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行业研习 （ID：hangyeyanxi），作者：May，编辑：多点西兰花，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S镇位于珠三角地区，在改革开放初期通过“三来一补”的形式迅速发展，但因为缺少规划和引领，S镇整体呈现出经济领域发展高涨、其余领域发展低落的不均衡样态。S镇早期的发展全靠各村自己努力，各村的经济能发展成什么样各凭本事，村与村之间、村与镇之间、镇与镇之间竞争关系大于合作关系，导致四十年后的S镇在治理上已是一摊烂账。
在乡镇关系上，S镇呈现出村强镇弱的特征，许多村庄得益于改革开放初期的粗放管理获得了村集体经济指数型的爆炸增长，并不在经济上依赖于政府的财政转移支付，因此也在治理上相对强势与独立。
Y村处在S镇各村集体经济排行榜的中间位置，且实行两级经济。Y村一年收入在700万左右，村里总账约有1500万的存款。Y村底下有7个村民小组，每个村小组年平均收入在五百万到六百万之间，但村小组每年的集体经济收入需要用于村民分红，年均剩余存入账上的钱只有十万左右，但各村小组的总账仍有平均近千万的存款。Y村在经济上的相对独立，不需要高度依赖于政府的财政转移支付，自然在治理上也较少受基层政府的牵制。
S镇的经济以第二产业和第三产业为主，镇上有较为完备的电子零部件、汽车配件和玩具等产业链，但S镇的财政状况却并不宽裕。粤港澳大湾区的建成和战略性布局，并没有为S镇的发展带来重大的突破，而S镇因早发而逐步固化的产业格局和逐渐老化的产业设施成为了其发展的负担。S镇的经济状况紧张，底下各村却较为宽裕，治理的开销就自然而然地转到了村庄的头上。
一、有保洁，但扫不干净
Y村的保洁队，本是由S镇统一规划聘请的第三方负责，保洁费用也由S镇政府承担。Y村和S镇每个季度会分别给第三方打分，一旦扣到95分以下，第三方保洁工资拿到的款项就要按比例减少。
虽然村里的环境卫生与第三方环卫公司的工资息息相关，但村里却总是不太干净，地上总有散落的本应该在垃圾桶里的垃圾。Y村的村干部说这环卫第三方之前的工作就做得很一般，现在这段时间更是可以用很差来形容，扣分也没用。
稍作了解才知道，现在S镇政府决定不再统筹管理各村的环卫清洁，而是将环卫工作下放给村里，也即各村需要自己聘请环卫人员并支付其工资。如果原第三方想要接着承包Y村的环卫项目，则需要进行重新投标，但村里明显没有聘请原第三方的意向，第三方也不再在乎交接之际的工作完成情况了。
Y村负责环卫队的工作人员提到村里环卫情况的变化就满面愁容，他认为自己找第三方负责环卫对于在二级经济下收支勉强平衡的Y村来说是很重的负担，“请第三方一年花得一百多万，虽然镇里会有补贴，但远远不够，多出的都要村里自己给。如果请村民来干，根本找不到人，村里的人都不想做事的。”
据村干部回忆，人居环境整治从2018年开始，但这两年才逐渐开始有较大动作，“经常请第三方下来检查，我们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查的，要求也特别高，像500米没有一个烟头这种是不可能（实现）的。”而不够干净的村庄，会影响到村里的年终排名，进而影响到村庄的整体绩效和政治资源。由村庄评分数据构成的红黑榜成为各村不得不面对的挑战。
二、扫不干净的原因
在环境卫生一年比一年更重要，而环卫工作需要靠村庄自主想办法做好的情况下，为什么村庄扫一直不干净，成为有必要探寻的问题。
Y村的村干部认为，村子扫不干净主要得归咎于以下三点：
第一，村民的人员构成复杂。Y村算是个城中村，居住在本村的人口主要为作为房东的少部分本地老人、租住廉价出租屋的外地工人、租用村里厂房开小工坊的工厂老板。
人员的复杂导致了在环卫问题上沟通的高成本：老人有着不太好的生活习惯、外地工人早出晚归村里工作人员很难做工作、小工厂的村庄必然造成一定的环境污染，且城中村每天有大量的人流在村道上通行，环卫队定点的清扫根本敌不过垃圾的制造。“在旧村里住的老人，很多都是收破烂的，村里跟租户和房东都没法沟通，村民的素质差我们一天两天没办法做好”，村里负责环卫的村干部无奈地说道。
第二，村庄管理和服务不到位。村里没有形成关于环卫问题强有力的管理办法和约束机制，现在Y村在环卫上实行村干部包片制，两个委员负责一个村小组，但仍然解决不了村庄环卫不达标的问题。一是因为环卫队在更替阶段不可避免的工作懈怠，二是因为村庄大部分住户为外来租客，大量的出租屋导致无法对于乱堆乱放、乱丢垃圾等问题进行精细化的监管。
复杂的人口构成没有匹配精密的管理机制，村庄仍然保留着过往较为传统的治理办法，即村委会对于外来人口停留在过往的人口管理而没有形成生活治理。
第三，村庄现实条件不满足。Y村在早期快速发展阶段并没有进行仔细地规划，没有明确区分工业区、商业区和生活区，导致在村里居住的人们的生活空间是与生产空间和消费空间的高度混合。这种高度混合使得环境卫生的高要求缺乏落实的现实条件。
其次，Y村存在很多边角地，建筑之间的间隙狭窄，这种村庄布局更是增加了环境卫生保持高标准的难度。再者，Y村的经济实力有限，并不能够聘请高价的高质量环卫团队来负责村庄的环卫工作。
三、垃圾分类行动
在环卫还由镇政府统筹管理和支付时，村里的环境卫生虽然不太过得去，但是这个工作压力并没有落在村干部的头上。现在这块工作的内容和责任都下放到村一级，村里就不得不开始重视环境卫生。可是村委们此时发现，似乎并没有什么打破僵局提升村庄整体环境卫生的好办法，环卫的治理则成为一种表面功夫和资源浪费。
“先做硬件设施”是村里想出来的第一个办法。Y村21年主动申请了创文创卫相关的项目，在村里建设了10个垃圾分类亭、6个宣传栏。想着先把硬件设施给做了，既能够满足年终的考核，又能为村里增加公共设施。
但是直到2023年底，村里的垃圾分类仍然在宣传阶段，建好的10个垃圾分类亭在实际上也并没有进行垃圾分类，村里在垃圾分类上并没有聘请专门的垃圾分类员等进一步的投入，只是负责张贴宣传栏上的垃圾分类标语，或者在有相关的“进校园”活动时顺带宣传一下。
算上聘请第三方的保洁公司、相关设施的建设，Y村在环境卫生上的投入好像并不少，但其环境卫生似乎并没有多大改善。究其原因，Y村的环境卫生难题，并不是丢垃圾的设施缺乏带来的。其原因是环卫超越村庄现实条件的要求、是复杂的人员构成与薄弱的村庄治理、是弱势的管理办法与形式主义的工作作风。村庄并没有内生出要治理环境卫生的需求，而是被外部强加了较高的环境卫生要求时，村庄只能通过治标不治本的办法应对考核。
Y村此刻被要求扫干净，但它是个现在暂时扫不干净的村庄。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行业研习 （ID：hangyeyanxi），作者：May，编辑：多点西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