞争,承受莫大的压力。当这些压力越积越多,甚至无法排解的时候,就会产生焦虑感,以及因社会胜任需求未得到满足而产生的累赘感(一种认为自己给别人“拖后腿”的错觉)。
当孤独感(即受挫的归属感)和知觉到的累赘感同时出现时,就会形成自杀意念,以此作为逃避绝望情绪、躯体痛苦或不如意环境的方式。这就是青少年一心求死的原因所在。而为了克服自杀的孤独感和恐惧心理,这些人自愿加入了自杀游戏。
然而,一切才刚刚开始,因为自杀意念并不足以引发自杀行为。
根据心理学家托马斯·乔伊纳的自杀人际关系理论,一个人要实施自杀行为需要同时具备以下三要素:受挫的归属感、知觉到的累赘感和习得的自杀能力。也就是说,除了自杀意念以外,个体还需让自己适应死亡的痛苦与恐惧,而“蓝鲸”自杀游戏中的每日任务正好教会了这些青少年这项技能。
游戏组织者的恶毒伎俩
1、帮你习得自杀能力
事实上,自杀意念的出现是非常普遍的,而真正成功实施自杀行为的人却非常少。原因在于并非所有人都能够一直忍受自杀所带来的恐惧与痛苦。具体而言,自杀本身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极少有人天生就不畏惧死亡。从进化的角度来说,自我保护的本能会削弱个体的自杀意念,使得丧失生命的行为难以真正被实施。所以自杀意念并不是一个人选择自杀的致命性因素。如果个体想成功实施自杀行为,那么最关键的就是他必须具备实施自杀的能力。
那么,习得自杀能力的方法是什么?游戏组织者又是如何通过任务设置把参与者的自杀意念转变成为行动的?研究认为,习得自杀能力的内在机制是对痛苦、恐惧及疼痛的习惯化与拮抗作用。自杀者可以通过反复多次接触痛苦与刺激事件来提高躯体痛苦的耐受性和降低对死亡的恐惧,并最终克服自我保护本能。
在很多案例中,初次尝试自杀者往往采用比较温和的手段,通常伤口较浅,药物剂量较小。在经过几次尝试之后,最终才酿成了致命的悲剧。这种通过循序渐进,一步步加重自残行为来适应死亡痛苦的方式在“蓝鲸”游戏中可谓是体现得淋漓尽致。从在身上割开浅口,到用剃刀在手上雕鲸鱼,再到切开嘴唇,割腕,最后自杀,可谓一步步地把参与者推向深渊啊。
2、恶性洗脑
有媒体把“蓝鲸”游戏形容为“电子邪教”,对此我十分认同。自杀游戏的泛滥与传播固然有参与者的好奇心与自杀意念等方面的原因,但是我们更加不能忽视的是游戏组织者所采用的一整套类似于邪教或者传销的“洗脑机制”的魔力,这让诸多青少年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那么,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洗脑(Brainwashing),也称为“精神控制”(Mind Control),就是团体或者个人用一些非道德的操纵手段来说服某人按照操纵者的愿望改变自己,从而使个体彻底改变对自我以及对外界事物原有的认知结构,灌输新的价值观和世界观,从而使个体重建有利于某个组织的全新认知基模,并使个体依赖于这个组织,成为组织的工具。简单来说,洗脑就是通过降低你的思考判断力而让你相信连洗脑者自己都不相信的信息。
常见的洗脑术可以粗略地被分为三大类,让我们来一一对应,看看游戏组织者的恶毒伎俩:
首先,是信息控制。最常见的手段为封闭信息交流(或者单一信息来源),操纵者通过控制人的时间和生理环境,提供单一种类及来源的信息,让你没有足够的机会接触到正面的信息,从而使你相信他们说什么都是对的。回到游戏中,我们可以看到例如:4:20起床,在50天中每天都要完成一个任务等,这些都是在控制你的时间;而全天观看恐怖片,不与外界沟通等,则是在控制你的信息来源,让你接触到的都是负面的或者关于死亡的信息。
为什么这样能洗脑?如果从记忆的脑细胞机制上讲,就是通过不断地输入反复强化,持续作用于大脑皮层下的“反响回路”来影响你的短时记忆,从而影响你的长时记忆。又因为人们潜意识相信“所见即世界”,认为“自己得到的关于某个事件”的信息,就是“与这个事件有关的所有信息”。所以,如果你见过的所有马都是黑色的,你大概不会去怀疑“是不是也有白色的马”这件事吧。
其次,是行为干预。常见手段为去个体化(Deindividuated)。为什么平时热爱家庭,乐于助人的善良人到了战场上会变成制造大屠杀的恶徒?为什么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可以变得无所畏惧地去采取自杀式袭击?这往往是因为他们在长期洗脑中丧失了“个体感”,把自己完全当成了集体中的一个角色,并只会做这个角色“理应做的事情”。群体情景可能会使人失去自我觉知能力,并导致个体丧失自我和自我约束,这便是“乌合之众”的由来。
回到游戏中,参与者都曾不止一次地被命令通过自残的手段来在自己身体各处雕刻“蓝鲸”图腾;同时,这个图腾作为组织的标记出现在游戏行进的各个场景下,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游戏参与者“你是这个集体角色下的人”,“你不是自己,而是角色“。
最后,是人格摧毁。常见的手段为通过“习得性无助”(Learned Helplessness)来摧毁个体的整个自信体系。“习得性无助”是指因为重复的失败或惩罚而造成的听任摆布的行为。这个理论最早于1967年由美国心理学家塞利格曼通过动物实验提出。他把狗关到笼子里,只要狗一触碰笼子门,就给狗施加难以忍受的电击。多次试验后,即使他把笼子打开,狗也不会再逃跑了,只会蜷缩在笼子里。
正如实验中那条绝望的狗一样,当个体面临不可控的情境时,一旦个体认识到无论自己怎样努力,都无法改变不可避免的结果后,便会产生放弃努力的消极认知和行为,表现出无助、无望和抑郁等消极情绪。习得性无助并不全是因为“意志力薄弱”,同时它也并不能以当事人的意志力为转移。
只要给予足够多的摧残,足够多的绝望,就能让几乎任何人陷入习得性无助的状态中。而回到游戏中,组织者正是通过不时提出让参与者怀疑、否定正常生活的问题;打击参与者自尊(包括辱骂、贬损等);利用裸照威胁参与者不得退出等方式来恶化参与者的身心状态,降低理性判断能力,并最终使人裹足不前的。
“蓝鲸”自杀游戏,自从今年5月初传入中国至今已经收获了全国各大媒体以及民众的无数关注。然而,在相关报道下,认为“这款游戏在中国没有市场”的大有人在,并且振振有词。而评论区里,对诸如“这是有多无聊,还是作业少了啊”,“中国小孩相比外国小孩来讲,想活的人多,胆子小”,或者“玩这种游戏的都是智障”的点赞者无数。
我不禁要问,这些人和说“抑郁症不就是不开心吗,看开一点吧”的人到底有何不同?
写这篇文章的初衷是希望让大家了解,很多事情并非表象所看到的那般简单。我只希望,那些挣扎在死亡边缘的青少年,当他们无助时,困惑时,能够被看到,能够被抚慰。他们并不是“蓝鲸”游戏始作俑者口中的生物垃圾,他们更需要向善的引导,走出这一小段人生路上的阴霾。
我们都值得被这世界温柔以待,愿光明与你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