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 | 虎嗅青年文化组
作者 | 渣渣郡
本文首发于虎嗅年轻内容公众号“那個NG”(ID:huxiu4youth)。在这里,我们呈现当下年轻人的面貌、故事和态度。
2023年5月6日,查尔斯三世在伦敦威敏寺加冕为王。
在奢华的加冕仪式上,王公贵胄与政商精英高呼着“天佑吾王”。而在林荫大道上,成百上千的示威者则身着黄色马甲,在阴雨中高呼着“不是我的国王”口号,借此表达对君主制的不满。
示威是有风险的。
1848年,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制定了一条《Treason Felony Act 1848 - 叛国重罪法令》。该项法律条文规定,任何“思索、想象、发明、计划或有意图”推翻君主的人,都可以受到终身监禁的惩罚。
多年以来,英国一直有人以及社会团体希望对该法律进行修改乃至废除,理由是他们认为君主制与当代民主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君王的存在使得人民权利更像是王上的恩赐。
1848年,英国统治下的爱尔兰陷入马铃薯大饥荒,当地独立情绪高涨。爱尔兰作家约翰·米切尔因出版反对英国统治爱尔兰的刊物,成为因触犯《1848年叛国罪重罪法令》被定罪的第一批罪犯,被判处流放至澳大利亚。
虽然叛国重罪自1879年起就没有被英国的法庭使用过,但并不妨碍英国的国家机器以别的方式对挑衅君主制的示威者进行处理——
去年9月,当一男子在查尔斯官宣成为国王的时候,嘟哝了一句“谁选出来的他?”就遭警方逮捕。
今年1月,23岁的男大学生因为向查尔斯扔了5个鸡蛋,受到了“扰乱社会秩序”的指控,被处12个月100小时的无偿社区劳动以及714镑的罚金。
在刚刚结束的加冕仪式上,伦敦警察厅以“聚众斗殴、扰乱公共秩序、破坏和平和阴谋制造公害”的名义,逮捕了52名示威者。
在加冕仪式前,面对着民众此起彼伏的抗议声,英国王室做出应对,不但在仪式前一周批准了可以将“某些类型的抗议视为刑事犯罪”的公共秩序法案,还大规模使用了LFR - 实时人脸识别系统,试图预先以识别犯罪嫌疑人员,以保证活动安全。
警方这一次预警手段的更新换代,成为了英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LFR行动。引发了英国民众对奥威尔式社会的恐惧,于是另一场示威也开始浮出水面:
那就是反监控。
英国官方大规模使用LFR技术的行径,遭到多方批评。
私隐保护倡议组织“老大哥正在看着你”发表声明称,该技术准确性差,伦敦警察局自己的数据显示,81%的面部识别标志是不准确的,那么一不靠谱的玩意,却无限放大了国家机器的执法权力,实在是令人愤怒:
“这种大规模监控工具,把老百姓当成了行走的身份证。参加庆典的有数十万无辜群众,他们不该就这样接受警方的生物识别检查。”
图片来源:天空新闻
遗憾的是,面对权力,民众能做的少之又少,似乎任何的对抗方式都像是鸡蛋碰石头。
但面对LFR的大规模使用,英国人却发现了一种新的对抗方式——反对者开始通过穿搭作为对抗方式,他们将之称为抗议游行的Dress Code。
除了佩戴口罩、帽子,身穿不起眼的衣服外,在reddit上,聪明人还建议英国抗议者买几个假指头带上,这样就能在被捕的时候指责警方的监控视频影像是AI生成的。
不过,英国人在游行中搞得这些花活儿,只是对抗的初级阶段。
先锋时尚的哲人们,早在多年以前就洞察到了反乌托邦社会的恐怖,用时尚作品提出了一种面对大规模监控的解决方案:
“BE LIKE WATER,如果打不赢对手,那就隐藏自己。”
2013年,当棱镜门揭露美国国家安全局网路监控的丑闻曝光后,西方民众陷入监控社会的恐惧,于是作为艰难时代生活指南的《1984》在亚马逊网站上的受欢迎程度激增了7000%。
