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中国企业家杂志 (ID:iceo-com-cn),作者:张文静,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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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劲峰遭遇了他投资生涯中的最大滑铁卢——他与自己收购的一家老牌酒企的孽缘,结局在这个冬天揭晓:走向了双输。
中国投资圈流传着许多关于林劲峰的传奇,如“最牛茅台股东”、书写25年投资不败神话的投资家、与巴菲特谈笑往来的“中国巴菲特”……然而,在安徽亳州市东南方向70多公里的涡阳县高炉镇,这些有关林劲峰的传奇,却被嗤之以鼻。
2009年,林劲峰掌握的盈信投资集团全资收购了双轮酒业(前身为“高炉酒厂”),将高炉、双轮、高炉家、迎客松和中国徽酒等品牌纳入麾下,2014年,林劲峰将其改制成徽酒集团。
如今,昔日的“徽酒之王”高炉家酒却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了。2023年12月26日,徽酒集团员工堵在工厂门口拉横幅、讨薪,相关消息在网上热传。
2024年1月中旬,距离欠薪风波已过去20余天,高炉镇被连日灰蒙蒙的天气所笼罩,一片肃寒。徽酒集团大门紧闭,门外空无一人——
多位徽酒集团员工告诉《中国企业家》,讨薪风波后,公司通过现金形式向员工发放了两个半月薪资,但仍拖欠部分薪资。此外,自2024年1月1日起,公司已全员放假,员工每月可领1780元的工资,仅保卫处还留有两人值班。
他们还在忐忑地等待着,这座有75年历史的老酒厂未知的命运……
一些本地人士及高炉家酒员工将矛头指向了林劲峰。一位见证过高炉家酒辉煌的内部人士告诉《中国企业家》,林劲峰资本出身,缺乏做实业的实力与毅力。
《中国企业家》近日联系上林劲峰。他称,欠薪是经营问题,管理层能力一般,加上银行抽贷。此外,他透露,徽酒集团或将重组,目前正在接触洽谈,但“重组的公告没那么快出来”。
2009年,林劲峰凭一纸公告,举牌3.09亿元拍下双轮酒业。做下这个决策,几乎就在一瞬间。回想起彼时的交易,他坦言,是过去的成功投资让他飘飘然了,现在的结果是当初草率的代价。他说,“投资酒厂本身就是个愚蠢的决策。”
事实上,从深圳飞往皖北这座小城的投资人林劲峰与世代传承的高炉酒厂之间的鸿沟,这么多年从未弥合。
一
徽酒集团员工集体讨薪风波发生后,林劲峰的朋友圈及视频平台仍在正常更新,他坚持每日分享《道德经》,在袅袅琴音中不疾不徐地解读着“清静无为”。
入主高炉酒厂后,林劲峰迫切希望改变企业文化。他想把华为、阿里巴巴等科技互联网公司的管理模式、企业文化注入这个已有六七十年历史的老酒厂。
一位徽酒集团员工告诉《中国企业家》,林劲峰效仿华为的狼性文化,要求员工保持24小时工作状态;也效仿互联网公司的“随意、轻松着装”文化——在公司内部大会上,他穿着短裤、拖鞋,踢踢踏踏地进会场了。
酒厂内多了很多横幅,上面写着各类标语和口号,如“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羚羊要想不被狮子吃掉,必须拼命奔跑”“客户第一,员工第二,股东第三”等等,这些标语大多来自华为、阿里巴巴等大公司。高炉酒厂所在的涡阳县是老子故里,林劲峰因此还把《道德经》名言写在了酒厂建筑墙面上。
企业文化和价值观,也成为员工考核的一部分,并作为绩效评分标准之一。员工每个月会因此被扣掉一些绩效工资,但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分数是如何打出来的。
