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新生活方式研究院 (ID:neweeklylifestyle),作者:L,原文标题:《卡夫卡诞辰140周年:无人不知卡夫卡,又无人能说尽这只“寒鸦”》,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新生活方式研究院 (ID:neweeklylifestyle),作者:L,原文标题:《卡夫卡诞辰140周年:无人不知卡夫卡,又无人能说尽这只“寒鸦”》,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在捷克语中,卡夫卡的翻译是“寒鸦”。他以这个动物自比,在《卡夫卡谈话录》中,他如是讲:“我是一只寒鸦,因为我的翅膀已经萎缩,因此,对我来说不存在高空和远方。我迷茫困惑地在人们中间跳来跳去。他们非常怀疑地打量我。我是灰色的,像灰烬。我是一只渴望在石头之间藏身的寒鸦。”
然而,正是这样一只“寒鸦”,搅动了整个文学史。他的名字出现在众多权威的榜单里,提及20世纪现代主义,人们最先想到的一定是卡夫卡。纵使你未曾读过他的书作,也大概率听闻过《城堡》《变形记》这些作品。
当你对他的生平稍有了解时,你更是会感慨,卡夫卡所面临的境况,竟然与此刻的你我如此相近。恰如英国诗人奥登所评价的那样:“就作家与其所处的时代关系而论,当代能与但丁、莎士比亚和歌德相提并论的第一人是卡夫卡。卡夫卡对我们至关重要,因为他的困境就是现代人的困境。”
今年是卡夫卡诞辰140周年,每至类似的时间节点,人们总会以回顾其生平或分析其作品的方式来纪念这位大师。这一次,不妨让我们轻快些,盘点一下卡夫卡留给世人的馈赠——这当中,有的已是尽人皆知。当然,在陈词滥调之余,也会有些内容,令你会心一笑,或多或少产生些新鲜感。
白天上班族,夜晚小说家
当年轻人在社交媒体上抱怨“狗屁工作”对人的消耗时,卡夫卡早就已经认清职场与生活的现实。早在1907年,他就给自己定下了一个原则:选的工作不能与文学有任何关系。于他而言,前者是维系生计的底线,而后者则事关生命真正的尊严。
于是,卡夫卡为人所熟知的职业是保险公司职员,尽管那给他带来了无尽的痛苦,但他仍旧保持着业余作家的身份。他深知,唯有如此,文学才能够是个人化的书写,才能保持纯粹。
在这样的境况下,人们认识了两个卡夫卡。
一个是在工作中劳累的“社畜”,他的心声是这样的:“所有这些工作并不能使你获得人们对你的爱护和关心。它反而使你孤独,使你成为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一个古怪的物体。”另一个则是在虚构世界中徜徉的作家:“我最理想的生活方式是带着纸笔和一盏灯待在一个宽敞的、闭门独户的地窖最里面的一间里。饭由人送来,放在离我这间最远的、地窖的第一道门后。穿着睡衣,穿过地窖所有的房间去取饭将是我唯一的散步。然后我又回到我的桌旁,深思着细嚼慢咽,紧接着马上又开始写作。”
这也不难解释,为什么《变形记》里会出现格里高尔这样的人物。某种程度上,格里高尔是卡夫卡的代言人,即使变了形,最先想到的也是工作。生计与爱好,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这是卡夫卡提出的人生困境,亦是我们终将面对的艰难抉择。
