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美国精英教育的我,为什么跑去新西兰给孩子换尿布?
2024-05-28 13:48

亲历美国精英教育的我,为什么跑去新西兰给孩子换尿布?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谷雨星球(ID:guyujihua2021),作者:Betty,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文章摘要
作者Betty亲历美国精英教育,选择前往新西兰学习幼儿教育,经历了成长的过程。

• 💡 作者从精英教育跨越到幼儿教育,体验不同的人生阶段和成长过程

• 🌟 在新西兰幼教实习中,作者学会了观察、识别和回应孩子的兴趣和特长

• ❤️ 通过幼教工作,作者体会到对稳定环境的重要性,并用自己的双语文化背景给孩子们带来改变

大家好,我是Betty。


我从高中起在美国读书,本科就读于香港大学,接受传统意义上的精英教育。然而两年前,我却选择去新西兰读书,专业令无数身边人大跌眼镜:幼儿教育。


很多人质疑:一个“高材生”跑去异国他乡的幼儿园给人带孩子,到底图什么?


英文里有个短语Coming of Age Story,用来描述一个人在青年走向成年的关键时刻里,经历困难后的自我成熟的成长故事。


虽然我接受过很多顶尖的教育,但这段经历,恰恰才是从小生活在象牙塔中的我生命中真正的Coming of Age Story。



一次临时决定的出国


2022年,我在上海经历了几个月的居家生活后,再次决定出国。此时摆在我面前的是三个选择:


  • 去加拿大读社工,但我的本科专业不符合部分学校的申请要求。


  • 去美国读心理咨询,我对美国比较熟悉,只是H1B中签率不到20%,果断放弃。


  • 去英国读英语文学,这是最可行的方案,我也拿到了offer,但毕业后留在英国的难度指数呈地狱级别。


当时的我迫切需要一种确定性,如果去美国或英国读自己喜欢的专业的代价是毕业以后无法留下,我想不如先找一个毕业后能先工作几年的地方呆着。


极其偶然地,我从妈妈的朋友那里得知新西兰幼教是紧缺技术人才,按照当年政策,读完一年制的幼教证书后立刻可以申请居留,获批后在新西兰住满两年即可申请永居。



而且新西兰是全世界唯一一个没有移民监的国家,如果获得永久回头签,就可以无限制地出入新西兰。


说实话,我心动了。如果花三年时间就能拿到一张永久回头签,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无后顾之忧地去想去的地方自由探索了?


于是我开始申请,10月我就踏上了前往新西兰的航班。


幼教课程最大的特色是全网课,而且必须自己找到一家幼儿园,每周实习16小时以上。而一年期的学制中,除了圣诞节有三周假期之外,其余时间都在线上学习或线下实习。


实习的时间是极其严格控制的。上下午各十分钟休息,午饭半小时,仅此而已。其余的时间要紧盯宝宝们的安全,要打扫卫生,要泡奶粉换尿布,要和宝宝们互动,要记录他们几点睡几点起几点吃几点拉,要给他们写成长日志。


上课也并不轻松。每六周是一门课,一门课的作业完成以后能够进入下一门课,一旦挂科则要在其余学业全部完成后付费重修挂掉的那门课。


恰好我妈妈朋友的女儿就是新西兰的注册幼教,帮我做了很多幼儿园的功课,我顺利找到了一个离住所比较近的幼儿园,每周带薪实习,运气很好。


由于中国去新西兰读幼教的人数激增,许多人已经无法找到带薪实习了,甚至连无偿做每周16小时实习的幼儿园都找不到。



被打架的小朋友吓傻


刚刚到幼儿园实习的时候,从没深度和小孩子相处过的我经历了很多意料之外的紧张时刻。


我被安排到了0~2岁的toddler room帮忙,Toddler指的是刚学会走路的儿童,这个阶段的孩子语言功能尚不发达,小小的身体却已经可以爆发出巨大的能量。一把门打开,他们就会鱼贯而入,在房间里又跑又跳,不可能安静。


