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嗅注：炸蜂蛹、炒豆丹、烤蜘蛛……当这些菜品出现在餐桌上时，许多人会头皮发麻。但事实是，“食用昆虫”将会很快成为一项产业。在未来，很多食品的外包装上都会显明：该食品含有昆虫成分。吃还是不吃，到时恐怕会让人纠结。不久前，昆虫养殖界创企 Livin Farms 的 CEO 接受了虎嗅编辑的采访，今天，我们就结合部分采访内容，聊一聊关于吃虫的话题。
小时候最怕知了上市的季节。掌灯时分，桌上往往会多一盘金黄酥脆、油香四溢的……知了。假使大人强行夹一只到我碗里，那么 TA 要后果自负的。怎么可以强迫一个小孩子近距离观看生理级恐怖片呢？在我心里，这个等式永远成立。
不过很可惜，长大后我发现知了与其同类和亲戚们都未灭亡，而周围喜欢吃它们的人也是有增无减。并且他们似乎喜欢得有理有据。记得 2013 年我曾看到过一份来自联合国的、长达 201 页的报告，该报告指出：
全球有1900余种可食用昆虫；
昆虫是比家禽家畜更为优质的蛋白质来源；
相较于畜牧业，昆虫饲养业占用资源更少、环境污染更小；
全球还有将近 9000 万人长期处于饥饿状态，而你桌上的家禽家畜，就是靠“抢夺”他们的口粮长大的。
看完报告后我想：联合国已经不再保护我了……这简直是一定的。
言归正传，请告诉我：你明天吃什么？
在人类发展史上，饥荒一直如影随形，但它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张牙舞爪过；食品污染在过去似乎只是战时的难题，但今天它成了每个人都无法绕开的阴霾。越来越多的人愿意对盘中餐追根究底，“来历不明”成了食物们最可耻的标签，它让人联想到重金属，联想到激素，联想到种种不可告人的加工过程，所以，“星星啊星星多美丽，安全的食物在哪里……”
就仿佛是全球人类都在闷头彷徨，对着一桌面目可疑的食物不知如何下箸……突然，有年轻人打了个响指：“哎，我们吃虫吧~~”于是，全球惊蛰。
其实，人类食用昆虫已经有 6000 余年的历史，只是从来没有人曾将其作为一份正儿八经的产业。如今被逼急了，他们才恍然想起：苍蝇腿儿也是肉哇……
如前所述，这次揭竿而起的又是年轻人。他们深入乡野荒原、穿梭于实验室和厨房之间，把那些原本生活在微观世界里的“居民”都倾入人类的餐盘——黄粉虫、面包虫、粉虱，甚至蟋蟀、蚱蜢、蝎子……嗯，假如你生活在国外，可能已经吃过 EXO 公司推出的“蟋蟀粉能量棒”，或者已经品尝过 New Generation Nutrition 生产的“黑菌虫馅儿饼”。但是，我打赌你没有自己饲养过昆虫。所以现在，有位名叫 Katharina Unger 的奥地利姑娘，她打算教你如何在厨房一角创建一个永不衰竭的蛋白能量库——
她是今天我这篇故事的主角。
Livin Farms 创始人兼 CEO Katharina Unger 图片来自 Kickstarter
我曾经在 TED 演讲视频中听过她的创业故事，当时只想：哇哦，这个文弱的姑娘要劝说我购买她的昆虫饲养仪、并且从此吃虫么？恕我不从……可是，出于职业敏感，我还是上网搜罗了她和她香港公司 Livin Farms 的故事，然后，在距她 1600 多公里的内陆城市，我写了一封邮件，问了一堆在目前看来很欠缺专业性的问题。没想到，Katharina 到底还是给我回复了。
关于 Livin Farms 和 Katharina Unger
