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中国国家天文(ID:chineseastronomy),原标题《星名的过去与未来》,作者:托尼·弗兰德斯,翻译:黎耕,编辑:缓缓、怀尘,题图来自:《星际穿越》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中国国家天文(ID:chineseastronomy),原标题《星名的过去与未来》,作者:托尼·弗兰德斯,翻译:黎耕,编辑:缓缓、怀尘,题图来自:《星际穿越》
古希腊对于现代世界的影响十分深远。今天的诗人们仍然在模仿荷马,哲学家们仍然在争论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而克劳迪乌斯·托勒密(Claudius Ptolemy)的巨著《天文学大成》(Almagest)则主导了公元150年直至公元17世纪的天文学研究。
古代遗存 | Regulus(轩辕十四/狮子座α)和Spica(角宿一/室女座α)这两个星名可以追溯到美索不达米亚,在现存最古老的天文综合教科书《Mul Apin》(犁之星)中。该书可能编纂于公元前1000年左右,现存的几个版本约完成于公元前7世纪至3世纪之间。配图便是一块记载该书的楔形文字泥板。
在《天文学大成》中,托勒密总结了希腊人在七个世纪以来对天文学的了解,并做出了自己的伟大贡献。他设计了一套精密的行星运动几何学模型,可以用来预测在无限远的未来,它们在那些“固定的”恒星之间的相对位置——考虑到行星运动的复杂程度,这绝对算得上一项惊人的成就。
虽然这本书的主角是太阳、月亮和行星,不过《天文学大成》中还包括着一份包含48个星座、1000多颗恒星的星表。托勒密标注了其中几颗星的俗称,另外还有少量星名出现在其它希腊文学中。尽管数量不多,但这十几个希腊星名已经基本囊括了天空中大部分亮星,其中的大部分都沿用至今。
与测量角度所使用的“度-分-秒”系统一样,一些希腊星名同样是《天文学大成》留给我们的遗产,并可追溯到世界上最古老的美索不达米亚文明。例如,Regulus(轩辕十四/狮子座α)和Spica(角宿一/室女座α)分别是托勒密书中Basilikos和Stachys的拉丁语翻译,意思是小国王和小麦穗。(Regulus是Rex的缩写,在拉丁语中意为国王。)它们又分别源自美索不达米亚的名称Lugal(国王)和Absin(谷穗)。
有些常见的星名似乎的确起源于希腊而非美索不达米亚。比如“Sirius”(天狼星)是Seirios一词的拉丁语,在希腊语中则写作Scorcher。这个名称或许源于某种信念,即当这颗恒星首次出现在黎明前的天空时,它的热量与太阳的热量相结合,从而进入一年中最热的日子。如今,英语国家中人们仍然称夏天最热的日子为“dog days of summer”(夏季狗日),指代的就是这颗恒星的另一个常见的希腊名字“Cyon”(狗)。
托勒密星表中的大部分条目,仅列出了恒星的天体坐标、星等,以及它们在星座中的位置,比如Denebola(五帝座一/狮子座β)就标注为狮子座的尾巴。这些描述后来被翻译成了阿拉伯语,再后来又被音译为拉丁语,最终成为了我们现在所使用的星名。现在就让我们继续讲述这个故事。
石头中的星星 | 法尔内塞星图(Farnese Atlas)大概完成于公元150年前后,是已知最古老的希腊-罗马星座图。有些学者推测星座连线的尖端应该代表星,只是星没有被绘制出来。这解释了为何希腊-罗马文学中包含50多个星座与星宿名,但星名只有不到20个。
伊斯兰的黄金时代
罗马帝国从大约公元前二世纪起取代了希腊,成为地中海的统治力量。在罗马帝国内部,有两种主要的语言:拉丁语是罗马的母语,成为帝国西部的通用语言;而希腊语则继续在东方使用,是科学与学术的主要语言。