“摆烂”先驱
现实主义大作家巴尔扎克的手杖上刻着:“我能摧毁一切障碍!”卡夫卡则让人间变得真实,他调转词序,来了一句:“一切障碍都能摧毁我!”比起那些励志的大佬,卡夫卡简直是个“摆烂”大师,他的“废”腑之言也成了年轻人表达心声的名句。
想要赖床时,你可以借用他的这句话:“无论我今天多么想从床上爬起来,我还是直接晕倒了。”当你一早厌工情绪加重,这句话会让你产生强烈的共鸣:“早上八点开始工作,到晚上七点、七点半、八点、八点半……天啊!我站在通往办公室的狭长走廊上,每天早上被绝望侵袭。”而在你打工几年后去体检时,你不妨扪心自问:“你身体好吗?不好,心脏、睡眠、消化都不好。”
除此之外,卡夫卡还下过这样的自我论断:“我无法朝着未来前进,却能面对未来,裹足不前。我最擅长的事,就是躺着不动。”光从字面意思看,卡夫卡无疑是合格的年轻人“嘴替”。不过,对你我而言,这些话就权当反向鼓励,毕竟,我们距离他的成就尚且很遥远。
父亲是至亲,亦是敌人
卡夫卡为何会写下那些丧气的句子呢?这与他的成长环境不无关系。尤其是在面对父亲时,细腻、敏感的长子时常受到“暴君”爸爸的咆哮与暴怒。
36岁那年,卡夫卡给父亲写了一封3万多字的信。在信中,他对父子矛盾直言不讳:“你很早就禁止了我讲话,你那‘不许顶嘴’的威胁和为此而抬起的手从来就一直陪伴着我……最终我沉默不语了,首先是出于抗拒心理,再就是因为我在你面前既不能思考又不能讲话。”除此之外,信中的交流大多是负面的。于卡夫卡而言,父亲是至亲,也是挥之不去的阴影。
卡夫卡的父亲是个白手起家的商人,对儿子寄予厚望,希望下一代能延续自己的做派,成为标准的中产者。但卡夫卡的一系列选择,并不能让父亲完全满意。如此情形下,父亲继续维持专横跋扈,而卡夫卡能做的只有逃避——那只彪炳文学史的甲虫,便承载了卡夫卡的愿望。
《卡夫卡传》的作者莱纳·施塔赫写道:“(面对父亲的暴力时)任何反抗都是徒劳,更主要的原因是,它是无法预计的。你不知道为什么,你也不知道它将在什么时候、以何种方式爆发。”从这个维度看,人们也无从得知,卡夫卡过早离开人世,是否与此郁结有很大的联系。
变形的甲虫
在亲密关系中的自我贬抑,外加工作的压榨,致使卡夫卡产生了变形的想法。于是,《变形记》的主角格里高尔——卡夫卡的化身——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有了爬足。变为甲虫后,格里高尔担心的是工作迟到,而家人在面对他时,也只是在一阵慌乱后无动于衷。亲情的背弃、工作的异化,都深深地藏在这个荒诞不经的故事里。
事实上,在卡夫卡早先未完成的小说《乡村婚礼》里,就已经出现了甲虫的意象:“当我躺在床上时,我相信自己具有一只大甲虫、一只鹿角虫或者金龟子的形态。”主人公希望以此方式去完成令人厌烦的生活琐事。对卡夫卡来说,甲虫也成了他的符号,让他得以表达孤独、困顿与忧戚。
只不过,所有的甲虫都没有如愿获得理想的结局。卡夫卡这样写格里高尔的最后一刻:“他还依稀看到了窗外破晓的天色,然后,他的头不由自主地完全垂了下去,从鼻孔里无力地呼出了最后一口气息。”在变形过后,死亡成了卡夫卡笔下人物共同的命途。
进不去的城堡
《城堡》是卡夫卡的另一部力作。用一句话似乎就能概括整个故事:K想进城堡,但死活也进不去。对后世来说,这部小说充满着种种迷思:为什么K没有姓名、来历?他为何要去城堡?结局又为何如此虚幻、模糊?