跟许多现代人不同，Katharina 是在奥地利某座小镇上一栋有 300 年历史的老磨坊旁长大的——那是她爷爷留下的家业。门前有一条不知流了多少年的河。Katharina 从小接受正规教育，但是父母没有把她带回到钢筋水泥的丛林，而是在老磨坊周围圈了一块地，把她和所有的家禽家畜放一起“混养”。
在邮件中她告诉我说，她从小是在马背和自行车座上长大的，而且更重要的是，她很清楚餐桌上的食物来自哪里，也清楚自家的牛犊、鸡仔儿每天吃的是什么。一直到她成年后来了香港，一切都变了。铺天盖地的人流裹挟着菜市场，旁边的“文记肉铺”终日油腻鲜亮……那个时候，香港人已经很关心盘中餐的来源了，因为他们和 Katharina 一样，从媒体上看到过养殖场污水横流的画面。他们想知道，自己口中的肉是不是就来自那里。
但是没有商贩能回答他们的问题。 Katharina 开始为此做调研。
从她口中我得知，那时她已经在想：全球每天有18 万人抛弃土地变成城市人，拿什么去填饱那一只只壮硕的胃呢？畜牧业已经被证明是最占地、最耗粮、最不环保的产业之一，而农作物的产量几乎已经到了极限，更何况，还有辣么多辣么多三天不见荤腥就受不了的人……吃，将成为整个地球的“每日头条”。
所以危机即商机，是时候像寻求清洁能源一样去为人类寻找新食材了。最后，虫虫家族就入了她的法眼。按照 Katharina 给出的数据，为了获取肉类营养，人类把全球30% 的庄稼和 30% 的可用土地都给了家禽和家畜，可这实在太不划算。如果换成昆虫，就大不一样了。譬如，在产生同等质量蛋白质的情况下，饲养昆虫所需的粮食仅为饲养肉牛所需粮食的1/4；在产生同等质量氨基酸的情况下，饲养昆虫所占的土地仅为种植大豆所占土地的 1/10，而且，你还不用担心抗生素的危险——全球 80% 的抗生素都用在鸡猪牛羊们身上，而虫子们，暂时还没有这个待遇。更何况，它们超强的繁殖能力和适应能力就注定了：养殖及食用它们的成本非常低廉。Katharina 终于决定放手一搏——不但推广昆虫养殖，而且要把养殖场搬进厨房，以便让生活在寸土寸金之地的人们，也能过上“现采现摘”的日子，喏，就是他们（以及我们）——
2013 年，身为工业设计师的 Katharina 拉上朋友，设计了一个名为 Farm 432 的黑水虻培养仪。在这个有如老式吸尘器般大小的容器中，黑水虻将用 18 天的时间，利用生活垃圾完成从卵到幼虫的全过程。据估算，1 克卵即可孵化出 2400 克的幼虫，这些幼虫被烘干后，粗蛋白的含量将占到干重的42%～44%，脂肪含量将占到干重的31%～35%，不但适合人类食用，而且还可作为家禽家畜和宠物的饲料。
试验成功后，Katharina 没有急于推广，而是背上行囊，先后去了非洲、夏威夷和马来西亚等地——没错，就是那些惯于把虫子当饭吃的地区。在邮件中 Katharina 告诉我，她在非洲跟一个即将消失的部落——马萨伊部落（Maasai）住了一阵子，然后参与了乌干达农场的援建，后来又跑到夏威夷参观了一家苍蝇养殖场，最后，她把落脚点选在了中国，参与了设在深圳华强北的国际硬创加速器——HAX，并最终于 2015 年成立了创企 Livin Farms。
“加入 HAX 对我而言是至关重要的一步。如果当初没来中国，我们不可能如此迅速地开发出后来的产品。 HAX 给了我们许多指导和基础设施上的支持，使得我们能专注于产品的开发。它为我们聚集了一帮‘国际同类’，彼此间的切磋给我们带来了不少益处。此外，承接产品生产的中国制造商也给了我们很大帮助，能吸收来自生产第一线的专业经验对我们而言，是一个巨大利好……嗯，你问我作为 CEO 的管理经验？我觉得首先，‘信念认同’非常重要。 Livin Farms 的成员都对可食用昆虫的发展前景抱有巨大的热情和信心，在此基础上，我们建立了很高的互信度——伙伴们相信我‘言必行，行必果’，我也相信他们能说到做到。至于和消费者之间，我们所做的就是保持渠道畅通。Livin Farms 的产品已经经过了多次迭代和修改，大部分进程我们都会在 Kickstarter 和社交媒体上公之于众，同时，我们经常主动联系消费者以获取反馈，保证自己能做到不负众望。明年中旬，我们的初代产品就能出货了。我甚至相信，下一场饮食革命就近在眼前了。”
