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新生活方式研究院 (ID:neweeklylifestyle),作者:崔斯也,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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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各大综艺节目的评论区,剪辑师或许是最常被观众调侃的幕后工作者。
遇到有趣的段落,人们会在屏幕上打出一句“剪辑师加鸡腿”。近期,综艺节目《奔跑吧》中出现的剪辑打码——“蔡徐坤原地消失术”,再次引起了网友们对于剪辑师这一职业的关注,人们评论道:“已经听见剪辑师骂骂咧咧。”“剪辑师又要头秃了。”
而现实中,综艺节目剪辑师的“秃头”时刻还有很多。我们采访了一些从事过综艺节目剪辑工作的人,在他们的心中,这是一份让人“又爱又恨”的工作。
“羡慕朝九晚五的上班族”
7月3日,星期天,中午12点,为了剪辑一部游戏相关的片子,阿铭连续工作了一个通宵。因为常常需要高强度地熬夜工作,在同行口中,阿铭的另一个名字是“不睡觉”。
“不睡觉”的阿铭今年25岁,生活在广州。本科时,他的专业是软件技术,因为大学时在学生会担任宣传部部长,他自学了一些拍摄和剪辑技能,对其越来越喜欢。加上当时短视频、直播行业刚刚兴起,因此,阿铭毕业后没有从事与自己专业相关的工作,而是进入了一家小型公司,做短视频的后期剪辑。
后来,他在一家传媒公司做项目主管,其间经手过四档综艺节目,做过两年的综艺节目剪辑师。“但从那之后就隐退了,再也不可能剪综艺了。”阿铭说。
“伤害”首先来源于工作时长。一档10集的节目,需要每周剪好一集以供播出,阿铭所在的小型公司里,主剪辑师只有他一个人。为了这档节目,他连续三个月睡在公司没有回家。“一天24个小时,但我要工作36个小时。”他如此形容那段疯狂的加班状态。
阿铭和团队人员一起外出拍摄。(图/由被访者提供)
28岁的贝果也有着相似的经历,她是长沙一家影视后期公司的综艺节目剪辑师,剪辑过当地卫视的多个综艺节目。据她所说,当一个项目来临,每天连续工作12小时是很平常的事,大多是从下午2点到凌晨2点,同时也意味着没有周末。“做这一行,必须能熬夜。”贝果说,“有时候第二天就要交片了,但你就是没做完,怎么做也做不完。熬夜久了人就会很麻木,整个人会变得负面。”
和阿铭一样,贝果最初也是因为一份热爱而入行。她本科学的是金融专业,毕业后做过几份公司职员的工作,但始终对工作提不起兴趣。“有时候坐在办公室里看外面的树,就会突然觉得:我的人生意义是什么?我是不是应该找个喜欢干的工作?”
当时,贝果会在业余时间追星,她将自己偶像的素材剪辑成一部短片,发给了当时正在从事娱乐行业的朋友。朋友看完觉得她技术不错,给她介绍了剪辑师的工作。结果贝果很顺利地被录用,而且一干就是五年。
“一开始觉得这份工作很自由,不用打卡上班,但现在真的很羡慕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他们至少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我之前谈恋爱的时候,连约会的时间都很难挤出来。”贝果说。
一方面是超长的工作时间,另一方面则是与工作时长不那么匹配的工资收入。阿铭和贝果的收入都在1万元左右,有时候会有项目奖金,但从没有过“加班费”。阿铭回想起加班最严重的那段时间,自己当时的状态接近崩溃:“感觉自己真快要得抑郁症,整个人快要绷不住的时候,老板找到我,给了我5000块钱奖金。然后我稍微好了点。”
“剪辑师是最底层”
贝果所在的公司只负责对原始素材进行“精简”和“粗剪”,而阿铭的团队还要负责做后期包装,比如花字和简单的视效。一个半小时的真人秀节目,是拍摄了一到两天的视频的综合,而且多个机位的素材合并在一起,时长可能是海量的。