这引起一些员工的反感——认为林劲峰不务实,“口号喊得震天响”,却没有配套的激励机制,让文化落到实处,反而动辄扣绩效、工资。上述员工称,林劲峰在抖音直播时,要求所有员工进直播间“捧场”,否则也会被扣钱。
“文化建设本是好事,激励员工上进、学习、提升自己。”上述员工认为,但林劲峰只效仿华为文化,却不效仿华为在员工薪酬、福利待遇上的投入,及内在层面对员工的重视、尊重,以至于这些文化实质上成为一种“空洞的口号”“禁锢员工行为和思想的东西”。
林劲峰也多次在公开场合表达对高炉酒厂文化的不满。他曾说,高炉镇的人激情比不上深圳,特别像高炉酒厂这样一家有70年历史的老酒企,存在很多让他无法理解的情况或文化——很多在深圳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却在高炉酒厂发生。
“最后我们发现,你想改变,靠一个人其实没太大可能,特别是我们酒厂的文化……反正就是那种很僵化的国有企业文化,思维方式很僵化。”镜头中的林劲峰,说到这些时摇头苦笑。
除了文化、理念上的冲突外,林劲峰在酒厂连续多年强制推行减员、裁员政策,裁员对象多为老员工,这也使其与酒厂老员工之间的矛盾激化。
上述员工告诉《中国企业家》,这十几年间,公司人力总监至少换了5任,原因多与减员、裁员有关。2018年6月,林劲峰上任徽酒集团总裁、CEO后不久,徽酒集团就因“减员”引发过一次罢工事件。
更让一些老员工感到不平的是,多年来,高炉酒厂员工薪酬待遇远远低于其他酒厂。“而公司空降或外聘管理人员薪资却普遍较高,重要的是,这些外聘管理者在酒企的多年工作中,业绩平平,对企业发展及创新,也并没有提出好的建议和拿出实质性的成果。”
对于减员、裁员问题,林劲峰回应称,“人员富余为什么不减?可以与其他酒厂人均销售、人均产能作比较。”
“2009年改制后,双轮酒业原管理团队将买断工龄的员工基本都重新聘用,造成酒厂成本的极大负担。直到今天,公司人员都是富余的。”林劲峰向《中国企业家》表示。
此前,多位徽酒集团内部人士向《中国企业家》透露,“公司与本地政府关系非常糟糕。”《华夏酒报》2015年曾报道:地方政府的“过度关心”和“不必要的支持”让林劲峰所在的盈信方面颇为不满。对此,上述内部人士表示,“那不是管,也不是干涉,是帮助、支持,但是林不买账,他认为对企业发展不利。”
“盈信没有不满,政府也没有过度关心,一直对酒厂很支持。”林劲峰回应称。不过,在其提供的三份未盖章的文件显示,双轮酒业仍在为2009年改制的“历史遗留问题”,与当地有关部门“协调解决”。
“很多历史遗留问题悬而不决。双轮酒业改制后贡献税收18亿元,薪酬支付12亿元,政府却连接待用酒都是外地的。”林劲峰说。
在2017年高调宣布亲自管理酒厂后的第6年,林劲峰在个人公众号中发文《当董事长是种什么体验》,坦言“当董事长挺难的”“做实业公司挺累的”。此前喊话“不再找职业经理人”,在该文中,他又表示,“我会找到一位接班人来接替我做董事长。”
二
林劲峰在多年后的演讲中承认,收购高炉酒厂不是一笔成功的投资。不过他认为,自己并未看错行业,只是没有考虑到人的因素。耐人寻味的是,一些高炉家老员工及当地市场人士,在谈及高炉家困局时也说,“都是人祸。”
这十几年里,高炉家仅个别年份业绩有起色。据《华夏酒报》报道,双轮酒业2010年销售额在7亿元左右,2011年销售额恢复到了10亿元上下。2012年后,白酒进入了深度调整期,高炉家业绩再次萎靡。
摄影:张文静
到2021年,高炉家全年销售4.039亿元,目标达成率仅73.1%,实际利润-4751万元。之后两年,业内预估高炉家业绩更差。一位内部人士告诉《中国企业家》,现在高炉家每年的销售额仅两三亿元。
如果是“人祸”,究竟是谁之祸?