—— Katharina Unger
说了那么多，来看看 Livin Farms Hive 吧
看上去有些像大号收纳屉是吗？的确像。Livin Farms Hive由八层“抽屉”组成，最上面一层是供成虫交配的“爱巢”，倒数第二层是筛分网，最后一层是收获盘。整个饲养过程是这样：用户根据昆虫种类设置好合适的温度和湿度，然后，成虫产下的卵孵化后会自动爬到下一层、再下一层、再下一层……总之，虫子在这些“抽屉”里会完成整个成长期。最后，它们会爬过筛分网，掉到收获盘里供取用。整个过程中用户无需操心费力，只需随手丢进点儿蔬菜水果，就能坐等每周200到500克的收获了。
在 Kickstarter 的评论页面上，你看到的几乎都是对这个项目的叫好。所以我可以理解，为什么 Katharina 在邮件中说她最近“忙坏了”。
当然，她目前已经变成吃虫达人。据我所知，她已经惯于面无惧色地捧出一碗黑水虻炒饭，告诉人们：把米饭炒得又干又松后，拌上干酪和意大利调味酱，再配上酥香的黑水虻，一点点欧芹或罗勒碎儿……那味道有多么棒。以下都是她的杰作：
黑水虻炒饭
面包虫蔬果沙拉
酥炸甲虫版意大利调味饭
Katharina 的短故事就到这里了，我很期待收到她更多的好消息。
最后，再问你一句：你准备好吃虫了吗？
虫子在你印象当中代表着什么？细菌、肮脏、死亡？的确，它们的形象并不美好。可是，请允许我残酷一点，实际上你几乎每天都在吃虫。除了胭脂红等食用色素是提取自昆虫外，咖啡粉、巧克力甚至果汁中无一不含有昆虫的成分。为此，美国食品药物管理局（FDA）甚至还明确规定了食物中的昆虫残骸及虫卵含量：
“每100克巧克力中，不得超过60片昆虫碎片；每 100 克花生酱中，不得超过30片昆虫碎片；每杯果汁中不能超过5颗苍蝇卵；咖啡豆中的昆虫含量不得超过 10%。”
也就是说，每人每年都会在不知不觉中平均吃下400——500 克的昆虫，这其中还不包括你张嘴睡觉时误吞下去的。可你，还活得好好的。
2013 年的数据是，全球有 20 亿人口将昆虫当作辅助性食物。如今，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举着刀叉奔向虫虫家族了。它们被打成浆、磨成粉，堂而皇之地变身为肉酱、通心粉甚至汉堡，而这只是推广者们为了说服我们而采取的权宜之计。他们最终的希望是：有朝一日当虫子以本来面目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我们可以谈笑风生地吃掉它们。而他们信心的理由是：饮食喜好是可以习得的。
“土豆曾被认为只配喂猪，寿司曾被视为日本体力劳动者的饭食，龙虾曾被视作‘海洋中的蟑螂’，可现在，它们都成了我们眼中的美食。”
——Katharina Unger
好吧，我有点被说服了。要知道市场调研公司 Global Market Insights 已经说了，预计到 2033 年，全球可食用昆虫的市场将会从现在的 3300 万美元增长到 5.22 亿美元。所以，与其到时再去训练自己的胃，倒不如从明天开始，认真吃下人生第一口虫，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