因此,阿铭觉得剪辑师最重要的是具有一种宏观的剪辑思维,素材可能像世界地图那么大,但剪辑师要从中抽出明线、暗线:“每一条素材都要看,每一个梗都要自己想。因为综艺需要爆点和搞笑,比如某个人走路摔倒了就要特意放出来给观众看。也要听每个人说话,过滤掉废话,组织成一个故事。”
工作中的很多时刻,让剪辑师意识到这终究是一个相对“受气”的乙方职业。贝果遇到过客户每天要求改一版、每天想法都不一样的情况,也经历过突然被要求删掉某个嘉宾——删除方式可能是用分屏的形式割掉,或者生硬地打上马赛克。总之,结局都只能是继续熬夜加班加点。“比如《奔跑吧》的那一期节目,他们不也是延后了两周才播出?”贝果说。
而阿铭遇到的无理要求也很多,有一次,对方要求他“把地面改得干一点,现在的地面太湿了”。“总之,在他们眼里,剪辑师就应该是换天换地、无所不能。”阿铭无奈地说。
网络上,很多剪辑师称自己的职业很多时候是在“屎上雕花”,遇到低质量的脚本和拍摄素材,剪辑师只能在无聊的片段中尽可能地“拯救”。有时候,这种强行拯救甚至可以发挥一些意想不到的作用。在一些素材无聊的节目里,观众看到剪辑师的“努力”剪辑,反而会对节目萌生出好感。相似的情况也出现在近期打码明显的《奔跑吧》节目中,正是因为显而易见的“打码”痕迹引发观众讨论,节目收获了极高的播放量。
工作久了,贝果会觉得剪辑师几乎就是这个行业里的“最底层”,既要构建出基础的节目样貌,但又没有最终的决定权。“心脏必须很强大,不然可能会被气死。”
在完整的综艺节目制作流程中,剪辑师也成为承担压力的最后一环。“导演对你提要求,但他上面还有领导,领导上面还有投资方,综艺节目背负的责任是所有的粉丝、客户、媒体的期待。所以你代表的不是你一个人,所有人都在等你。”阿铭说。有一次,阿铭亲眼看到客户方负责盯片的导演,因为连续熬夜,在凌晨3点狂吐,躺在床上无法起来。
而作为产业制作层面的最末端,剪辑行业也受到整体行业效益的影响。疫情期间,影视行业遭遇寒冬期,综艺节目得到的投放资金不足,节目数量减少,也让很多剪辑公司没有项目可做。
令人又爱又恨的工作
但这份工作也有带来快乐的记忆。阿铭回忆起过去和团队的同事们做综艺节目的经历。有一次,他们一行上百人来到一座小岛上拍摄,赶上了台风天,狂风暴雨把一盏很重的设备灯刮倒,一个工作人员冲上去撑住,人群中爆发出掌声。那是他少有的、被这个行业打动的瞬间:“那种所有人为了一个目标努力的感觉,当时觉得这辈子不会再有了。”
今年年初,阿铭从原本的公司离职,成立了自己的影视工作室,接一些小型的影视制作单子。
相比于上班的时候,他的收入迅速增长了,但依然需要熬夜加班。很快,他也感受到影视制作依然是个没那么规范的市场——几乎没有明确的价格标准,接活儿要看人脉。同时,“技术在卷,价格也在卷”。而剪辑行业也有着自己的“鄙视链”,最顶层是电影,最底层是短视频。
对于阿铭来说,曾经做的剪辑师工作像是一种职业训练:“尽管综艺节目本身不太能成为你的个人作品,但剪辑综艺节目的逻辑和技术已经深入到骨子里了。高强度的训练是有帮助的。”
贝果也开始思考自己未来的职业方向。她已经感受到长期熬夜对身体和生活造成的影响:“目前为止自己可能免疫力还不错,但毕竟年纪会越来越大。而且将来如果想要结婚生孩子的话,这个工作基本上也就做不了了。”贝果所在的公司里,十八九岁的年轻人逐渐增多,她能感觉到年轻人的体能明显好于自己。“这个行业其实不太要求学历,能熬夜就行,能熬夜你就能成功。”
在社交平台上,一边是打着“高薪”“时间灵活”“接近娱乐圈”等旗号吸引人的剪辑培训帖子,一边是对剪辑工作的大量吐槽,而很多公司也因为“压榨员工”而被拉入了黑名单。有人夸张地形容,后期剪辑行业就是一片“法外之地”。
贝果还在寻找副业的可能性,并不想把自己的剪辑技能完全丢掉。有时候她也会看自己剪辑的综艺节目,每当看到弹幕里飘过的“哈哈哈”“剪辑师加鸡腿”,她还是会感到很快乐和欣慰。“因为这就是我的兴趣,我还是很喜欢这份工作,只是真的太累了。”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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