在罗马帝国鼎盛时期,有文化的人几乎都同时精通拉丁语与希腊语,因此学术文献基本不需要翻译。不过,到了公元5世纪,由于蛮族入侵,西罗马帝国丢掉了希腊的知识,受过教育的城市精英阶层生活也岌岌可危。这便是我们如今所说的,西欧与希腊文化的隔绝标志着黑暗时代开始,西欧传统的书写历史渐渐干涸,变为涓涓细流。
与此同时,中东的古老文明受到了伊斯兰教的影响。在公元8世纪后期,在伊斯兰哈里发的大规模资助下,将希腊语、波斯语和梵语经典翻译为《古兰经》所使用的阿拉伯语。于是,伊斯兰的黄金时代就此诞生。当时的学者们集古老文化之精华,融入了自己独特的贡献。
当欧洲开始从长期的知识沉睡中苏醒时,它便自然而然需要向伊斯兰世界寻求帮助。西班牙曾在伊斯兰早期的军事扩张期间被征服,学者们便纷纷来到该国。公元1085年,基督徒夺回了西班牙古城托莱多及其庞大的图书馆,随后文化传播如雨后春笋般繁荣起来。当时的托莱多图书馆中收藏有众多希腊经典的阿拉伯语译本,继任的托莱多大主教鼓励当地与外来的学者们将这些书籍翻译成西班牙语,然后再译成拉丁语。拉丁语也因此成为接下来六七个世纪科学界所使用的主要语言。
这件事情的结果是,西欧首次接触到的《天文学大成》,是克雷莫纳的杰拉德(Gerard of Cremona)根据希腊原文的阿拉伯语译本所翻译的拉丁文译本。“Almagest”(《天文学大成》)一词本身便是阿拉伯语,而最早的希腊语书名应该是“Mathematike Syntaxis”(《数学集成》)。“Almagest”一词的阿拉伯语前缀“al”,大致相当于英语中的“the”,这也反映出这部巨著的阿拉伯渊源。
许多我们今天熟知的星名都出自《天文学大成》的阿拉伯语译本。例如,根据托勒密的说法,天秤座的两颗最亮的星星分别叫做南爪和北爪。这就意味着不仅天秤座本身是一个星座,同时它还是天蝎座的爪子。在阿拉伯语中,南爪和北爪分别写作al-zubana al-janubi与alzubana al-schamali,它们最终演变为现代形式Zubenelgenubi(氐宿增七/天秤座α1)和Zubeneschamali(氐宿四/天秤座β)。
译者在将这些阿拉伯短语拉丁化的过程中,有时会删节一部分。“Denebola”(五帝座一/狮子座β)就源自阿拉伯语短语“dhanabal-asad”(狮子的尾巴),基本上保留了原意。不过“dhanab al-dajaja”(天鹅的尾巴),在演变过程中则丢掉了名称的前半部分“天鹅”,只留下了“尾巴”(Deneb,天津四/天鹅座α)。还有反过来的,“幽灵之头(rasal-ghul)”丢掉了后半部分,变成了“恶魔”(Algol,大陵五/英仙座β)。
阿拉伯文化早在与希腊科学发生碰撞之前,便已经有大量关于天文的诗歌存在。《恒星之书》(The Book of the Fixed Stars)由阿卜杜勒·拉赫曼·苏菲 (Abd al-Rahman al-Sufi)于公元964年前后所写就,是将阿拉伯与希腊传统融为一体的最成功的努力。这本书的价值,不仅体现在对托勒密星表进行了逐字翻译,还围绕星表做了卷帙浩繁的解释与图绘。苏菲在书中提到了数百个传统阿拉伯星名,其中有不少后来被欧洲所接纳。比如,在很长时间内,阿拉伯各地的人们称呼金牛座最亮的恒星为al-dabaran,意思是“追随者”,因为这颗星会在昴星团之后出现在夜空。这个名字经过拉丁化后演变为“Aldebaran” (金牛座α的别称),一直沿用至今。
深空狂热者 | 这张精美的狮子座星图节选自已知最古老的《恒星之书》(The Book of the Fixed Stars)手稿,该书作者阿卜杜勒·拉赫曼·苏菲(Abd al-Rahman al-Sufi,903–986年)对托勒密记载的星进行了重新观测,改正了它们的星等,并注意到一些天体的位置记录有误。此外,他还增加了一些托勒密著作中从未包含的恒星与深空天体,包括仙女座星系的首次描述。
