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首位女总统：拉美继续“向左转”？

2024年6月，科学家出身的犹太女性克劳迪娅·辛鲍姆（Claudia Sheinbaum）赢得选举，将成为新任墨西哥总统。

辛鲍姆将是墨西哥史上第一位女总统，墨西哥也将成为又一个由犹太人担任国家元首的国家。

这位女性领导人可谓冒着“腥风血雨”笑到最后。她成功问鼎总统宝座的背后，是被杀害的37位候选人的尸骨。

帮派、犯罪与贩毒在墨西哥愈演愈烈，却不影响这个拉美国家继续“左转”，领导者从“墨西哥特朗普”变为“墨西哥默克尔”。

近日，又一官员遇袭身亡▾

女性、犹太人与气候变化：充满噱头的选举

女性、犹太人与气候变化科学家，是辛鲍姆身上最集中的标签。

美国至今没有女总统，加拿大只有一位在任仅4个多月的“短命”女总理，而暴力猖獗的墨西哥却诞生了女总统，在北美实属不一般。

墨西哥这届总统选举在两位女性间展开，辛鲍姆的对手、墨西哥反对派候选人索奇特尔·加尔韦斯（Xóchitl Gálvez）也是女性。

辛鲍姆并不“传统”：不仅离过婚，还在竞选期间再婚。2016年她结束了29年的婚姻，2023年参选总统时再婚；她不仅是母亲，也是继母，除亲生孩子外，也养育了前夫带来的继子；

她支持女权，担任墨西哥城市长时，该市曾举行女权游行；她也支持性少数。

辛鲍姆的环境科学家身份也蹭了“气候变化”的热度，为她的履历镀金。在这个气候政治当道的时代，由气候变化专家领导国家十分顺理成章。

犹太人身份令辛鲍姆的当选噱头十足。至2024年6月，国家元首由犹太人在任的国家有乌克兰、以色列和巴拿马三个，墨西哥即将成为第四个，而犹太人仅占墨西哥人口的不到1%。

墨西哥犹太人约6.7万，第一批来自16世纪初的西班牙，第二批来自20世纪初的叙利亚。（图为1934年移民至墨西哥的立陶宛犹太妇女的移民登记表），图：Wiki▾

但辛鲍姆当选总统的决定性因素，还是对现任总统奥夫拉多尔的继承和延续。

奥夫拉多尔（Andrés Manuel López Obrador）2018年上台，是墨西哥1988年来首位获得超半数支持率的总统。

辛鲍姆作为钦定接班人，继承了其丰富的民意基础和政治遗产，加上吸引人的身份标签，最终以59%的得票率让左派获得又一次获得压倒性胜利。

在腥风血雨中笑到最后

辛鲍姆胜利的背后，是被杀害的37位竞选人和针对竞选人的828起袭击。今年4月20日，有两位市长竞选人被杀；就在辛鲍姆胜选的第二天，米却肯州（Michoacan）科蒂哈（Cotija）市女市长桑琪士（Yolanda Sanchez Figueroa）也遭枪杀。

据观察机构InSight Crime调查，墨西哥选举暴力高发区集中于东部和西部沿海，包括桑琪士所在的米却肯州和格雷罗州（Guerrero），以及南部与危地马拉接壤的边境州恰帕斯（Chiapas），这些地区是墨西哥贩毒集团的地盘，也是拉美非法移民进入美国的门户。

墨西哥选举暴力案件高发区▾

虽然有这么多人死于选举，但比起上届大选已经“好看”多了。2018年墨西哥选举期间，有130位政客被杀害，2021年州长选举中有88起谋杀，2018~2024年，针对政府的袭击和谋杀有1709起。

选举谋杀在墨西哥并不新鲜，最著名的选举谋杀是30年前的1994年。当时呼声极高的总统候选人科洛西奥（Luis Donaldo Colosio）发誓要改变墨西哥独裁统治，随后就在竞选期间被杀害。

虽然穿越腥风血雨走到最后，但“踏着”这么多尸体和谋杀而来，辛鲍姆的“胜利”恐怕也难以令人笑得出来。

当民主选举以血腥暴力为代价时，选举本身也可疑起来。通过“暴力选举”当上最高领袖的辛鲍姆，如何处理墨西哥无处不在的暴力，将是她接下来面对的课题。实际上，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她的前任，或者说她的所有前任们，很久了。

失败政府与并不失败的国家

谋杀政客的不是别人，正是墨西哥无处不在的各种贩毒集团卡特尔（Cartel）。

他们不仅贩毒，还做军火买卖、走私、勒索等多种“生意”，有自己的地盘和部队，形成地方军阀，墨西哥政府军多次发动缉毒战争，卡特尔却越打越强，成了墨西哥的“名片”，墨西哥政府无力解决治安问题，成了“失败政府”的典范。

墨西哥贩毒集团分布▾

这一切，与墨西哥奇特的地理条件有很大关系。

墨西哥国土面积世界第13，东西靠海，濒临太平洋和加勒比海，拥有漫长海岸线。海岸和大面积国土本是资源，却构不成墨西哥的优势，因为可耕地面积仅12.98%，其余约87%土地是山地、沙漠或雨林。

