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培风客 (ID:peifengke),作者:Odysseus,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一
今天的故事要从足球开始,我想任何一个踢球的人都会期望自己有一个克罗斯这样的后腰队友,当你被逼抢的时候,他出现在一个你可以简单传给他的位置,然后他接球后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一脚长传就可以让对面3~4个人的前场逼抢变成笑话。
和这样的队友踢球会是一种极大的放松,因为没人敢面对这样的后腰进行无止境的高压逼抢。当时皇马的巅峰时期,莫德里奇会用自己的盘带吸引防守,然后在对方逼抢过来后,把球在最后时刻给到身后的克罗斯,克罗斯会用长传找到远端的贝尔,贝尔在和边路球员一对一之后,球会找到禁区里面抢点的C罗。
那么为什么那只皇马可以欧冠三连?因为这里面每个人做的事情都是他们最擅长的,莫德里奇的盘带,克罗斯的长传,贝尔的一对一,C罗的抢点。
如果你问为什么皇马可以赢,你可以说这种在局部吸引防守之后,快速转移,然后创造一对一的战术很好。但这其实不是问题的关键,问题的关键是皇马当时有这么一群人可以去执行这个战术。
所以你说要怎么破高位逼抢,答案很简单,你只要有一个可以40米长传、有90%成功率的后腰就可以了。但这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的问题是你从哪来找来这个后腰。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赢和凭什么赢的问题。这个问题在上面看起来很简单,像常识,但在生活中,我可以向你保证,想不清楚这个问题的人其实还是很多。
我觉得这个问题也部分是个教育问题,中国的教育重理论轻实践,所以很多时候会产生两个错误:
看了就是会了;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这两个问题经常同时出现,前者的意思是,很多时候觉得自己懂一个东西的原理,或者所谓“本质”就能做到。这就像我告诉你克罗斯的本质就是他可以有90%的长传准确率,但你怎么做到呢?
后者的意思是这个硬币的另一个方面,觉得自己做不到就是禀赋不够,然后也没办法改变。其实很多禀赋是可以培养的。
最核心的思考是,知其然知其所以然,你觉得自己是对的时,一定要再问问自己,凭什么我是对的。当你去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也问问自己凭什么可以做好。
二
我举两个例子。
第一个发生在去年,去年年初我自己也看错了,我觉得美国会萧条,当时对于美国萧条的时候买什么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买黄金,一个是美债。不夸张地说,我当时真的没有太多犹豫就觉得要买黄金,不是因为我看多黄金,或者我觉得黄金有什么优势。其实很简单,我没有狂妄到觉得觉得我可以在上海交易美债这种世界上最艰难的资产。而黄金至少上海交易所是世界第二大的交易所。
我当时和我的同事说,我们在上海交易美债,和一个哈萨克人在阿拉木图交易中国的国债一样离谱。我没有开玩笑,美国机构的美债交易团队和很多中国机构的美债交易团队的差距,绝对比中国国债交易团队和哈萨克中国交易团队(如果有的话)更大。
不是说美债在中国就交易不好,中国也有一些机构做得不错。而是说如果一个人什么都没有,就靠着一个美国要萧条的信仰去交易美债,在这么个动荡的时代,就像只穿了条内裤想走上知名景点。我不是说不可能,但第一可能性不大,第二真的很搞笑。
由于中国现代化也就是过去40年的事情,所以很多时候,我们没有对海外的东西祛魅,比方说,你看到一个团队,一个是西装革履说自己交易美债,一个是穿着一个衬衫(甚至背心)说自己交易鸡蛋。有些时候天生你就会觉得那个交易美债的团队更加高大上,但就我自己的经验来说,那个穿着背心交易鸡蛋的团队往往更赚钱。其实美债和鸡蛋期货都是一个交易品种,真的有那么多不同么。
这里我想说,我不是说中国的机构就一定只能交易国内的品种,我想说的是,如果没有金刚钻就不要揽瓷器活。不同的品种参与者不同,难度也不同。从研究的层面,美债的价格对全球经济的影响远大于鸡蛋,所以研究层面我觉得多看看美债没问题,但交易层面真的是两个事情。
前几天我聊到了中国金融机构海外展业的问题,这个美债的故事就是我的一个延伸,我觉得过去30年,中国金融机构规模扩容和全球化一起发生,所以很多金融机构做了海外扩张,但其实就是规模的扩张,内功没有跟上。现在肯定是要有一些调整,但这不是坏事,这一波过去后我觉得反而会有一些中国的金融机构大浪淘沙能走出去,但不一定是美股和美债了。一方面这两个资产不一定未来10年表现好,另一方面就算表现好中国机构也不敢买太多。
我相信中国以后金融机构的国际化是沿着“一带一路”开展的。它应该是在纽约、伦敦、东京、新加坡这些金融中心设点,因为信息和情报还是这里更好,但展业的核心应该在阿拉木图,在雅加达,甚至在德黑兰。
三