对于很多恐惧的西方民众而言,大规模监控的布置,特别是面部识别技术的大面积应用,不但会使个人信息面临滥用风险,还让自己的行踪在技术面前暴露无遗,造成了对个人隐私的侵犯。
基于此,越来越多的民众开始反击——它由时装设计师引领,名为“Anti Surveillance Fashion —— 反监控时尚”。
带上面具,是反监控时尚的最粗暴的招式。
简单的就是拿A4纸打印一张人脸,挖俩观察孔,就能有效抗击LFR的审视。讲究点的则可以通过3D打印技术,搞一个《碟中谍》里阿汤哥执行任务用的面罩。
2014年,美国艺术家 Leo Selvaggio 就搞了个名为“URME”的组织,推出了以他自己形象的3D面罩。旨在通过这种方式使人们免受监视。
倘若觉得这些方式还是过于死板,面部千篇一律无法满足赛博时代的生活需求的话,面部全息投影设备和隐私护目镜,也可以让外国异见者在政府的监视下保护隐私。
日本国立信息学研究所在2013年发布了隐私护目镜,该镜通过在眼睛、鼻子周围形成红外线的方式,起到干扰人脸识别的作用。
以上这些反监控时尚的核心在于遮盖,而穿搭方面的核心则在于迷惑,就像是CS里的闪光弹,它会从AI的分析肌理着手,求得一下子给数字大脑整迷糊。
不同于面具操作的朴素,这种套路非常花哨,其灵魂在于大量使用人脸布料,从而达到扰乱监控识别的作用。
不要小瞧这种织造物的能力,这种赛博伪装方式在监控丛林中行之有效。一位专家在2020年mashable的一篇反监控时尚的报道中称:
“口罩就已经很难搞了,这种伪装就更别提了,随着人们对监控的敌意越来越强,未来会越来越棘手了。”
一些组织已经提供了DIY反监控衣物的服务
不过反监控弄潮儿,并不只满足于在穿搭上整活,更先锋的已经在身体上做文章了。
反监控艺术家Adam·Harvey搞了个名为CV Dazzle的项目,翻译过来就是反监控迷彩。它通过在面部化妆来打破计算机视觉算法对人的识别,虽然造型狂野,但据说很好使。
CV Dazzle
可能很多朋友会觉得,这些整反监控时尚的老外实在是有点问题,你要是不干坏事怕监控干啥呢?
虽然观念有差异,但各国对于人脸信息的定义还是比较一致的——它跟指纹、虹膜、基因一个级别,属于敏感的个人信息。
面对法律的不完善、技术的漏洞以及信息泄露的风险,西方社会对人脸识别技术的应用一直比较紧张,比如在美国旧金山,不仅政府部门禁止在公共场所使用人脸识别技术,就连私营企业也不允许。
正因此,西方民众对政府对人脸识别等监控手段的应用十分愤怒。
这种情绪已经演变成了流行文化,比如英国涂鸦艺术家banksy在2014年就创作了多幅指责政府监控国民的作品,备受欢迎。
Banksy讽刺英国政府监控民众的街头涂鸦作品
但这些情绪,并不能阻挡人脸识别产业狂飙突进的趋势。
它除了是政府为了维护稳定的绝招,还是一门大生意,根据Data Bridge的数据报告:到2028年,全球人脸识别市场规模将达到150亿美元。
在这一趋势下,艺术家们创作的反监控时尚也在不断精进的技术中失效。
但他们并不打算放弃,一位名叫Kate Rose的反时尚服装设计师在社交媒体上说:
”我看过其他艺术家的作品,很多都已经在精进的监控技术下失效了,而我做的衣服,可能几年后就会失效……但我也绝不会放弃,因为这是我们跟权力对话的方式。”
反监控时尚故事的前半段,很像是《失明症漫游》的桥段,在名为不可逾越的高墙的章节里,萨拉马戈写道:
“要想完全阻止他们,只能围绕首都筑起一圈不可逾越的高墙,用水泥板建成的高墙,我估计高度要在八米左右,显然还需要现有的电子监控系统支持,还要辅以必要数量的带刺铁丝网,我坚信,任何人都无法从那里通过,甚至连一只苍蝇都不行,请允许我说句俏皮话,这并非因为苍蝇飞不过去,而是我从其习性推断,它没有任何理由飞那么高。”
而这个故事的后半段,一些苍蝇的习性变了,它们想飞过高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