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史上最大洗钱案”事发已近一年，这一年里，新加坡采取了一系列强监管措施。
强监管下的新加坡家办业态如何？新加坡的家办是否出现了“大撤退”？撤退后的家办又去了哪里？香港是否能承接这一波“财富流量”？在当下，富裕人士在选择新加坡还是香港设立家办时，又该考虑哪些因素？
近期，家办新智点访谈了新港两地的专业人士，试图回答以上问题，仅供参考。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家办新智点 （ID：foinsight），作者：foinsight，头图来自：《东方华尔街》
前段时间，李济和庄杰想要在新加坡设立家办，前者来自地产家族，后者来自医药家族，但却在新加坡申请税收优惠时遭拒。于是，两人遂决定在香港设立家办。
如李济和庄杰这样的在新加坡设立家办申请相关政策被拒，或在设立家办时受阻，并最终选择在香港设立家办的人越来越多。
除李济和庄杰外，还有两位富裕人士在申请新加坡家办时，直接被拒。而新加坡当局是以书面形式拒绝其中一位，但没有给予详细原因。新加坡金融管理局（MAS，以下简称新加坡金管局）过去通常不会直接拒绝申请，而是采取“拖字诀”。从今年年初开始，被拒绝的案例越来越多。
有的客户在新加坡申请家办遭遇延误后，便选择在香港设立家办，“许多人只想快速行动，而在香港，你可以在几周内设立家办，”该人士透露，现在在新加坡设立家办可能需要一年多时间。
另一位家办服务从业者表示，他们在帮高净值人士申请家办的时候，这些高净值人士不再选择新加坡，而是选择香港，原因是新加坡开设家办在操作上正变得更难。
业内人士预测，超高净值人群从新加坡转向香港已是一个趋势。
监管越来越严
2023年7月5日，新加坡金管局再次更新了13O和13U税收豁免计划。新规下，投资门槛提高，13O计划下基金的最低资产管理规模在申请时和整个激励期间为2000万新币；13U计划的最低管理资产规模在申请和整个激励期间的门槛则是5000万新元；同时对投资专业人士、最低开支及本地投资的要求均有提升。
此前，新加坡已经吸引了亿万富豪包括桥水创办人达里奥（Ray Dalio）和英国家电巨头戴森等家办的落户。新加坡当局数据显示，单计2019年至2023年，享有免税待遇的单一家族办公室数量从200家激增至1，400家。
2023年8月，新加坡爆出涉及家办的严重洗钱丑闻，多家享有免税资格的家办涉嫌卷入规模达30亿新元（约合160亿元人民币）。
新加坡金管局发言人表示，潜在的洗钱是与包括家办在内的财富流入相关的主要风险。
如今，新加坡金管局正进一步收紧对家办的投资审查，要求家办和对冲基金提供更多信息，同时加快关闭不活跃企业。
2024年3月，新加坡金管局已确认将在8月1日之前废除资产不超过2.5亿美元的对冲基金所使用的许可制度，并将其迁移到报告要求更严格的制度，并要求家办以及家办相关人士：
第一，根据享有免税的家办必须向新加坡金管局提交的年度表格显示，公司现在必须确认其受益所有人、董事、代表和股东从未犯下、被定罪甚至被指控犯有洗钱或恐怖主义融资罪行。
第二，已获得免税的家办需6月底之前提交新资料。据消息人士称，已获得免税的家办已在5月收到了新表格。
第三，表格亦要求获得税收优惠的家办相关人士必须在新加坡开设私人银行户口，办公室亦必须披露最终受益所有人和相关员工的更多资讯，包括公民身分及出生地。
第四，家办相关人士必须确认所管理的资产遵守本国的资本管制法规，而且其基金管理公司没有面临世界任何当局的监管行动。
2024年4月，新加坡央行还推出了一个新的数字信息共享系统，允许金融机构共享客户数据并发出警告。
新加坡金管局发言人曾表示，将加强其流程，以扩大尽职调查的范围，如果发现不良活动，将采取“迅速行动”取消企业的激励措施。更新后的年度申报表是增强措施的一部分，更多实施细节以及监管机构对行业反馈的回应将在今年稍后公布。
由于新加坡当局对申请人的筛选愈发严格，富裕人士获得新加坡永久居留权也变得更加困难，而其中一些人现在对是否应该把钱投资在新加坡产生了质疑。
更新政策已经出台，6月26日，新加坡内政部、财政部和金融管理局联合发布了新加坡首份《国家资产追回策略》，详细阐述了追讨、充公、归还非法犯罪所得收益的基本方针，进一步强化反洗钱和反恐融资制度。追回资产是新加坡应对洗钱问题的首要任务。
该政策可能会让富裕人士在新加坡成立家办更为谨慎。
5%的家办已离开
“据我估计，约有5%的家办已经离开了新加坡，前往香港。”Eric告诉家办新智点。Eric是新加坡某联合家办创始人，过去服务了大量在新加坡设立家办的客户。
Eric告诉家办新智点，原来新加坡就有监管的要求，只不过是“纸上谈兵”，现在是“真刀真枪”。
作为“前端工作者”，之前，Eric在接触客户审查资产报表时，就发现了一些问题。虽然他曾多次和银行沟通反馈，但也仅止于此，“此前许多合规流程只流于表面，并没有严格执行”。
现在新加坡对开户的审核更加严格和繁琐，更多的材料，包括第三方权威资料、审计报告、估值证明、税务证明等，在开设银行账户时需要被出具。“此事件将会影响那些拿不出资料的客户，但如果客户能拿出银行所需的资料，是不会受任何影响的。”Eric称。