前段时间有很多朋友问我关于铜和金的看法,我准备了很多问题的回答,有一个问题是我最希望大家问我的,但没有任何一个朋友问我,我觉得可能大家比较尊重我,一方面我很开心,但另一方面我也有点失落。因为我觉得这个问题才是最关键的。
我当时很希望大家问我“你凭什么觉得你对铜的看法是对的”,或者“你凭什么觉得对黄金的看法是对的”。
这是我唯二提前写下来答案的问题,但没有任何一个朋友问我。所以我今天把它写下来。我自己其实很喜欢被问到那种尖锐的问题,因为如果我不懂,我就说不懂,我有了一个学习的方向,如果我懂,我就可以装X了。
我觉得中国的团队,投资者在交易黄金和铜上,具有以下优势:
铜:
中国拥有世界上最多的铜的冶炼厂,意味着我们对于这个产业链环节的理解可以做到很好,我们对下游的需求把握可以比较准确。
与此同时,中国的矿山企业,无论是紫金还是洛钼,都是现在全球大型生产商中比较积极的几个,意味着在这个短缺的世界里,中国的增量需求可能是少有的增量,这对于供给炒作的环境是有利的。
铜的新增需求中,下游电动车和新能源车是我们的优势产业,而房地产竣工是今年铜最大的担忧之一,这都是中国投资者比海外投资者有优势的环节。
在CTA策略中,由于过去几年大量海外量化人才的回国,中国的商品CTA策略水平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这意味着我们对于CTA的理解也在提升。
而在宏观中,所有做多的宏观基金都绕不开对中国经济的看法。
所以当时我想的是,在下游、贸易商、宏观基金、CTA这四个人群中,中国投资者都有不错的理解,而对于上游的增量也可以找到人问。这个局面是不错的。当然后面逼仓发生在美国,这个完全超出了我的意料,所以之前说了,我对于没有赚到逼仓的钱一点都不遗憾。之后我也会努力去研究一些这次到底是谁做的。
黄金:
中国央行和一些新兴市场央行是目前央行购金的主力。
目前中国散户是全球散户购金的主力。
总共也就央行、机构和散户三个主要交易者,中国现在是两个边际交易者,这还要什么自行车。
我觉得交易就是博弈,无非就是我手里面几张牌,你几张牌,我比你多就激进一点,我比你少就保守一点。我觉得中国投资者在铜和金,尤其是铜上面是有优势的。从我自己的感觉来说,绝对是足够和全球任何一个地方的商品交易者扳手腕的。
四
第二个例子,或者说建议是,扩充自己的能力而不是扩充自己的知识。知识这个东西有时候是不可靠的,比方说黄金和实际利率的负相关性就是一个知识。
以我自己作为例子,在研究初级矿业公司的时候,我以前很喜欢做伏案工作,我很喜欢在纸面上研究这些公司到底有啥优势,资源量储量咋样。后面我发现这东西还是要现场考察,不说你要去矿山考察,你至少要去他们办公室坐下来,当面看看这些大兄弟是不是靠谱。
所以这个改变顺带让我理解了一个道理,叫做战略的重要性,我以前总觉得战略不重要,我反正坐在办公室,看宏观经济的书也是看,看矿山的书也是看,看大宗商品的书也是看。有什么区别呢?这个不行我换一本书就好了。
现在我知道看书没有太多用处,关键是你要在这个行业建立人脉,和大家混得熟,不是说看书不重要,而是你看了书但不认识人也没用。就是前几天Jamie Dimon说的,与人交流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方法。所以这个是要花时间的。这意味着战略的选择是有代价的,人的时间就那么多,你在这个行业深耕,在另一个行业就没有时间。
但这样做还是对的,你设想两个对比:
第一个每天在家里看书,然后你问他什么资产他都懂,每个资产都可以给你很多看法;
第二个是每天出去,你问他很多资产他都不懂,但他懂的资产,你问他发生了什么他要么可以告诉你,要么可以打个电话问问朋友告诉你。
我自己更喜欢第二种人,实话说我现在最怕就是那种什么都懂的人。我只能说我自己的想法,我宁可遇到一个人,我问他,他说他不懂,我都是尊重他的,我觉得一个人只有知道自己什么不懂,才能说自己懂什么。我最怕就是遇到一个人,问什么他都懂。
知识是能力的一部分,能力是解决问题的能力,知识有些时候可以解决问题,但不一定所有解决问题的都是知识。
五
在克罗斯退役后,皇马的主教练安切洛蒂说他准备换一个战术,这就是一个很典型的证明,他知道之前那套战术之所以能成功就是因为有这么一个人。所以很多时候,当我们做一个事情的时候,先想想自己凭什么可以做,如果想得出来就勇敢去做,如果想不出来,就去培养自己的能力,再去做。
最后,我觉得中国以后的金融机构,如果要有一个世界级的机构,我觉得一定不是做美股做成世界级的,一定是在中国和一些“一带一路”国家。投资要做大,最后是要和国家站在一起的。你不能学习了巴菲特那句“美国是最好的市场”,就不学他那句“没人可以通过做空自己的国家变得富有”。选择性偏见是不好的。而中国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制造业国家,在大宗商品上其实是有可能和美国人扳手腕的。
本土市场、一带一路、大宗商品,是我觉得将来中国金融机构最应该发力的三个领域。只有这三个市场以内,我们可以回答清楚“凭什么中国金融机构在这里可以做得好”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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