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唱片工业一再被互联网的野蛮人摧垮并陷入近乎绝望的萧条的今天,一个野蛮人却突然敲门自称想挽救音乐产业。
女子偶像团体1931于2014年11月27日在广州正式出道,出品方是YY娱乐(欢聚时代)。
欢聚时代副总裁、YY娱乐CEO陈洲在公司内部被人称为“陈大”,与李学凌一样同为公司的创始人,而现在他又有了一个新的身份——1931的出品人,虎嗅采访陈洲的时候,他刚从1931的彩排现场——1931的专属剧场回到办公室,正是最为紧张、兴奋与疲累的时候。但一谈及1931,疲惫瞬间消失。
壕的姿态:任性的5亿?
YY娱乐对外宣称计划先期投资5亿用于这支由18个素人萌妹子组成的偶像团体,这意味着人均每个妹子将“得到”近2800万元的投入。
根据欢聚时代2014Q3财报显示,第三季度来自在线音乐和娱乐(即YY娱乐)的营收为人民币5.338亿元(约合8700万美元),也就是说1931的投资额是一个季度的收入。
出品人陈洲给虎嗅大概算了一笔账,18个姑娘的专属剧场的建设及其硬件投资已经约花去了4千万(就在欢聚时代公司办公位置羊城创意园内),此外还有为这些姑娘从选秀、培训及其团队搭建等投入,大概有7000~8000万。陈洲完全不觉得这5亿是一个很多的投入,“当然具体的账我们也还没算过,但这在我们看来根本没什么关系。我们如果花得出去,并且花得好,也许远不只5个亿,我们可以花10个亿,花20个亿,花30个亿都没关系。”互联网上市公司真的可以这么任性?
第二个问题接着而来——
做1931:是与“民”争利?
YY娱乐从YY语音起步,从游戏领域切入,硬是在QQ统治的即时聊天工具市场之外开辟出了新兴市场,并进而统治了这个游戏玩家的语音聊天市场。随着这些游戏玩家自发地在这个语音通讯工具上玩耍,并自建了公会这个特殊的中间组织,自主地集合艺人、管理内容、生产内容并维护生态,促成了YY语音变为了一个UGC的视频直播内容平台。而这一次,1931的横空出世,却似乎要跨过边界,以PGC的方式与“民”争利了。
公会之于YY娱乐,不仅仅是营收的来源,更是衣食父母,而1931的打造在陈洲看来,绝不是与“民”争利。对于公会,他和李学凌始终都有敬意,“YY娱乐的平台上拥有近100万签约歌手,但我们公司就是几百号人,不管是工作的输出能力,还是创造的能力和运营的能力,是不可能自己能够运维这些注册歌手和签约歌手的。以前李学凌讲过一句话,我们这个公司成功的最大因素里面有一个叫做,我们把土地分给了千千万万的公会会长,有了他们的努力,我们才有今天。”
陈洲想做的其实是一次实验。
“2000年左右互联网因为出现了MP3下载,几乎毁掉了传统音乐行业。我们希望能够在未来,再用互联网重新建立起娱乐行业。也许最终成功的不是我们,这没关系,只管去做对这些行业有益的工作,哪怕是长江后浪拍前浪,我们被拍死在沙滩上,我们就算死在沙滩上,人们也会记住我们的。”
2010年,陈洲就想直接地切入音乐行业,他打听了一下才发现,国内的四大唱片公司(环球、索尼、华纳、滚石)在从音乐上面所获取的收入总共不到10个亿,“我当时很震惊。不是说彩铃有200、300个亿的收入吗?”有一个懂行的朋友给他算了一笔彩铃收入的账——用户要使用这个彩铃需要开通一个彩铃服务,这笔功能费每个月收6元,一年也就是收72元,很多用户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在套餐内开通了彩铃服务,因此常常只“消费”了一首彩铃,也就是一年一个用户就会有74块钱的彩铃消费,而这是运营商关于彩铃巨额收入神话的源头,但这并不是版权方也就是唱片公司可以分到的钱。
用户下载一首彩铃的2元,运营商会分走一元,剩下的一元才能到版权方——不,还有SP(Service Provider,移动互联网服务内容应用服务的直接提供者),不论是与版权方约定的三七分还是四六分,到了真要结账的时候,版权方才被告知SP为了冲榜自己已经投入了许多许多来“制造”百万收入“佳绩”,而结款就必须扣掉“宣传费用”。所以很多唱片公司就会遭遇SP哭着告诉不赚钱或是亏钱了。“所以在那个时候,彩铃成为音乐看上去收入最大的渠道其实是这样一副惨淡的结局,他们加起来不超过10个亿。”