也许能揭开问题答案的人是卡夫卡自己。但对读者来说,《城堡》有无数种解读方式。就像加缪所说:“卡夫卡的全部艺术在于使读者不得不一读再读。它的结局,甚至没有结局,都容许有种种解释——如果想把他的作品解说得详详细细、一丝不差,那就错了。”
学者汉斯·昆在《现代性崩溃中的宗教——弗兰茨·卡夫卡〈城堡〉》中写:“从文本上判断,在我看来,只有一点是确定的:城堡永远高出于人,永远超越于那个试图接近它的人,而人如果没有被召唤,是不可能由自身达及它的。城堡是K无法到达的目标。可以说,它是超验的表达,而这一超验永远是神秘的。”
这也就意味着,城堡实际上是对已然存在的困境的观照:它让人永远触摸不到生活的实质,让人无法抑止地怀疑、困惑、痛苦。而卡夫卡的高明之处在于,他未作任何限定,所以今时今日的人,仍旧能通过这个文学意象,去体味现实中的荒诞。
结婚还是不结婚?这是个问题
卡夫卡一生未婚。不过,他在生活里,从来不乏“缪斯”。他与菲莉斯女士曾缔结过两次婚约,又悉数解除婚约。原因很简单——他对待婚姻也同样有着矛盾的心理。在给父亲的信中,他写道:“我在精神上实际上没有结婚的能力。这一点表现在:从我决心结婚的那一瞬间开始,我就再也无法入睡了,脑袋日夜炽热,生活已不成为生活,我绝望地东倒西歪。”
纵使如此,爱情依旧回馈给他不少润泽。《审判》《变形记》都是在他与菲莉斯相恋的阶段完成的。
与她相识仅一月有余,卡夫卡就在《审判》的开篇标明,将这篇小说献给菲莉斯。在这段关系中,卡夫卡还是不折不扣的“恋爱脑”,收不到对方的回信就会变得“狂躁”。写《变形记》时,他正是处在这样的状态中:“某天早晨无望地躺在床上,发誓收不到菲莉斯的信便决不起床。”
中国文化迷
“寒夜读书忘却眠,锦衾香尽炉无烟。美人含怒夺灯去,问郎知是几更天。”在给菲莉斯的书信里,卡夫卡引用过袁枚的《寒夜》。你如果认为这只是卡夫卡为炫耀自己渊博而随意写进去的,那就大错特错了。在双方的信件里,卡夫卡将自己“中国文化迷”的属性展现得淋漓尽致。
《论语》《中庸》《道德经》《列子》《南华经》等经典作品,他都曾翻阅过。他甚至和恋人说:“从根本上我就是中国人,并且正在回家。”他的创作也不乏中国元素,诸如《一道圣旨》《中国长城建造时》《中国人来访》,当中提及的内容均与中国有关。
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卡内蒂认为:“不管怎样,他可以说他的一些短篇小说进入了中国文学之列。18世纪以来,欧洲文学一再采用中国的主题,但是卡夫卡是西方可以提出的从本质上说属于中国的唯一作家。”
安全帽、插画与饥饿艺术家
在“社畜”、作家之外,卡夫卡有许多其他身份。
其一是发明家。在某次工地调查时,他发现工人会用雨衣防止沾染鸟屎,在此启示下,卡夫卡发明了民用安全帽。
其二是插画家。他在大学学法律时,就已经对绘画产生了兴趣,虽然作品不多,但水准并不算低。2021年10月28日,卡夫卡的150幅原本由瑞士银行封存的画作公开。比起他在文字中传递出的阴郁,卡夫卡的画要显得明朗许多。
1924年,卡夫卡逝世。对于这一阶段,世人都知晓的一个故事版本是,卡夫卡希望朋友布罗德帮忙烧掉他的手稿,但后者并没有那样做,这才使得那些堪称伟大的作品存留于世。那批作品里包括一个名为《饥饿艺术家》的故事。该故事讲的是,人们沉溺于野性的动物表演,而对于艺术家的饥饿表演则关注寥寥。主角选择在饥饿中延续自己的艺术,最终的结局也就不言自明——艺术家与干草共同消失在了世间。
终其一生,卡夫卡给人们的最大馈赠也许并不是那些有头无尾、荒诞至极的故事,而是他传递出了一种信念:“无论什么人,只要你在活着的时候应付不了生活,就应该用一只手挡住命运笼罩着的绝望;但同时,你可以用另一只手草草记下在废墟中看到的一切。”
参考资料:
[奥]卡夫卡《变形记》;
吴晓东《从卡夫卡到昆德拉》;
[奥]卡夫卡 口述/[捷]古斯塔夫·雅诺施 记述《卡夫卡谈话录》;
[德]莱纳·施塔赫《卡夫卡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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