我工作第一天,两个孩子抢玩具大打出手,我作为那个区域里唯一的老师呆在原地,准确来说,我自己都被吓傻了。


后来我才发现,那两个孩子在幼儿园里是出名地相爱相杀,好起来的时候能穿一条裤子,打起来的时候能下死手,其他老师早已见怪不怪,看见两人打起来的话直接抱走一个就是。


更令我紧张的是,我似乎并不知道该如何加入孩子们的游戏。


虽说新西兰的幼儿园大部分时间以自由玩耍为主,老师不需要每时每刻参与其中,只需要保证孩子的安全就好,但当经理建议我可以多和孩子们互动玩耍时,我还是有一瞬间的慌张:


那一刻,我意识到我可能是真的缺乏陪伴低龄段儿童的技巧和耐心。


■在幼儿园鼓励孩子们,有善意的行为就会贴个掌印鼓励他们。


好在,在一段时间的学习之后,我慢慢习得了教育幼儿的要领。


我们一项重要的日常工作内容就是制定孩子们的发展规划,一种最常见的思考和行动方法是“notice, recognize, respond”,即观察、识别和回应孩子的兴趣和特长。


比如说,在我与十几个0~2岁孩子相处的第一周,我发现其中一个男孩对我的手机特别感兴趣,每次我给他拍照时,他总会腼腆地笑笑,然后凑过来看我拍好的照片。


我意识到,虽然他还无法用语言表达自己,但这毫无疑问展现了他对科技产品的兴趣。


于是,在后来的几周里,我利用幼儿园的资源给他准备了一个儿童相机,并陪他一起探索这台相机的使用方法。最后,我用他拍摄的照片作为素材,写了一个专属于他的成长日志(learning story)


■有个小朋友一直哭,我们就把她爱的玩偶放她旁边一起吃饭。


在一年的时间里,这样的过程随时都在发生。


与其把天赋特点各不相同的孩子们塞进一个个预设好的框架里、削平他们的棱角和个性,新西兰的幼教理念更符合我对教育的理想——每个人都应该有机会成长为他们自己,最大化地发挥主体性。


同时,新西兰的幼教训练有一个专门关于全纳教育(inclusive education)的模块,教师需要学习如何在活动和课程设计中考虑和容纳具备不同能力、年龄段、语言等等特征的孩子们。


比如在另一次实习过程中,我在带教老师的鼓励和启发下,带领了一个针对不同反应力和专注力的孩子们的活动,随后又写了一个反馈文档,记录自己做得好与不好的地方。


我尽量确保自己不会因哪个孩子更聪明而产生偏爱,因为我相信每个孩子的成长都有属于其自己的节奏,认识到每个人都生而不同,然后发自心底地尊重和顺应孩子的自然发展。


这是我在新西兰当幼教得出的最重要的结论。



我也得到了治愈


在新西兰,幼教专业遵循一个叫做Te Whāriki的国家纲领,是毛利语里“编织毯”的意思。


Te Whāriki的理论支撑是俄裔美国心理学家Urie Bronfenbrenner的bioecological model和苏联心理学家Lev Vygotsky的sociocultural theory,强调孩子受到家庭、学校和社会的共同作用。


作为老师,也需要去理解孩子们的生活背景里正在发生一些什么,才能更好地支持他们。


有一个小女孩的妈妈因为丈夫出轨,决定带着她和妹妹一起前往澳大利亚投靠娘家人,在她离开前的几周里,我注意到她的情绪明显比较低落,心事重重。一个细腻的女孩的妈妈因为婚姻发生变故,不得不把她转学到另一所幼儿园,我经常能从她的神情中读出一些同龄人所没有的忧愁和克制。


每每遇到这样的情况,我都会感受到许多伤感和无奈,也让我更加直观地领悟到,稳定的环境对于儿童的身心发展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教小男孩叠飞机。


有一天我发现一个小孩倒在地上大哭,另一个小孩站在他边上,看起来不知所措的样子,我走过去把他抱起来,因为他平时面对问话基本不回应,所以我就问边上那个站着的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见那个孩子哆哆嗦嗦想说话,但是一开口眼圈就红了,然后又好像不敢哭的样子。那一刻我的心忽然被揪了一下。