一些市场人士及内部人士认为,林劲峰虽然靠投资白酒起家,但对这一传统产业的经营管理并不擅长,更缺乏长期心态。
林劲峰则认为是经营的人——他看错了人,在职业经理人的选择上屡次失败。“再优秀的企业、再好的品牌,在一个不行的人手上,他还是会掉下来,还是会往下走。”他曾说,“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我应该在2009年收购高炉酒厂的时候就亲自管理,而不是做甩手掌柜。”
2009年林劲峰入主高炉家后,之后的七年里,高炉家换了三任CEO。最初,林劲峰沿用马锦华。马锦华自2004年刘俊卿落马后,就开始掌舵高炉酒厂,任董事长兼总裁。
2010年6月,马锦华辞去总裁职务,由同是酒厂老人的程剑接任,后者在上世纪90年代就备受重用。2011年8月,林劲峰就任高炉酒厂董事长。2015年8月,总裁程剑也辞职离开了高炉家。
在高炉家工作多年的员工刘庆向《中国企业家》表示,马锦华、程剑管理企业,延续的是前任的战略、理念,吃着品牌的老本。后来马、程手上的权力不断被压缩,被边缘化,二人被迫离职。
林劲峰不满“企业老人变革动力不足”,从外部请来新的CEO卢国利,但两年后,卢也被免职。
刘庆评价卢国利“是个能干事的”,卢国利治下的高炉家让他“看到了高炉家昔日辉煌的影子和重现辉煌的希望。”
来高炉家前,卢国利已有20多年白酒行业经验,先后与五粮液、泸州老窖、郎酒川内三大名酒结缘,曾操盘国窖1573、红花郎等品牌。离开高炉家一年多后,卢国利因病离世。
“卢国利当时推出窖龄系列新产品,发动公司全员地推,士气空前高涨。”刘庆称。也有经销商反映,当时高炉家一改以往拖沓、工作积极性不高的状态,对经销商的重视程度也大大提高。据公开数据,2016年高炉家业绩一改下滑颓势,实现营收8.18亿元,同比增长67%。
刘庆透露,卢国利来高炉家时,从郎酒集团带来了200多人的销售团队。“后来要卢国利走时,我就说高炉家会越来越垮。为什么?一些新的市场是卢国利带来的团队打下来的,他一走,相当于釜底抽薪,刚有起色的市场直接瘫痪。”
将卢国利免职,林劲峰给出的理由是:经营层未能完成业绩承诺及全年经营目标,市场营销未能奏效;其次,过于追求短期利益,开发更多新产品,导致经销商疲于应对,市场动销情况糟糕……与长期经营理念相违背。
2017年,林劲峰决定亲自担任徽酒集团总裁、CEO,并公开表示“不会再找什么职业经理人了”。为表决心,他将自己的户口从深圳迁到高炉镇。
但管理层“一锅端”式的大换血并没有停止。2023年1月,徽酒集团宣布撤销总经理岗位,任命吴军、刘东方、张恒祥为集团副总裁,分别分管生产、财务和营销工作。此外,新酱香、和谐年份酒、高炉家、高炉、双轮事业部均被撤销。
而在一位高炉酒厂内部人士眼中,林劲峰说出来的话分量太轻:“上午刚制定的组织架构调整方案,第二天甚至当天下午就又变了。销售政策也频繁变动。”
“林劲峰不信任任何人。”这是徽酒集团一位内部人士对林劲峰的印象。而林劲峰则表示,公司内蛀虫太多。高炉酒厂自己生产的原酒品质颇高,却弃之不用,被低价卖出,又高价从外部大量采购原酒。这是高炉酒厂内很多人不理解的一个反常举动,林劲峰同样表达了不解,他认为这正是“蛀虫”所为。
无论如何,在内部人士及业内看来,管理层的频繁大换血引发了内部管理混乱,以及人才流失,产品、市场、渠道的系统性和稳定性不足等一系列结果。
“公司内部各利益派别矛盾频出,各部门占山为王,互相排斥,内部一盘散沙。”刘庆向《中国企业家》透露,还存在用人不当,各个要职部门不断换人。
每换一任管理层,产品战略随之调整。据统计,2011年起至今,高炉家陆续推出了“和谐年份酒”“高炉家窖龄酒系列”“金系列”“抱朴9”“百岁酱香”“青瓷10年”等主打产品。
有业内人士表示,企业一直培育新品,资源投入分散,很难培育出有竞争力的大单品,经销商也受困于新品培育、消化库存的恶性循环中。且由于长期过度关注中低端产品,高炉家产品升级没有跟上消费升级的步伐,在高端化竞争中被甩下。
最后,在群雄逐鹿的安徽市场,高炉家在一次次的管理层大清洗中,折腾、蹉跎了十几年。
三
林劲峰热衷表达,无论是以文字形式,还是视频形式,抑或是演讲形式。早年他写博客,现在更多是在公众号、抖音、视频号等平台,写《致股东信》,写投资感悟、建议,在各个场合分享他的投资理念。他也出书,《远离风口:林劲峰的投资逻辑》于2015年出版,梳理了他的25年不败投资神话和投资理念。