而YY娱乐现在已经是一个年产值20个亿的商业生态了,尽管里面都是草根,内容有时就是一台电脑、一个麦克风、一个摄像头和一个人的生产,但“有人就依靠在这上面表演,一年挣1千万”。而这些人就会愿意花年收入的2%甚至更多去改造内容的播出质量,包括购置录音棚级别的麦克风,购买高清拍摄设备等等。陈洲有一次请一个音乐行业的资深人士来“参观”YY娱乐平台上的各个房间,当陈洲选了一个比较优秀的艺人房间后,该资深人士发出一连串的惊呼,他告诉陈洲从画面上看到的设备至少需要20多万,而这些在唱片工业里都不是人人舍得购置的。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这些艺人在这个所谓的’草根平台’上已经媲美一些行业专业人士的成就,这一切都在提醒我们,这些艺人,他们的工作值得传统行业的经纪公司、唱片公司、影视公司、文化传播公司以及任何有志于未来从事娱乐或互联网娱乐的机构关注。”
对于1931的制作人而言,接受这样一份工作无异于巨大的挑战,任何过去的明星包装经验都已经不适用于YY娱乐所力图实现的这个模式——18个素人妹子,从什么都不是开始就出道,就展现到公众视野里,并逐渐逐渐锻造成偶像甚至是明星——这与过去的造星方法相比,不仅是跨越时代的,更是跨越思维模式乃至话语体系的。据陈洲介绍,包括1931的现任制作人在内的所有之前的候选人,起初听到YY娱乐的这个计划时,第一反应都是“impossible”。
“但是我跟他们讲说,成本不是那么重要,你只告诉我,在相对充裕的成本下,相对宽松的压力下,甚至不要盈利。她们是不是会变成真正的偶像,一流的偶像团,这个偶像团在我们规划的途径里面是不是吸引人的,会不会在中华大地上产生大量她们的粉丝,你只告诉我这个就可以了。”
壕的表态卸下了制作人们的担忧和焦虑。“思考完了之后他们觉得这件事情看上去没有那么不可能了,甚至还觉得这个东西有意思也很好玩。那我为什么敢于把那些前置条件去掉呢?因为我认为这些成本终归是有限的,我把它当做试错成本,当你还不知道怎么样把这些好玩的东西都应用到互联网之前,我们先在线下用硬成本扛,也就是我为什么要扔出去5亿。”
陈洲已经下定决心,倾YY娱乐所能与所有,为公会们甚至整个音乐产业趟出一条变革之路乃至新的产业融合方案,“我做1931是想探索出一个可以跟传统的音乐产业讲得清楚、道得明白的模式,告诉大家这样可以成功。如果我这件事情做成功了,也成功地把大家的恐惧消除掉,那我就可以形成一个产业链,YY娱乐可以调动已经没落了十余年的整个音乐产业的力量来做这件事情。”
陈洲除了对成功和胜利有着强烈的自信和渴望之外,还有互联网人几乎共有的开放和连接一切的愿望,“我们这个平台上所有的艺人、所有的公会、所有的收益包括我们1931这些成员的权属关系,对于大家来讲都是open的,如果1931做得还不错,华纳唱片觉得哪位成员不错;我们可以签给他,如果我们的总制作人觉得1931做的非常不错,想自己来做,我可以MBO(管理层收购)给他。我们是做平台的,1931是这个平台上的一颗种子,一个榜样,那我们现在是一个20亿的平台,而整个音乐行业加起来,也就是几十亿的市场,如果这件事情激活了,这会变成一个几百亿甚至上千亿人民币的市场。”
产业融合,想得很宏大。但1931现在对外还给不出、或不想给出清晰的全新解决方案与商业模式。
为什么是陈耀川:尽职调查后的最佳人选
1931的总制作人是陈耀川——被称为“音乐教皇”,在上个世纪末唱片工业的黄金时代里,其就已经是多位一线港台艺人的音乐制作人,并成为刘德华、梅艳芳、郭富城等天王天后的幕后推手。但当他在新世纪初与上腾娱乐联手,成为“我型我秀”歌手的音乐制作人后,却似乎陷入了种种“黑幕”以及纷至沓来的艺人吐槽。