通过之前和其他老师的聊天,我知道这个孩子是和他妈妈还有继父一起生活的,他平常就是一个特别敏感细腻、会看人眼色、有点怯生生的小孩。我意识到他可能是怕自己做错了什么,又怕我会说什么,所以还没说话就先哭了,但是甚至又不敢哭。于是我立刻说“过来吧”,把他也抱起来了。


这件事让我想起我自己幼儿园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我的父母吵架吵得很凶,妈妈独自去另一座城市发展,爸爸则决定回老家,我和亲戚一起生活在上海。


有一次妈妈回上海来看望我,但是没过几天又离开了。那天我特别难过,在幼儿园里几乎要哭出来,但是我又忍住不想让别人发现。


最后一个老师问我怎么了,我终于趴在她怀里大哭,告诉她妈妈走掉了,我好想她。我记得当时那个老师听完以后抱了抱我,又给了我一颗糖。其实幼儿园管得很严,白天在园里是不能吃糖的,但是她破例给了我一颗,我一直记到现在。


于是当我在新西兰的幼儿园实习、看到那个想哭又不敢哭的小男孩的时候,我忽然觉得,现在我也可以成为当年那个给我糖吃的老师了。



留学和生活的差别


身为一个中国人,在异国他乡做幼教的另一面,是我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意识到自己的双语使用者身份是如此珍贵。


最后一次实习,我来到了一个有许多华裔孩子的幼儿园。在那里,我大大方方地用中文安抚孩子们的情绪、用双语带孩子们读故事书。


有一天午后,我应华裔小女孩的要求,偶然翻开苏斯博士的一本绘本,忽然发现这正是我儿时用双语读过的故事。那一天,我给她一遍又一遍地读那本书,我们一起咯咯大笑,一起说书里绕口的名词。


我在日志里这样写道:我是如此感动,因为当我给那个孩子读书的时候,我意识到我的语言能力和文化背景对于我的工作是有价值的。



作为一个体验过许多文化的人,我有属于我自己的知识源泉,当我把它带到这份工作里时,我可以给孩子们的生活带来改变,无论这改变看起来多么微小。


我说着我的语言,与此同时和孩子们产生深切而又有趣的连结,那一刻我感到自己走过的路确实都没有白费。


在这份工作里,“我是谁”很重要。



但是,在新西兰学幼教或许并不适合所有人。


除了上述说的工作时长问题外,我所在的培训学校要求与我本科时期的学术标准非常不同。


比如要求学生必须每写一百字就引用一个文献,否则就会有挂科的风险。要求学生在作业中尽可能少用自己的话说,而是要不断引用文献,哪怕在我看来只是常识。


又比如,许多阅卷老师不具备任何研究生学历,甚至有人根本不在新西兰,而是就职于印度的教培公司。另外,还曾经发生过我与同学明明正在完成相同的作业、却收到不同的作业指南的情况。


当我把这个问题反馈给学校时,学校却再无后文。同时,能否毕业后把幼师当成一份工作,每个人也会从孩子们天天相处的实习中找到答案。


回到文初的问题,为什么说走过多种文化的我,却仍然说这是对我冲击很大的一次体验呢?在美国读高中和在香港读大学时,我有父母和学校的全资赞助,被照顾得很好,生活也很便利,只需要考虑一些诗与远方的空中楼阁。


但是来到新西兰最初目的是移民,项目本身也要求大量的实习,我累计实习了1200+小时,相当于是半工半读的状态,跟留学的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在考虑的是需要去哪个超市买哪一样打折的菜才能生活下去的问题。


当时新西兰的通货膨胀不断增长,半年前12.99刀一盒的鸡蛋,半年后变成了21.99刀一盒,而幼教毕业第一年的薪资才刚刚达到全国工资中位数(29.6刀/1h),且职业发展和薪资涨幅都是肉眼可见的扁平。


我听过这样一句话,留学的时候觉得哪里都很美好,因为你在别人国家是消费者,而你工作后成为了赚人家钱的人,成为了生活者,才会有更痛更深的领悟。


这就是我说的Coming of Age的含义——跳出象牙塔后,我有过苦恼,有过退缩,但还是坚持了下来,让亲历了精英教育的我有一段时间能从“云端”下来,让自己的双脚坚实地踩在了大地上。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谷雨星球(ID:guyujihua2021),作者:Bet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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