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WeLens(ID:we-lens),作者、图片:宋词,编辑:yidan,监制:Algae,头图来自:宋词
宋词是北京电影学院摄影学院的应届毕业生,去曹县拍棺材厂是她的毕业作品。
曹县位于山东省西南部,是菏泽市所辖的一个县。2021年,曹县曾因“宇宙中心曹县”的梗在网络上短暂火爆,这里是全国主要的汉服生产区,也拥有繁荣的电商产业和“淘宝村”们。
宋词在曹县,发现这里除了有超过2000多家汉服服装厂外,还有用于出口日本和欧美的棺材制造产业。
她用照片分享了她在棺材厂的所见。
在曹县的路边会看到很多木垛,它们不止用于做棺材,也用来做家具板材,被摆成了三角的形状晾晒。
“你知道十字架吗?”
在人们的普遍认知中,棺材厂是个有些忌讳的地方。
当我第一次去棺材厂,发现这里拥有流程化的生产流水线。每个工人做着手上的工序,生产棺材和生产板凳没有什么区别。我在拍他们时,大部分人甚至都不会抬眼看,只是专注地做自己的事情。
在生产出口欧美棺材的工厂,还会生产十字架、耶稣像、和圣母玛利亚的雕像等。中国工人们用双手帮耶稣像扫掉灰尘。
我试着问了其中一个做十字架的工人:“你知道十字架是什么吗?”对方回答说:“和佛祖差不多吧”。
欧美棺材使用的木头类似红木家具的材质,会上釉,且有重量。这些棺材会根据不同的国家有形状的改变,比如说西班牙和意大利的棺材会稍有不同,但都会有十字架和耶稣像等。
和日本的距离,那么近又那么远
庄寨镇是曹县大部分棺材厂所在的地方,这个人口超过18万的小镇,生产了日本市场上90%的棺材。
因曹县盛产原材料泡桐木,让这里和日本产生了千丝万缕的关系。在日本的丧葬文化中,逝者和棺材一起火化,泡桐木轻质耐潮的特质让它成为了制作棺材的首选。
我一共去了七八家棺材厂,很难从照片上看出这些工厂的差别。
在做日本棺材的大工厂,会有更多工序以及附加品:比如骨灰盒、寿衣、和服、小拐杖等。
日本棺木中的“小拐杖”
骨灰盒
折叠棺
宠物棺
工人们会接受日本丧葬文化的培训,比如灵堂用的木雕,需要人工雕出非常精美的图案。工厂的老板们每年也会飞去日本学习,寻找日本现在流行什么样的款式,才能回来进行升级。
日本的棺材是四四方方的,上面会带一个小窗户,告别仪式就是把这个门窗户合上。
棺木的图样也是有版权的,厂里也有专门的棺材设计师去开发图样,大多是樱花或菊花等淡雅克制的图案。
工人们在生产线上只负责单线工序:做棺材盖、打木架子、敷布、补顶都是分开的。棺材在他们眼里是没有忌讳的,这就是一个谋生的手段。
在棺材厂,工人们的年龄大多在30至50岁左右,少部分是年轻人。
工人们在工作间隙会在棺材厂里吃午饭。工人们的孩子也会因着父母的原因把棺材厂当作玩耍的地方。
我和一个年轻的工人小哥聊,因为是按件计费,我不能和他聊太久会耽误人家挣钱。他跟我讲的一句话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他说:
“我挺骄傲做这份工作的,因为在帮别人走完最后一程。”
生活在曹县的工人们可能少有机会能见到外国人,但在死亡面前反而是不分国籍的。
生命的厚重,在这里终于有了视觉的量化。当走进摆放成品棺材的仓库,人在那个环境下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一块或成千上万块木头,终将变成不同人最后的归宿。
这些棺材都会被卖出去,也就意味着有这么多生命逝去。
在棺材厂,我感受到最难过的是看到为孩子准备的小棺材,并且在看到寿衣的制作时,我是举不起相机的。印象深刻的是有一个阿姨,在做一个两三岁孩子小寿衣,那背后是一个小生命。
这里和大部分城镇一样,但又不同
如今再提到曹县,离不开棺材的制造。因为在这里,卖棺材和卖其它东西没有区别。
曹县不繁华,但有很多现代化的工厂,同时也有很多家庭小作坊。在曹县大集镇,基本上家家都有自己的网店。豪车在不大的街道上也并不少见。
大集镇路边所有的牌子都和电商相关。
近些年在曹县出现了年轻人回流的现象,我遇到了一个开服装厂的家庭,孩子不想继续上学了,就在当地上免费的电商培训班,学习PS制作、发货、网店运营等技能,学完之后基本上就可以开自己的网店了。
棺材厂废品
看到棺材厂的真实样貌之后,突然感到对死亡的理解有不同了。
棺材制作的工序基本上都是手工完成,除了切割木头会用到机器外,工人们的工作是亲手送别人最后一程。
死亡对个人和家庭是天大的事,但是对于外人和这个世界来说,承载人一生最后归宿的棺材,可能就是陌生人手上流水线工序的三五分钟。
人活在世界上痕迹,好像也随着棺材最为最后的物件彻底消失掉。拍棺材厂让我打开了纪实摄影的世界,通过这次在曹县拍摄的经历,我日后会定期回到棺材厂,进行长期记录。
在曹县的路边,随处可见的成堆木头。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WeLens(ID:we-lens),作者、图片:宋词,编辑:yidan,监制:Alga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