陈洲并不回避这些关于陈耀川的负面评价,相反,他和他的团队非常重视这些情报也非常重视还原事实,“我们既然要选一个候选人来做这件事情,而且是这么具有开创性的事情,我们不可能对他的过往一无所知,也不可能对他的过往不做判断。我们当然做了大量的判断,比如说他在上腾的时候跟一些艺人之间的问题,我们联系到了其中的绝大部分艺人(当事人)本人。”随后陈洲们发现了一些新闻与事实的出入,“我们都去做了还原,发现其实出自他(陈耀川)本人的问题没有那么多。”
除了陈耀川,陈洲的团队还“面试”过许多内地、香港、台湾的知名音乐制作人,其中有一位甚至已经卖掉了其在北京的房产打算倾力打造1931,但最终雀屏中选的是陈耀川。陈洲将这个选择归结于投缘,“我们跟陈耀川先生的这个缘分就在于说,我们发现我们在很多事情的理解上都是一致的,什么东西重要,什么东西不重要,好多看法我们是一样的,我跟其他候选人可能要半个小时才能让相互之间就这个问题能够相互理解,但我跟陈耀川先生可能5分钟就好了。”
“尽职调查”完成后,陈耀川的资历和能力毫无疑问足堪此任,而其本人入职半年后也已完全融入了新角色,在1931的出道发布会上,陈耀川说:“半年来我们(和陈洲)从理性和感性两个极端不断讨论,不断融合,最后成功交换了DNA,孕育了今天你们将要见到的1931,也开启了“养成式”(造星)的模式。”当天,他更是自比为父亲,称将尽其所能为“女儿们”保驾护航。
是否模仿AKB48或其姊妹团SNH48?
是的,红白两队各9人的1931,无论从养成式的造星方式还是团员规模和团内多队“竞争”的方式上都与成名已久的AKB48颇为相似,萌妹子的造型和定位亦有趋同。
陈洲告诉虎嗅君,外观上的相似并不代表内在上的一致,尽管1931确实受到了AKB48的启发,而且陈洲的团队也确实考察过SNH48,但,陈洲最终没有选择“复制”AKB48以及SNH48,而是打造了一个属于YY娱乐、属于1931的特有造星模式和运营模式。
YY娱乐的真正“剧场”其实是直播间,而直播间的生态特征与落地的剧场相比,互动性更强且演出频率更高、粉丝基数规模更大且无地域差异,而无论是SNH48还是其发端AKB48都专注于剧场演出而受限于演出频率和演出形式,而粉丝的规模亦受限于剧场所能辐射的地理半径。从某种意义上而言,AKB48的成功,是古典造星模式回归的成功——从剧场出发,在远离大众传媒视野之外,在局部地区培养了一批具有很强地理特征的粉丝群体(秋叶原地区)并会被打上该地区文化的标签(《水手服真碍事》企图冲击全日本市场时遭遇的惨淡)。
在上海的SNH48,正在对线上运营做出奋力的尝试,包括线上定期的视频综艺和线上的粉丝活动等,但与YY娱乐的线上平台相比,后者的“直播间”让“面对面的偶像”这个理念可以突破物理空间和地理方位的限制,当然真实的1931专属剧场可以为粉丝实现了真实的接触和面对面的互动,但这种激动的见面更像是奖励;对于1931而言,剧场的公演也可以收获粉丝更真实和有力的支持——但这些都是锦上添花,而非内核基石。
陈洲也曾经就这个话题跟陈耀川沟通过,“我们说白了本质上就没打算以线下的方式获得最后的成功,我曾经跟耀川聊过一次,’耀川,如果你把这个团通过传统的手段做得再大红大紫,但是却完全没有互联网在里面的决定因素的话,这是不成功的。”
陈洲以及1931要的是,互联网造星的成功,即便最后失败了,他也要的是互联网造星的失败,“我所需要要到的是1931在互联网上最后真正能够成功的模式,哪怕为此我们亏了不少钱,但我们已经把所有该吃的亏全吃了,那剩下的就都是对的。”
1931还远远未成,互联网人陈洲已在想“分享”的事了。他表示,1931试错练就的模式会像特斯拉的专利技术一样共享给全行业,“我们会把最终成功的模式share给环球,share给索尼,share给海碟,share给天娱,这才是是成功。我要做的不是1931,是193X,而这个X就不会是我的了。”似乎没有这样的远景与表态,1931就不叫“互联网”天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