墨西哥北部是热带沙漠，南部是热带雨林，只有气候温和的中部高原比较宜居▾

16世纪来到墨西哥的西班牙人，就选择在温和的中部建设都城墨西哥城，可这里是高海拔高原，被山地包围，这座当今北美人口最多的都市，是个类似重庆的内陆山城。

墨西哥城只通过韦拉克鲁斯（Veracruz）海港与海洋联系▾

本应是海洋国家的墨西哥，因为恶劣的气候和地形，核心区却仿佛一个“内陆国家”。首都墨西哥城与阿富汗的喀布尔相似，与其他地区以山隔绝，交通不便，中央政府很难管辖地方。

墨西哥首都与阿富汗首都地缘位置对比▾

以墨西哥城为代表的中央地带几乎集中了全国所有资源，全国51%的人口都在此生活。与之形成对比的是广大北部和南部地区无人问津。

像阿富汗一样，山地高原把墨西哥划分成支离破碎的32个州，那些没资源也没人管的地方，就让位给军阀、帮派和民兵组织。

人口集中的墨西哥中部▾

墨西哥北部与美国接壤，与美国共享漫长边境；南部又与危地马拉接壤，连接整个中美地区，墨西哥成了中美毒品和难民北上美国的大走廊。

不佳的地理环境和大走廊式地理位置，导致墨西哥的犯罪猖獗和政府失灵。如果阿富汗是“帝国坟场”，那么墨西哥或许是“拉美的帝国坟场”。

历史上曾有多个抱着帝国梦的政治势力渴望在墨西哥有所作为，无不惨败：

西班牙的新西班牙（Nueva España）殖民地被推翻；法国拿破仑三世帝国被迫于1867年撤军；茜茜公主的小叔子、哈布斯堡王朝的马克西米利安在墨西哥称帝失败，还被公开处决；俄国革命家、著名犹太人托洛茨基也曾在此建立“第四国际”，1940年被暗杀。

暴力根植在墨西哥的基因中，尽管政府无能，但墨西哥作为一个国家却并不失败。

墨西哥人口1.3亿，全球排名第十，也是讲西班牙语人口最多的国家；国内生产总值世界第15，世界银行将其列为中高收入国家；它也是北美自由贸易区和美加墨联盟成员国，2050年预计成为全球第7大经济体。

墨西哥城是全球第五大人口都市，北美第一都市。▾

墨西哥作为一个国家的不俗成绩，也要归功于其地理和地缘位置，离美国近也是有一些好处的。

尽管是南美通往北美的犯罪大走廊，可毕竟挨着美国和加拿大两个发达经济体，大树底下好乘凉，它是北美劳动力和外包加工的基地，也是美国能源出口的最大市场。

美墨边境除了隔离墙，还有美墨贸易催生的新兴经济和城市，蒂华纳就是其中一个旅游业发达的城市。

至于不受中央控制的地方势力，对墨西哥而言也是双刃剑。墨西哥打败外国殖民者、赶跑皇帝，靠的就是山地中的游击队，他们可以躲避来自墨西哥城的中央权力，通过迂回战斗成为打不死的小强。

马奈的画作《枪决皇帝马克西米利安》▾

游击的“暴民”既是墨西哥的祸根，也是社会变革的动力。1910年的墨西哥革命战争，就是中央联邦军和地方叛军间长达10年的战斗，最终打破独裁，制衡权力，形成今天的墨西哥式民主。

左转与民众主义

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何曾发动大规模扫毒行动的墨西哥政府，2019年宣布行动结束。毒品集团从未被铲除，根本不存在结束，但政府却选择媾和，还释放了毒枭头目。

这种有违常理的做法，不但没有失去民心，反而获得了大多数墨西哥人的支持，宣布该命令的奥夫拉多尔总统，在墨西哥支持率一直很高。

禁毒和扫黑，受益者主要是美国，受伤的却主要是墨西哥人自己。

困扰墨西哥更大的问题是贫困。最穷的10%人口仅掌握1.36%的资源，而上层10%的人口掌握36%的资源。

贫困是毒品问题的根源，贫困地区靠贩毒来维持生计，贩毒集团几乎成为墨西哥的第五大雇主，解决了很多穷人的就业问题。奥夫拉多尔上台后，在消除贫困上卓有成效，贫困人口从5200万降到4700万。

墨西哥左派认为，美式新自由主义正在毒害普通百姓，他们反对新自由主义经济，反对国家石油私有化，叫停了墨西哥城机场这类劳民伤财的基建项目，停止了耗钱耗命的毒品战争，把精力放在提高最低工资和健全养老金等民生项目上。

2018年左派执政后，墨西哥最低工资直线上升。图：TheEconomist▾

按照奥夫拉多尔的看法，墨西哥正在经历“第四次革命”，1810~1820年的独立战争是第一次；1859年《改革法》颁布是第二次；1910年革命是第三次，当下正在进行的是社会民主主义和民众主义革命。

70多岁的奥夫拉多尔有自己的电台和播客，每个工作日早上7点开始直播，直达民众，与民众密切交流，做法与十几年前在位的委内瑞拉总统查韦斯如出一辙，是拉美左翼和民粹主义的新领袖。

总统奥夫拉多尔在油管的频道▾

当墨西哥向民众主义迈进，成为拉美的又一座“灯塔”时，与墨西哥选举几乎同期的欧洲却在集体“右转”。2024年6月9日落幕的欧洲议会选举明显右移，右翼和极右增加。

而墨西哥将继续左翼在21世纪的又一个“12年”，走向“第四次革命”，也是当今世界的一股清流了。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环行星球 （ID：huanxingxingqiu），作者：劳拉申，审稿：蟹黄捞饭，图文制作：木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