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头图:2011年9月,老锣、龚琳娜夫妇在安徽卫视中秋晚会上。©视觉中国
神曲死了?
早在两年前,媒体就曾下过这样的全称判断。但是,还在这个产业里耕耘的人恐怕不会赞同。
实际上,神曲行业似乎被折叠成两个空间。
昔日的神曲和创作者们生活在第二空间。他们仿佛是滚烫炉子边的一滴水,沸腾的当下就立即蒸发。神曲对他们来说,是福音也是诅咒。
除了凤凰传奇依然可以大型晚会上看到之外,不论是杨臣刚、慕容晓晓、郭美美还是王麟,都早已被人们忘记。他们在透支了大量关注度,并把人气变现成为第一桶金之后,这些歌手大半要接受自己平静的后半生。
2017年5月,凤凰传奇组合魏玲花、曾毅在贵阳某楼盘演出。©视觉中国
龚琳娜也并不例外。即便唱出过《忐忑》《法海你不懂爱》,可她最近一年来尚有讨论量的原因是——热爱炮轰其他同行。
就在几天前,在所有人都在称赞Jessie J在《歌手》中的唱功时,龚琳娜就在微博上泼了一盆冷水:“不是你唱得有多好,而是对手太弱了。”一句话黑了七个人。不仅如此,2017年王菲演唱会结束之后,龚琳娜就用排比句批评王菲:音色丢了、气息没了、音准走了。而与那些其他神曲歌手的境遇类似,除了代表作之外,龚琳娜此后再也没有其他可以引发全民讨论的作品。
无法连续生产传唱度高的爆款歌曲,是这些歌手的核心问题。
但人们对动次打次的口水歌需求绝不会停止,而短视频和直播平台崛起带来了新的传播渠道和方式,也让这个行业焕发了新的生命力。
这时,生存在“神曲”第一空间的MC天佑、大壮、王冕、牌牌琦主播或是短视频博主出现,他们改变了神曲的传播方式、传播渠道,也让神曲歌手有了更多可能性。
音乐制作人高进的出现适逢其会。
神曲制造机
总能写出洗脑“神曲”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如果8年前邀请高进来回答这个问题,恐怕还是苦恼的成分更多。2010年,已经在音乐圈小有名气的高进,在博客里这样描述自己的苦恼:“写得并不是很喜欢的歌,火了;而有些自己喜欢的音乐,到最后只有自己喜欢。”
但现在,想必他不会再有这个苦恼了,因为高进已经足够成功。
证明他热度的最新证据是,坐在小区长椅上的大爷收音机里功放的歌曲无一例外出自他之手:
我们不一样 /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境遇 / 我们在这里/在这里等你。
或者是:
如果不爱了就别勉为其难 / 虽然我也不想说声再见 / 用手画出的圆缺总不圆满 / 孤独患者一个人的狂欢。
看到这种押韵的歌词,你大概已经忍不住唱出来了。
去年6月,大壮推出的单曲《我们不一样》,横扫了整个社交媒体。这首符合时代语境的洗脑神曲一举拿下网易云音乐评选的2017年度热歌Top 100的第34位,而孙燕姿的《跳舞的梵谷》只排名第49。在微博上,#我们不一样# 的超级话题,阅读量超过3200万。二次元网站上A站、B站上,鬼畜视频的播放量也可达到数百万。与此同时,演唱这首歌的主播大壮在陌陌上的粉丝暴涨20万。
而由王冕演唱的《勉为其难》则在QQ音乐榜排名第14位,在酷狗音乐排名第7位,在巅峰音乐榜排名第1位,在酷狗TOP500的榜单中排名第9。
除此之外,高进在去年包办词曲的《刚好遇见你》和大壮演唱的《差一步》都也都横扫了QQ音乐、酷狗、网易云音乐的年度排行榜。
实际上,相比起他作品的知名度和鲜明风格,高进本人并不那么有知名度。更多人听到高进这个名字,只怕会反问一句“谁啊,出场自带BGM的周润发版赌神吗?” 但只要听到上述几首歌,大家都会立刻反应出来,“哦,那个‘神曲’制作人。”
知乎有网友这样评论高进的洗脑曲风:
我有一个技能——一听歌就能马上分辩出这个歌的作曲人是不是高进。
他的创作风格究竟是怎样的,摘录部分歌词就可窥见一斑。
我们不一样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境遇
我们在这里
在这里等你
我们不一样
虽然会经历不同的事情
我们都希望
来生还能相遇
——《我们不一样》
因为我刚好遇见你
留下足迹才美丽
风吹花落泪如雨
因为不想分离
因为刚好遇见你
留下十年的期许
如果再相遇
我想我会记得你
——《刚好遇见你》
差一步没满,就牵着手走散
差一步掉进深渊无法生还
不干愿人生苦短,各谁都不是神仙
差一步来晚,就更换了床单
差一步为你挥霍所有温暖
忙乱的四处挑选,在夜里偷偷想念
——《差一步》
实际上看到歌词,就大概知道炮制一首神曲要掌握怎样的量化标准。
第一,歌曲主题一定要通俗易懂,大半以兄弟情、恋爱中男女的情愫为主;
第二,歌词基本就是一首打油诗,押韵是基本配置。用词必须简单,最好不要超过9年义务教育的词汇量;
第三,一定要是四二拍、四四拍这种动次打次的节奏,四平八稳、适合表演;
第四,副歌部分尽量只设计4句主旋律,最多不要超过6句,和弦要用即兴演奏的万能套路,音域很窄,“基本就一个调”。
而实际上,这个神曲的创作套路肇始于2004年的《老鼠爱大米》。在大获成功之后被沿用至今。神曲的主要听众也丝毫没有变化,走“农村包围城市”的路线,人们一边嘲讽,一边接受。那么,当初那些唱出了现象级神曲的歌手,在瞬间起飞之后又经历了什么呢?
