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果壳 （ID：Guokr42），作者：Vanilla，编辑：翻翻
“高三八班，全体启动！超yue自我！不卸原神！”这个春天，“干yue哥”席卷了B站鬼畜区。
在一则湖北某高中高考前百日誓师大会的视频中，一个男生激情澎湃地带头宣誓，却因为喊声太大、用力过猛，导致忍不住干呕，yue个不停。而他原本热血沸腾的誓词“谱写华章”也被网友们空耳成了“不卸原神”。
“谱写华章”和“不卸原神”差别这么大，怎么会听上去像呢？这个空耳是怎么来的？
两个原因，念得不准，听得不清。
念得不准
当网友们热烈讨论两个字、词听上去是否一样时，往往默认了说话者使用的是“标准发音”。在现代汉语的语境中，标准发音大概率指的是普通话。
但现实生活中，很少有人能做到100%发音标准，人的音调、声调、语气等会受到各种各样因素的影响，比如母语方言、环境噪音、情绪、音量等。就算意识到了发音条件的受限，人也并不一定能百分百控制住自己的发音肌肉、发出标准音。不然，为什么普通话考级还需要专门的培训呢？
可以说，“标准发音”根本是一个理想概念，真实对话中，人的发音总是或多或少是有变形的。
如果发音过于走样，比如情绪激动时候的大吼大叫，就很容易被误听成毫不相关的内容，不少经典空耳就是这样诞生的。
让我们来逐字分析一下“谱写华章”是如何一点点被空耳成“不卸原神”的。
逐字来看：
“谱”[pʰu]与“不”[pu]的差别主要在声母。在现代汉语中，“p”和“b”的发音位置都是后圆唇元音，发这两个音的时候，口腔肌肉处于相同的状态。你可以试着不发出声音读读看“p”和“b”，是不是嘴型是一样的？
“p”和“b”的区别主要在于送气与否（pʰvs.p），在吼叫的情况下，人主要靠喉部发音，送气音容易脱落，空耳就出现了。
接着来看第二个字：“写”[ɕjɛ]与“卸”[ɕjɛ]两者的发音是一模一样的。在环境音嘈杂的情况下，唯一有区别的声调部分难以辨别，混淆这两个字可以说并不稀奇。如果忽略前后语流的影响，只需把“写”的214调改成“卸”的51调，两个字听上去就一样了。
第三个字，“华“与”原“乍听毫无关联，声调、元音发音位置全然不同，怎么会被听错呢？
事实上，在快速语流中，“华”中的合口a[a]很有可能被挤压成和半合口音[ɛ]，即“原”中的uan。另外，“华”中的h[x]和原中的y[ɥ]虽然听上去不像，但都是圆唇音，发音时嘴唇都是一个嘟嘴的状态。
最后，“章”[ʈʂaŋ˥]与“神”[ʂən˥]的声母类似，分别是[ʈʂ]和[ʂ]。这两个声母都是后软腭塞擦音，区别在于[ʈʂ]是卷舌塞擦音，而[ʂ]是卷舌擦音。
干yue哥喊到这的时候，嗓子已经接近极限，舌尖阻塞无法顺利形成，塞音塞不住了，发音也就不标准了。
这个差别，与其说是空耳，不如说是干yue哥确实yue了……
再来看“章”和“神”的韵母，“章”的韵母是开口度较大的[aŋ]，但因为嘶吼，被压缩成了开口度偏小的[ən]，即“神”中的“en”。最后，“章”的后鼻音[ŋ]被吞掉也是南方口音中常见的前后鼻音不分的现象，而视频中誓师的学校就位于南方城市武汉。
听得不清
“空耳”不仅涉及“说”，更涉及“听”。
人类复杂的听觉系统不光涉及耳朵这样接收声波的生理机制，更有能传输声音、认知声音的“处理器”——大脑。大脑的感知会受到很多因素的影响，比如听众的母语、语境，甚至是画面。
请看下面一则视频。你听到的是“baba”还是“gaga”？
Youtube@hmcnally
事实上，视频中的音轨是“baba”，但画面上人物的嘴型是“gaga”。因为声音和画面的不匹配，人脑的感知系统一时反应不过来，听觉就受到了影响。这种现象叫作“麦格克效应”（McGurk effect）。
原视频不仅有誓词，更有极具戏剧性的表演。这时，听众的注意力被分散了，一边要理解演讲者的情感，一边还要听清每个词语的发音，以至于“听觉被视觉带偏了”。所以，“没戴眼镜听不清”确实是有一定道理的。
另外，人脑会自动利用已有的知识修正、拼凑语音，将破碎的信息合理化，这种语音现象叫做“说话人归一化”（speaker normalization）。哪怕说话有口音，对方也能听懂，就是因为人脑的归一化处理。
而且，归一化会受到人们先前经验的影响，而大脑的“顶上处理”（top down）信息模式会令人不假思索地代入已有知识。在点开原视频之前，网友们大概率已经看到了鬼畜标题“超yue自我”“不卸原神”，也很有可能已经了解到了“原神”这款游戏的热门，那就很难不带着先入为主的心态观看视频，也很难不空耳了。
视频中的“谱写华章”本是模糊不清的，有些人听成了“无限扩张”，有些人听成了“精神正常”，但流传最广的还是“不卸原神”。试想，如果在几年前原神还没有发行的时候，“谱写华章”还能被误听成“不卸原神”吗？
最后，谁还没有个走调现场呢？这位同学能在誓师大会带动大伙一起为高考加油鼓劲，想必是非常优秀的，网友们不要白笑，也祝视频中的高三学子们在即将到来的高考中旗开得胜，谱写华章。
参考文献
[1]朱晓农.基频归一化——如何处理声调的随机差异？[J].语言科学，2004，(02):3-19.
[2]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高等教育出版社。
[3]Dawson，H.，Hernandez，A.，&Shain，C.(2016).Language files:Materials for an introduction to language and linguistics.The Ohio StateUniversity Press.
[4]https://en.wikipedia.org/wiki/File:Affricate_ligatures.p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