林劲峰频频提及的,还有巴菲特。他发文说,“似乎很多人都关心我和巴菲特是不是挺熟。挺熟谈不上,毕竟语言上并不通畅。”
但他吃过巴菲特的免费午餐,就坐在巴菲特的身边,向巴菲特介绍自己如何从迷恋技术分析的投资者,转向了价值投资,也介绍他投资的贵州茅台酒以及他全资买下的双轮酒业,还向巴菲特赠送了高炉家和谐年份酒。至今,他在社交平台上的自我介绍中还有一句,“和巴菲特吃过饭、喝过酒”。
他称巴菲特是他的投资道路上的“明灯”,早年看过巴菲特的书和股东的信后,醍醐灌顶,从此践行长期投资、价值投资、集中投资理念。后来的成功投资,均被他归功于此。
在收购高炉家前,林劲峰在中国投资圈已颇有声名——投资的长江电力给林劲辉带来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桶金,投资的招商银行这只股票取得过3年20倍的回报。火线入股的西凤酒、朗诗地产、中国银联,也让他名利双收。
其中最辉煌的“战史”是贵州茅台。2003年,林劲峰通过拍卖以1200万元获得茅台100多万股法人股,当时举牌者寥寥,林劲峰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将茅台这些法人股收入囊中。后来茅台股价一飞冲天,到2015年退出时,林劲峰收获11.43亿元,投资回报率超95倍。
或许正是因为投资的成功,投资人的一些行为和理念也深深地刻在林劲峰的身上,并被带入了高炉家酒。
一位接近高炉家的内部人士告诉《中国企业家》,2009年入主高炉家后不久,林劲峰在中高层级别的人中推行全民持股计划,以约五六十元一股的价格出售给员工。结果员工入股后,只在第一年获得一次分红,此后再也没有享受过这个“待遇”。有员工如今已退休,当初投入的资金至今没有回本,如今看来恐怕是打了水漂。
他还称,林劲峰这些年一直在将高炉酒厂账上的资金往外转。最早在2010年春节前,有经销商在向高炉家打款后,听到林劲峰要将资金转出的消息,迅速退货退款。此外,高炉酒厂一些老经销商,在林劲峰的“宣传”下,将钱交给林劲峰公司进行投资,如今“没一个挣钱的,全都打了水漂。”
不过,林劲峰否认了上述说法。他表示,盈信作为高炉酒厂股东,与其他股东一样,同样没有获得过分红;高炉酒厂没有一分钱往外转过,盈信还曾给酒厂代为垫付了2亿元资金;也从未有经销商将资金交给林劲峰或盈信进行投资,“盈信不接受经销商的资产管理,规模太小。”
在内部人士看来,经营管理中,林也表现出了短视和赚钱的急切,一个例子是:他上任后,推出新品高炉家抱朴9时,市场刚刚看到一点起色,就开始提价。
林劲峰曾公开喊出:要建设一家162年的超百年企业。为什么是162年?无从得知。但不少人都认为林劲峰不可能长期持有高炉家,他的目的在于尽快谋求上市,或卖个好价钱。
2009年改制后,双轮酒业喊出上市目标:争取五年内进入中国白酒十强,同时成为上市公司。2015年,徽酒集团挂牌成立,再次给出资本发展路径:2018年上市,2025年实现百亿销售。但一直到现在,上市仅停留在口号上。
彼时有业内人士指出,高炉家喊着要“上市”,但对未来规划没有实际性动作,缺少具体规划设计,传播手段、客户策略和网络布局等实际落地措施均没有。
林劲峰在高炉酒厂颇为瞩目的一大动作,是2013年左右启动的H9工程——将高炉酒厂区及其周边打造成拥有一千株银杏、两千株桂花等二十万平方米绿地的徽酒生态圈,建设中国最美酒厂。
他偏爱银杏,其2003年成立的盈信投资集团中“盈信”二字,也与“银杏”谐音。他把银杏也带到了高炉酒厂。
一位内部人士称,这本是好事,改善厂区环境,但林劲峰想出了一个筹资的“妙招”:要求经销商大商及公司中高层员工出钱认购银杏树,并在每棵银杏树上挂牌,标明认购者姓名。“市场上银杏树两三百元一棵,卖到集团内部的银杏树至少800元一棵,大一些的树价格甚至上万元。”上述人士说,这也引发了员工的不满和质疑。
更有人认为,在行业调整关键期,高炉家更需要的是在品牌、产品、市场、管理上下真功夫,投资酒厂改造似乎没把钱花在刀刃上。也有员工担心“林老板是不是准备把酒厂改造漂亮些,好转手卖个好价钱、走人。”对于质疑,林劲峰彼时的回应是,“我不关心上市”。
但市场上关于高炉酒厂会被出售交易的传闻一直没有停过。