拍在沙滩上的前浪
“神曲”曾是个快速造富的行业。只是当巨额的财富和人气被快速聚拢之后,又快速消散。
2006 年,福布斯名人榜上内地收入最高的男艺人是演唱《两只蝴蝶》的庞龙。他当年个人收入近2000万元,而这巨额收入大部分源自神曲的彩铃下载分账。据统计,《两只蝴蝶》的彩铃下载量单月最高突破500万,在当时远远超过了周杰伦等天王级歌手。
2017年9月,庞龙等60位歌手在青岛蛟龙号上参加录制中央电视台十·一特别节目《我和我的祖国》,©视觉中国
10年之后,当有人提及凤凰传奇的年收入过亿,庞龙则毫不避讳地说:他们当年没我挣得多。呵呵。
而更早期杨臣刚演唱的《老鼠爱大米》曾创下单月彩铃下载量突破600万的记录,10年之后,杨臣刚的签约公司依然可以凭借这首神曲版权,每月获得数千万的进账。彼时,唱着《我不是黄蓉》的王蓉,年收入都超过600万。在2005年,神曲歌手的收入量级相当于当红的一线明星。
但这些靠神曲捧红的歌手,并没有幸福太久。就连他们的近况已经鲜少有人问津。
唱过《老鼠爱大米》的杨臣刚早就改行,做起了生意;想要“每年都发一张个人专辑”的庞龙,最终回到了沈阳音乐学院教书;郭美美受困于“同名风波”始终难以翻身;刀郎一如既往的神秘;王麟尝试过各种碰瓷的微博营销方式,也试图转型成为知乎段子手,但都以失败告终。即便产出过《小苹果》的组合筷子兄弟,也已经淡出人们的视线,开始了各自发展。
曾经烈火烹油的行业,最终都归于沉寂。
而死因是——彩铃这条变现渠道的消亡。
2003年~2012年,是彩铃行业的黄金10年,它为音乐创造者打开了一条直接变现的渠道。不仅运营商赚得盆满钵满,整个“神曲”行业更是一起走到顶峰。
然而好景不长。彩铃看起来让一批歌手暴富,但对行业来说仍然是中间批发商赚取了暴利,而上游制作方捉襟见肘。2012年,在彩铃时代的尾巴上,宋柯曾在《三联生活周刊》的采访中坦陈:
彩铃的利益分配方式是运营商拿走15%,SP代表内容方拿走85%,最后再和音乐制作公司五五分成。也就是说,最后内容制作方最后还有42.5%的利益,然而没有一家SP是诚实的企业,他们用各种方式隐瞒数字。
而2012年以后,智能手机的出现也加速了这个行业的死亡。
主播时代
直播的出现,完美替代了彩铃。
听众同样是三四线城市的人群,核心需求仍然是休闲娱乐。根据腾讯研究院的数据显示,用户对于好的直播内容的标准中,有趣占比为72%,而对于主播的吸引特质评价上,“才艺/技能好”占比高达60%。
比彩铃更进一步的是,直播这个虚拟世界的秀场模式和“打赏”机制,让主播与变现前所未有的接近。以演唱高进“神曲”的MC天佑、大壮、王冕为例。三位均是火山小视频、陌陌、YY平台的头部主播。截止2017年,天佑的年收入接近2000万元;大壮和王冕的年收入也早就超过千万级别。
2017年6月,MC天佑在沈阳出席某服饰品牌发布会,©视觉中国
而实际上,他们都是草根逆袭的代表。在成为主播之前,MC天佑开过台球厅、卖过烤串;大壮曾经在澳门赌场做过叠码仔;王冕曾经是一名理发师。毫无疑问,他们需要这些传唱度高、旋律简单的歌曲来充实自己的内容。MC天佑曾在直播中爆料,原本王冕的月收入只在几十万上下,而在唱了《勉为其难》之后,月收入立刻达到百万级别。
从前“神曲”行业单纯以歌捧素人的方式,一旦歌曲丧失吸引力,歌手也会随即贬值。而主播本来就有固定的付费粉丝群体,爆款歌曲的诞生,只会帮助主播聚集更多人气。
而这对于高进这样的爆款词曲创作人来说,演唱者收入的跃升,也帮助提升了自己在音乐圈中的地位。现在甚至流传着这样的评价:“港台有林夕,内地有高进”。除了意指创作者的咖位之外,也代表高进如今创作一首歌曲的费用,早已与大牌词曲作者比肩。对于主播和创作者来说,落袋为安是第一位的。
至于他们和他们的歌曲能红多久,似乎已经是最不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