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来自视觉中国,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正解局(ID:zhengjieclub)
垃圾分类,正在成为新风口。在《浙江隔空喊话上海:塑料制品王国将包揽上海垃圾桶》一文中,正解局介绍了塑料制品王国——浙江台州。
距台州千里之遥的广东贵屿,同样因垃圾产业而兴。这座不知名的小镇,每年从电子垃圾中提炼黄金多达15吨,被称为“电子垃圾拆解第一镇”。
这里又因提炼工艺落后,污染环境,被贴上了“全球最毒之地”的标签。
今天,让我们一起走进贵屿,见证电子垃圾拆解产业的兴起与转型。
一、电子垃圾拆解第一镇,一年提炼15吨黄金
贵屿镇隶属汕头,位于潮阳区、潮南区和揭阳普宁市三地交界处。
因南濒练江,河流交错地势低洼,频遭水灾。改革开放之前,贵屿人为生计所迫,辗转到外地收购鸡毛和塑料拖鞋,贵屿渐渐成为了旧货集散地。
(贵屿地理位置示意图)
1980年末,贵屿开始出现旧电子设备的拆解生意。其时,开创这项事业的并非本地人,而是来自浙江、安徽那些“有技术”的外地人。
拆解电子垃圾来钱快,贵屿很快形成一条回收、拆解、加工和销售的完整产业链。
改革开放拉近了贵屿和世界的距离,率先登陆的却是“洋垃圾”。来自国外的废旧电池、手机、电脑、打印机等大量电子垃圾,通过各种渠道进入贵屿。
(大量的垃圾被运送至贵屿)
每年数以亿计的废旧手机流入贵屿,重获新生——
塑料外壳被切成颗粒,加工成再生料
旧元器件经筛选和交易,运往深圳华强北电子市场
被“掏空”的旧电路板,送进高炉提取真金白银
鼎盛时期,每年有数百万吨的电子垃圾被拆解、分类,继而提取出黄金、白银、铜等金属。“电子垃圾拆解第一镇”因此声名鹊起。
(电子垃圾拆解场景)
贵屿每年从废旧电子垃圾中提炼的黄金多达15吨,占中国黄金年产量的5%,一度影响国际金价。
官方数据显示,贵屿全镇27个村中有21个村从事电子垃圾拆解和塑料回收,16万户籍人口中,有逾10万人谋生于此业。
拆解电子垃圾成为贵屿的支柱产业,也是当地居民最主要的收入来源。
二、原始提炼方式,造就“全球最毒之地”
拆解电子垃圾,改变了贵屿人的生活,更改变了贵屿的生态环境。
为了节省成本,贵屿采用的是最简单的拆解、焚烧以及冶炼贵金属方法——
先“烧板”,将废弃电器物理拆解后,将电路板堆放烧掉,利用高温将上面的铜提取出来
后“酸洗”,使用由三种强酸混合而成的“王水”,以化学方式提取电路板上的金、银等贵重金属
(电子垃圾拆解场景)
众所周知,电子垃圾中含有大量的铅、汞、镉等致畸、致癌的有毒成分。这种用“19世纪的工艺处理21世纪的垃圾”的拆解方式,让有毒成分渗入到地下或排入空气,对当地的水源以及空气造成了极大的污染。
(被污染的河流)
鼎盛时期,贵屿镇内的北港河两岸,集聚“洗金”的家庭作坊多达上百家。这些小作坊“洗金”后,直接将掺杂着重金属的废液排进河里。
经检测,2010年时,北港河水的pH值甚至只有3.24,属于强酸环境。沿岸土壤也被酸液污染,据时任贵屿镇党委书记赵少雄回忆,他每次去都要报废一双鞋。
中国科学院广州地球化学研究所、中山大学环境工程学院等科研机构对贵屿大气、土壤、水体做过大量抽样研究——
部分土壤的铅、锌、铜含量,是对照区域的100倍-1000倍
地表水的重金属含量也严重超标,部分水体铅含量超标8倍
空气污染严重
汕头大学医学院曾对贵屿儿童的血铅状况进行了研究,发现81.8%的贵屿儿童血铅超标。即便对于不从事电子垃圾拆解工作的当地居民来说,风险也和拆解工人相当。
(电子垃圾拆解场景)
