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不愿回去上班的韩国医生：每天工作超16个小时，年薪不过3.6万美元

2月19日韩国医生大罢工事件仍在继续，截至3月6日已持续了17天，目前依然无解。

韩国总统尹锡悦3月6日表示，韩国医生集体辞职离岗行动动摇了法制根基，要给予严肃处理。韩国政府方面还表示，对于已返回工作的人员，从宽处理，而拒绝返岗的医生，政府绝不会妥协。

而大部分医生也并无妥协之意。

据韩联社报道，韩国政府部门统计数据显示，截至4日晚8时，在韩国100家主要医院工作4年以下的9970名住院医生中，有90.1%（8983人）缺勤。此外，部分实习医生和专科培训医生甚至放弃了录用资格。

尹锡悦政府的态度十分强硬，宣称已启动程序，对参加罢工的7000名多名医生，将采取“至少3个月”吊销执照等行政处分，相关处理不可逆。

宁愿发起罢工，甚至被吊销执照，也不愿意医学院扩招，这些韩国医生们为何不肯打破僵局呢？他们光鲜的面孔背后，是怎样的人生？

一、真实的韩国医生：每天凌晨下班

天才外科医生、富二代妇产科医生、医院财阀之子……这是韩剧《机智的医生生活》的医生们，他们聪明、富有、极具魅力，工作游刃有余，职业成就感很高，他们的形象也符合外界对韩国医生这一精英阶层的想象。

韩国民众们相信，医生这一职业，工作稳定收入高，前途一片光明。

但现实中，并不是每一位医生，都拥有如此光鲜的人生。

43岁的安奎焕，是首尔一家医院的一名普通内科医生（即专科医生），同时也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每天一大早，来不及和家人道别，安奎焕就要在早上7:30分前赶到医院。作为内科医生，他每天除了看门诊病患，还要负责住院病人会诊、住院医生培养工作。

等把当天所有的患者都看完、病例整理好以后，已是晚上9点，但已经上班超过13小时的安奎焕还没能下班。从晚上9点开始，安奎焕开始处理科室的一些行政工作、准备讲义和撰写论文，基本上要到午夜12点，他才有可能下班。

“能12点下班都不算加班，甚至算幸运的了，忙的时候，我经常是凌晨才能赶回家。”安奎焕说。

持续加班对所有医生的身体健康都是一个考验。大多数医生根本没办法规律饮食，他们经常来不及吃午餐和晚餐，甚至等到晚上10点以后才有可能吃上一口饭。若是在百忙之中赶上聚餐，还要忍着胃痛和疲惫，喝下前辈们的酒。

到了周六，工作依旧：周六的门诊患者比平时多两倍，但由于正教授级别的医生不上班，只能由像安奎焕这样的普通医生接下了大部分的工作。处理完门诊患者，他还要去住院部和急症室。

那么周日可以休息吗？安奎焕给出的回答是否定的。

在韩国，普通医生想要升迁，每年至少要写2~3篇SCI分数高的论文。因为平时任务太重，很难有时间准备论文，医生们一般会选择在休息日准备论文。论文资料中需要用到很多外部网络无法连接的数据库，因此，大部分的医生也不得不在周日前往医院。

“我在这家医院工作了18年，仅请过一次长假，”安奎焕说，“那一次是因为身体实在受不了了，长期积累的失眠、烦躁、头痛、腰痛、消化不良、便秘、胃食道逆流，这些问题都有，我就请假在家休息了一周。”

“休假期间，很多身体问题都没有了，但是复工第一天，头痛和失眠又来袭。”安奎焕说。

有朋友一度劝安奎焕换一家轻松一点的医院或者换工作，安奎焕无奈地回复道，“我深陷泥潭，现在出来太晚了”。

二、花200万元读医学院

在韩国，成为医生，是一个漫长且昂贵的过程。

韩国每年有大约50万名考生想要进入医学院，高考成绩必须进入前0.6%以内，而一些好的医学院分数，甚至比韩国第一名校——首尔大学的分数线还高。

千辛万苦考上以后，还得负担高额的学费。据媒体报道，在韩国不少家庭，要花费200万元人民币才能培养出一个医生。

除了金钱成本，还有时间成本。

韩国大学医学院学制为6年，前2年学习预科课程，后4年为本科课程。自大一开始，学生就要开始集中学习基础科目，到大三则更加忙碌，学生在上课的同时还要在医院实习以及准备国家资格考试。

通过国家医师资格考试获得医师资格证后，即可进入医院参加1年实习医生和4年住院医生的临床实践，加起来总共是11年。这还不包括中间重修课程或者补考科目的情况。

此外，韩国男性还必须加上服兵役的时间，男性医生一般要在军中服役满36个月。

安奎焕就是这样读过来的。在结束医学院学习、实习及住院医生的11年课程后，安奎焕就去军队当军医，服了3年兵役，直到35岁才成为一名专科培训医生。进了医院后，他必须从最辛苦、最琐碎的工作开始，包揽下医生前辈们布置的所有杂事。

熬了两三年后，他才成为一名可以独立完成手术的专科医生。

现在回忆起来，成为实习医生和住院医生的那几年，是安奎焕最苦的时候：“简直就是噩梦！”

难熬的不止安奎焕。实习医生柳医生也对路透社表示，韩国目前医疗系统的运作方式，就是依靠压榨廉价的实习医生和住院医生。据韩国实习医生协会称，韩国实习和住院医生实行36小时轮班制，每周工时往往超过100小时。

也就是说，如果按一周工作6天计算，实习和住院医生的每日工作时长超过了16小时。

另一名实习医生张镇宇透露，在没罢工前，他几乎天天加班，还曾一周工作110小时，“我不认为扩招以后就能摆脱加班的命运”。

而且，虽然在韩国，医生的平均年薪高达20万美元（约合人民币140多万元），但实习医生和住院医生这类初级医生的年收入仅有1.8~3.6万美元（约合人民币13~26万元）。

相比之下，美国同级别的初级医生轮班时间不到24小时，每周工作60小时甚至更少，平均收入达到6万美元（约合人民币43万元）。

对于很多民众提出的“医生集体抗议就是因为扩招会使他们的工资减少”的说法，不少实习和住院医生们表示，他们的工资都是政府发的定额工资，即便医生人手增加，他们的工资也不会有变化。

没日没夜地加班，却没有与之匹配的收入，也难怪这些实习医生和住院医生们，会成为了此次大罢工事件中的主力。

“实习和住院医生是韩国医疗重要的组成部分，但他们却工作过劳、薪资过低，且无人倾听他们的声音。”柳医生说。

张镇宇表示：“比起政府扩招，改善基本医疗领域的工作环境更为重要。但是韩国政府回避解决根本问题，却草率地单方面出台扩招学生的方案，真的让人难以理解。”

对于他们来说，就算苦熬多年，像安奎焕一样成为正式的专科医生，也没办法躺平。43岁的内科医生安奎焕，如今为了成为正教授，还是要门诊坐班、加班、拼论文。当然，与之前实习医生和住院医生时“噩梦般的日子”相比较，至少可以算稳定下来了。

韩国实习医生协会会长朴丹表示，在病人和对医生意见不闻不问的韩国政府之间，他别无选择。“正如许多医生所说，离开病人是令人心碎和困难的，但当前的医疗系统已经扭曲，我们需要更好的体系”。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时代周报 （ID：timeweekly），作者：马欢，编辑：梁励、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