然而,并非所有的拉丁语译者对阿拉伯语都能驾轻就熟,所以在翻译过程中出错也就在所难免。典型的例子便是“Betelgeuse”(参宿四/猎户座α)。该名源自阿拉伯语中对猎户座的传统称呼,即“yad al-jawza(意为乔扎之手)”。然而字母“y”和“b”在阿拉伯语里看上去相似,所以被误译为了“Bedalgeuze”,后世学者也就将错就错,最终成了今天的名字。
在国际天文学联合会清单中的一百多个阿拉伯传统星名中,像Betelgeuse(参宿四/猎户座α)这样以讹传讹的情况是凤毛麟角。不过要想根据现代星名来推断其原始名称,几乎也是不可能的。例如,谁能猜到Vega(织女星)和Altair(牛郎星)最早是一对儿呢?这两个名字在阿拉伯语中分别写作al-nasr al-waqi(俯冲之鹰)和al-nasr al-tair(翱翔之鹰)。其中织女星与天琴座ε、天琴座ζ一起,形成一个V形,好像是俯冲之鹰上翘的翅膀;而天鹰座β,则与天鹰座γ和牛郎星一起,组成了翱翔之鹰伸展的翅膀。
科学革命
伊斯兰黄金时代的天文学家以及欧洲中世纪盛期的继承者们,在数学上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为微积分的诞生铺平了道路,而微积分又是现代物理学的基础。不过此时天文学的发展仍然受到地心说的局限。在古代和中世纪,曾有不少天文学家猜测也许地球在自转,而非托勒密所认为的整个宇宙在每日一周地绕着地球转。不过在他们之中,却极少有人迈出深入探究地球在太空中真实运动的那一步。
这种情况直到1543年,尼古拉 · 哥白尼(Nicolaus Copernicus)发表了以太阳为中心的行星运动模型后才彻底改变。随后,开普勒证明了行星轨道是椭圆形而非圆形,伽利略用望远镜扫描了天空,牛顿则推导出普适的运动定律。再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我们最终创造出了太空飞船与智能手机。
在此期间,星名一直在不断地增加。约翰内斯·拜耳(Johannes Bayer)在1603年出版的星图星表中,收录了几百个星名——正是在这部作品中,他首次将现在广泛使用的希腊字母系统引入其中。拜耳的作品中也有一些错误,不过因为这部星图实在太过重要,以至于这些错误最终也被继承和接受了下来。
相比而言,第一颗小行星谷神星的发现者朱塞佩·皮亚齐(Giuseppe Piazzi)在这方面所犯的错误要糟糕得多。皮亚齐于1814年出版了《巴勒莫星表(第二版)》,他引入了大约100个源自中东的星名,但是毫无疑问这些名字从未用于过恒星。皮亚齐——更准确地说,是他的助手尼科洛·卡恰托雷(Niccolò Cacciatore),他在皮亚齐视力衰退后接手了这项工作——经常将传统的星宿名称安在单颗恒星上。比如,他把al-nath(用头对顶的动物)标注为金牛座β星,而这个阿拉伯语名字最早用来指代白羊座的两颗星。从此以后,金牛座β的名字也变成了“Elnath”。
现代天文观测的黎明 | 与150年前的兀鲁伯一样,第谷·布拉赫也是一位富有的贵族,他建造了一座天文台来测量行星和恒星的位置。兀鲁伯是生活在日益强化的原教旨主义社会中一个开明的异类,而第谷·布拉赫则处在科学发现如火如荼的时代。他的数据为高水平天文观测设立了标杆,并促使开普勒认识到行星轨道是椭圆形的。
作者简介:托尼·弗兰德斯(Tony Flanders)一位富有经验的裸眼天文学爱好者,他喜爱记录黄昏时首次出现的星名,曾参与制作《天空与望远镜》的口袋星图,并负责编写了杂志的内部星名规范指南。
译者简介:黎耕,中国科学院国家天文台副研究员、中国科学院大学副教授,中国科学院青年创新促进会秘书长,主要研究方向为天文学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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