2013年5月,央视曾报道称——贵屿镇某幼儿园园长表示,从2006年开始到2009年就有五六百名铅中毒儿童,体检结果显示90%以上的孩子血铅超标。
贵屿因此被贴上过“全球最毒之地”的标签。甚至有专家断言,如果再继续污染下去,十年之后,贵屿将完全不适合人类居住。
三、治污之路,贵屿的重生与转型
痛定思痛,贵屿开始走上治污之路。
难点在于,贵屿人不是不知道污染严重,但是拆解电子垃圾产业已经成为贵屿人的主要收入来源。当时的情景是,人人都知道这个行业污染严重,但人人都不想落下。
环境治污既是环保问题、产业问题,更是民生问题。只顾环保、枉顾民生的产业转型都是耍流氓。
因此,贵屿并没有放弃拆解电子垃圾产业,而是投资兴建了贵屿循环经济产业园。园区建有危废转运站、工业污水处理厂、废弃机电产品集中交易装卸场、集中拆解楼、废塑料清洗中心等一体化设施,统一收集园区内企业产生的废水、废气,并进行统一处理,达标后才能排放,确保污染不出园区。
(贵屿循环经济产业园)
建成后,由1243户电子拆解户组成的29家公司、218户中小塑料造粒户组成的20家公司,全部搬迁进园,扭转了贵屿拆解产业无序发展、环境污染严重的局面。
小作坊升级为大工厂,现代化的技术替代落后工艺,让电子垃圾拆解变得更加环保。
(现代化工厂)
另一方面,贵屿全面打击取缔“洗金”等重污染行为,对拆解作坊进行原地过渡性整改。
据统计,2013—2015年,在区镇两级政府的大力推动下,先后有2469家不符合资质的电子拆解户被取缔,3245套废气排放烟囱和集气罩被拆除。
(贵屿街头的整治宣传公告)
疏堵之下,贵屿镇的环境整治工作取得了非凡的成就。2018年的环境监测数据显示——
1—6月,贵屿镇环境空气质量指数(AQI)达标天数占90.4%,不达标的天数均为轻度污染。以7月3日为例,贵屿北港河水pH值为7.52,彻底摆脱了酸性环境。
2018年,在上海举办的“大地女神”第四期国际联合行动总结会上,联合国副秘书长埃里克·索尔海姆在视频致辞中特别提及贵屿镇,强调一度是“世界电子垃圾倾倒场”的贵屿镇,在中国实施“禁废令”以及一系列相关举措之后蜕变,其坏名声“成为历史”。
(联合国副秘书长埃里克·索尔海姆的视频致辞)
产业转型,改变了以牺牲生态环境为代价的生产模式,却也无形中推高了拆解产业的成本,最终导致贵屿电子拆解产业利润的下降。
从长远看,电子垃圾回收利用,市场潜力巨大。在环境承载能力不变的情况下,实现精细化管理,努力提高产业的附加值,是贵屿电子拆解产业必须要走的道路。
这样看来,贵屿的转型之路还很漫长。可以肯定的是,老路回不去,必须向前走。
四、县域经济,中国成长的力量
小城,不小。
一个产业,富裕一座城。这些县城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依托自己的禀赋和优势,以某个产业深深嵌入中国经济版图,搭乘中国这辆高速列车,带动当地经济的发展。
如果说,寿光、临颍、平潭等为我们提供了观察中国经济的独特视角,那么,贵屿则提供了一个新的样板。
在中国,还有多少地方,像贵屿这样面临着产业转型?
它们或靠得天独厚的能源起家,家底渐空,难以为继;它们或以牺牲环境为代价发展产业,环保风暴袭来,不可持续;它们或主打低技术行业的粗加工产业,技术革新冲击下,被市场淘汰。
这些城市的转型之路,既是当地政府的命题,也关乎着中国经济的命运。
我们相信,比起光鲜亮丽的一二线大城市,庞大的四五线小县城,更能深刻影响中国经济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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