最早在2014年,双轮酒业就传出与洋河股份的“收购绯闻”。据报道,双方有过深入接触,但由于收购价格分歧较大、企业历史包袱重,没有谈妥。
上述内部人士向《中国企业家》表示,近两年他听到的消息是,高炉酒厂差点被古井贡酒收购,前期都已谈好、准备签合同,林劲峰方面突然开口要14亿元。对方拂袖而去。对此,林劲峰回应称:没有。
四
徽酒集团前员工方勇告诉《中国企业家》,徽酒集团资金问题在2023年8月就已显现,不仅欠薪,还拖欠包材供应商货款,经销商提前打款,但酒发不出去,“没钱买原材料和包装材料”。此外,2022年下半年开始,徽酒集团已无法从银行、金融机构贷出资金。目前,“欠银行贷款六七个亿。”
“目前银行欠款不到4亿元,亦存在欠税情况,主要是经营问题。”对此,林劲峰回应说。
高炉酒厂高峰时期有六七千人,如今还剩780余人,9个酿酒车间只剩下2个。“以前酒厂前辈常常挂在口头上的一句话是,不要让酒厂毁在我们这一代手上。没想到,现在真要倒在我们手上了。”方勇无奈自嘲。他见过高炉家酒最辉煌的时候,那时高炉酒厂是涡阳县财政的台柱子,贡献了涡阳县80%的财政收入。上世纪90年代,外地进高炉镇拉酒的车排到了10多里以外。
高炉酒厂成立于1949年9月。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高炉酒厂派出300多位酿酒专家赴周边各地支援建厂,安徽白酒的发展有着深深的高炉印记。1993年,刘俊卿出任高炉酒厂厂长,名不见经传的高炉酒厂快速崛起,冲到全国白酒前五的位置,创造了“双轮奇迹”。到1998年时,高炉酒厂销售额达13亿元。
之后双轮酒业进入调整期。2001年,高炉家酒推出,一炮而红,销售逐年回升。2004年高炉家酒销售额超5亿元,连续多年占据安徽白酒销量榜首位。
2004年,刘俊卿在反腐风暴中落马,双轮酒业陷入震荡。多位高炉酒厂员工告诉《中国企业家》,在之后的几年中,双轮酒业尽管步伐停顿,仍然保持着每年五六亿元的销售收入。
在2009年的改制中,林劲峰与高炉酒厂的命运开始产生交集。
拍下高炉家酒股权的决策,林劲峰作得非常迅速,几乎是不假思索。几年后谈起这桩交易时,朗诗地产董事长田明曾说,自己当时应该用绳子捆住林劲峰。
《远离风口:林劲峰的投资逻辑》中讲述了这一段经历。
2009年7月,安徽蚌埠产权交易中心挂出“双轮酒业”的股权拍卖信息,挂牌价2.09亿元。林劲峰从报缝中读到拍卖公告时,就决定“一定要拿下它”。那时他称自己连双轮酒业酒厂在哪里,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当时双轮酒业及涡阳当地心仪的买家并不是林劲峰,而是中信资本。中信资本出身显赫,也有过操盘国企改制的经验,但中信资本做了十个月的尽职调查后,却没了回声。
改制时间表不能等,股权拍卖公告因此直接挂了出去。即便如此,公告中的条件也几乎是为中信资本量体裁衣而设。临近公告挂牌期满的日子,心仪的买家却迟迟不登门。一旦流拍,后续再引资,谈判将陷于更弱势的地位。如何才能让拍卖体面收场,成了最紧迫的事。
涡阳方面开始主动出击。到挂牌期满日,仅两家公司报名投标,一家是上市公司维维股份,一家就是林劲峰控制的盈信集团。维维股份因同时持有双沟酒业股份,构成了同业竞争,在后续竞标流程中退出。林劲峰因此成了唯一买家。
最后,林劲峰甚至没有尽职调查,仅凭一纸公告,就举牌3.09亿元拍下了双轮酒业。
林劲峰曾在演讲中解释他的“长期投资”理念:“当你要去投一家公司、一个项目、一只股票时,要抱着天长地久的想法、结婚的想法去投。不是说投了以后必须长期持有,而是在投之前就立定决心,要跟它结婚。”
如今来看,关于高炉酒厂的这桩交易,对双方而言,都是一段失败的“婚姻”。
(应采访对象要求,方勇、刘庆为化名。)
参考资料:
《远离风口:林劲峰的投资逻辑》,机械工业出版社,李爱明、方会磊
《迷失高炉家》,华夏酒报,尹贵超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中国企业家杂志 (ID:iceo-com-cn),作者:张文静,编辑:米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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