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关并不好过。”
喝完面前那碗还散着幽幽猪屎味的卤煮汤，刘大仁波切痛心疾首道。作为朝阳区二十万未续费活佛之一，我和这位在金融街卖佛牌的同学，都已经在连续创业的路上滚过了第四个年头。
几年前，刘大和阿雷一起给特美有品供贴牌箱包起家，谁知阿雷收了几千万之后摇身一变和安惠南里扛把子一起组了天使搭档，操控五亿现金的资本局。而刘大和我一起去读了MBA，就这么晚走一步，从此再见阿雷只能先在COSTA排两小时的长队。
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刘大的表情，直到错过A股这轮行情时才再一次浮现在脸上。
很早我就知道，无论做什么生意，只要是卖给人的，必须记住一条：绝大多数人只会与他们喜欢并信赖的人产生经济往来，而喜欢更是排第一的。虽然格雷厄姆先生早就教导过我们：要逆着人类贪婪和恐惧这两项本能去做投资决定，但只要丫是人，就无法靠理性压制感性。而且感性这东西，别说人了，狗都有。比如司马北先生最近就深刻体会了李莲英和安德海交班时的酸楚。
“所以，我们创业和小姑娘在朋友圈集赞没有本质区别。”两年前，刘大拉我下了海。
做什么呢？这里边门道可就深了。创业，一定要做体验型产品，而不要做解决方案。比如保健品、化妆品、空气净化器、手机、佛牌都是体验型产品。没人会真拿着体检报告、PM2.5监测器以及家门不幸和你对质。
经过一番艰辛调研后，我们最终选择了一个刚需市场的细微切入点——智能墓碑。一款具备实时监控墓园动态、防盗报警、远程上香、依据黄历风力污染物扩散条件园区人数交通状态自动计算合适扫墓时间、购买虚拟冥币、协助转世等功能，并符合大数据、云联网、面向“90后”等多个时下创业热点的智能硬件。
腾讯说连接一切，我们说还不够，因为智能墓碑可以连接生死。同时，墓碑科技将在P2P平台发布众筹信息，并将微商作为主要销售渠道。粉丝经济时代，没人敢说自己不会死，所以我们的目标用户至少有60亿。
产品原型用了两天就做出来了，我们从国外网站Tombtech扒了个项目PDF，然后让女大学生把英文翻成了中文。当然，“现在的版本就是Tombtech的拷贝，是一个实验阶段产品。但接下来，我们会针对国内环境做许多创新，一点一点改进，最终让墓碑科技成为最好的产品。”刘大在电话那头说。也是，情怀的事，能叫抄吗？
来自盘锦的马总，一位具备多年铁矿石开采经验的实业家，领投了我们的项目。经他推荐，驻马店的黄总、阜阳的李总、榆林的王总已经顺利锁定了A轮的优先买入名额。
“让天下没有难上的坟！”星期天早晨，当我看到墓碑科技的这句Slogan在朋友圈以半小时27条的频率刷屏时，我知道，我们要成了。
对了，给我们当翻译的女大学生每个月发3000块钱，和产品的众筹价格一样。像墓碑科技这样充斥人文情怀的地方，总是可以用很低廉的工资招到一些干活很卖力的人。这也算一种“情怀红利”吧。
但现在众筹情况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期，手里拿着几百万，要是三个月后出不来产品，光靠水军是应付不了扑天盖地的负面的。还是得招两个懂怎么做智能硬件的人，我让刘大写了个招聘启示——
“我们是谁？我们是墓碑科技。我们有高大上的专业投资人，有具备13年互联网唠嗑经验的创始团队，有微博段子手团队做推广渠道，有正确到爆的三观和牛逼闪闪的人格。
虽然还不知道公司产品究竟有没有市场每个月能发多少钱，但难道创业不就是一场赌博吗？保证不来后悔一辈子，我先下海了你呢？带上颠覆BAT的初心，赶紧来吧！”
紧赶慢赶，产品用六个月时间弄出来了，结果出了不少麻烦。有人反映墓园Wifi信号差，导致远程上香时家里小孩等睡着了；还有人发现我们的钢琴漆碑面易划易碎，背面的实体按钮经常弹不起来；最崩溃的是运营小孩把冥币和人民币的兑换比率弄反了，页面上显示1000亿人民币才能买1冥币，导致上线当天一笔营业收入都没有。
看着微博和知乎上扑天盖地的“墓黑”，我决定亲自回应一下。
“没错，手里这块铁牌子，我决定用3000元的价格将它以智能硬件的身份卖出去。这位说它太丑，你买的是墓碑，不是包包，你得到的是情怀和身份。那位说和其它正常墓碑摆在一起像傻逼。对，亚历桑德罗•佐杜洛夫斯基也说过：‘笼子里出生的鸟，认为飞翔是一种病’。
用墓碑科技是精英身份象征，这毋庸置疑，我丝毫不怀疑一个精英在硝烟弥漫的墓园突然掏出手机用智能墓碑模拟烧纸时惊艳四跪引起尖叫连连。那么作为一名墓粉和精英，就要学会说‘我认了’‘犯不上’，学会用体面的姿势解决问题。墓碑有瑕疵就满微博吵，和买车有毛病到4S店门砸车，都是泼皮无赖所为，无论什么动机和结果！
你看，甚至还有几十个客户根本没填收货地址，留言里写了‘献给情怀’，这就是墓碑的影响力。下次看到任何人不自量力创业时，都请不要‘抱着看笑话的心’，希望通过我们的努力，能让中国人对创业者宽容一点。”
融完A轮后，感觉整个人都空虚了，这时，挖煤出身的黄总给我们引荐了一支号称有互联网思维的驴肉火烧团队，说让我们开开眼。
果然人外有人啊，这拨小年轻给百度食堂供过菜就敢对媒体说BAT骨干离职创业。《开Smart送驴火：互联网思维真心逆天》《能好怎？驴肉那些真真假假的功效传说》《从驴火火爆朋友圈事件中总结微信传播三要素》《驴火不可欺！保定驴火乃异端，河间驴火才是真传》也一篇篇的成为了媒体头条。
聊了聊才知道，这哥几个先炒红了一个给吃货上门做饭的项目，然后用这个项目的关注度融了笔钱又做了个手机交友软件，被扫黄查封后才开了这个驴火店。半年前在朝阳北路开的6平米实体店，现在就估值一亿了。据说这种玩法叫“维度打击”，特别科幻特别牛逼。
后来我尝了一下他们的火烧，还行，就是驴肉没熟，嚼起来有点费劲，挺原生态的……
对了，说一下墓碑科技的后续吧，虽然我们一再努力，但墓碑新国标里面还是没能成功加上情怀这项。看了看融的钱也烧的差不多了，于是借着国家整治非法扫墓工具专项活动的时机，刘大又写了一篇《我们对得起自己吹过的牛逼——墓碑不是被你们黑死的》，把来不及发的货款退掉，我们就把公司关了。
好了，故事就是这些。这篇文章虎嗅要是不通过，我就改个标题，叫《我价值一千万美元的教训》，明天做创业者培训的时候当PPT用吧。暖场话术都想好了：
“今年北京的风特别大，我给大家分享一个关于情怀的故事……”
本文作者新浪微博@伯通李，微信订阅号ibotong。本文首发于虎嗅网，“虎扯”是我在虎嗅的专栏名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