此外，涉及成立家办相关部门和机构的“协同审查力度”也在增强，包括持牌的财富管理机构、会计事务所、律所等都会参与审查工作，包括Eric所在的财富管理机构，“该协同审查机制，可以极大降低洗钱的可能性，也降低了我们的从业风险。”
历史上，新加坡也曾发生过数次“洗钱案”。2018年，新加坡追踪了“一马洗钱案”，当时许多银行都遭受牵连，一家银行因此倒闭。“那次事件比这次更大。因为我认为洗钱案只是一个周期性事件，是新加坡定期清理资产的过程。可能每过几年，它会针对其他国家人群的资产进行清理。”Eric分析道。
反洗钱案后，Eric虽然看到有些资金已流回香港，但香港和新加坡一样，也是一个要求合规且严格的地方。香港财经事务及库务局发言人也表示，财富管理经理必须遵守反洗黑钱规定，例如尽职调查及记录保存，并欢迎所有合法合规的家族办公室在香港成立。
事实上，Eric认为对富裕人士影响最大的是身份规划问题。他观察到，许多富裕人士来新加坡多年，依旧难以获取到新加坡身份。再加上洗钱案后，新加坡加大了对居留权的审核力度，无法获得居留权的人群可能会去往香港、以及英美澳等地。
“更加理性了”
“我们在和超高净值人士或家族交谈的时候，发现他们对于家办以及私人财富行业的认知更加理性了。”某全球咨询机构家办咨询服务合伙人陈女士对家办新智点表示，他们发现近期客户做决策更加成熟了。
早期，新加坡吸引家办的主要优势在于：税收优惠、资产风险管理及身份规划。
新加坡为亚太地区最早推出单一家办相关投资税收优惠的国家，风险管理体系健全且完善。拥有新加坡护照的人可以在192个国家免签证，包括美国、日本、澳大利亚和欧洲大部分发达国家，其教育制度也被评为表现最佳的教育制度之一。
近几年，香港为吸引超高净值富裕人群落户香港，已经陆续出台了优惠性的家办新政以及身份规划政策。“从税收优惠上来看，新加坡的优势已经不那么明显了。”陈女士称。
另外，她还表示，新加坡家办门槛已经提升，一般申请时间在18个月以上，本地投资种类不够丰富，且对实质运营的要求提升。
此外，家办运营成本和管理也是考量因素。在新加坡，家办每年本地运营开支费用最低为20万新元，且家办需满足中央管理和控制的要求，其实际控制人和管理团队要长期居住在新加坡。
“这点对高净值人群来说，还是蛮难的。”陈女士认为，富裕人士如果想要进行多元化的全球资产配置以及资产风险管理，单一家办并非唯一的途径，可以通过联合家办、私人银行或其他资产投资管理机构进行管理投资。它虽然无法获得税务优惠，但也不需要达到家办的要求高度。
另从身份规划来看，陈女士观察到，通过单一家办前往新加坡的绝大部分人拿到的是工作签EP（Employment Pass，就业准证）。2023年9月，新加坡对工作签证做了修改，除满足市场工资标准外，还需要符合COMPASS“打分制”，不仅仅只看个人的工作经历，还要看其专业配合度，公司运营情况以及公司对新加坡多元文化的贡献度等。如此一来，从工作签续签到过渡到永居，再到更换护照，是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
申请需要获得40分才能通过COMPASS，资料来源Ministry of Manpower
因此，要想将税收优惠、资产风险管理及身份规划真正实操落地，还是比较难的。
“在过去五年不断提升的制度流程下，新加坡政府想要借此吸引那些能对其经济真正做出贡献的企业家，及超高净值人士前往新加坡设立家办，而非仅仅只是为了身份规划或享受税收优惠的申请人。”陈女士对家办新智点分析道。
“白驹黑马”
香港和新加坡通常被视为“白驹黑马”，在专业人士看来，并非只有新加坡“不可”。一些财富管理机构的客户已经意识到两者同样重要，有许多富裕人士不仅会在新加坡设立家办，还会在香港设立家办，可谓“一体两翼”。
而过去6个月内，一位曾经帮助超高净值人群设立家办的人表示，有3位客户在新加坡设立家办后，又在香港设立了家办。
这源于，香港近几年在家办政策上频频发力，在吸引中国内地背景家族设立单一家办方面一定程度上超越了新加坡。
在税收优惠上，不少专业人士对家办新智点表示，新加坡和香港的税收优惠几乎无差别，甚至在税务宽减上的政策，香港要胜于新加坡。
在金融市场体量上，香港的资本市场要比新加坡大很多，更适宜与内地比较紧密的投资人和家族来港设立家办。
在身份规划上，获取香港身份的途径众多，且路径清晰，更容易获得。
在家办审批上，香港不需要预先申请，家族人员可以先设立家办，等满足一定条件后再去向有关部门申请单一家办——这一合资格的投资控股工具，以及相应的税收优惠。
而香港政府更计划于2025年底前吸引不少于200个资产达2.4亿港元的家办在港落户或扩展业务，预计至今已有逾一百家新的家办成立，超目标一半。
那些有兴趣在香港设立的家办人群，大部分为中港家族，亦有泰国及马来西亚的华裔家族。他们多与中国有联系，部分即使已在新加坡设立了家办，仍希望在港成立，“香港最大的优势，就是中国内地这个超级市场”。
八个考量因素
那么，当下，富裕人士在考量家办设立地点上，是选择新加坡还是香港？“现在是全球化时代，一些有实力的家族不会只在一个地方设立投资平台。我们见到一些内地家族会考虑上海和海南自贸区；在国际上除香港和新加坡外，迪拜、卢森堡和瑞士等也是跨境家族考虑设立家办的地点。”陈女士称。
家办新智点参考了PwC家族办公室设立地指南，并总结了一些来自专业人士的建议：
第一，专业服务和基础设施。大多超高净值人士设立家办的主要目标是投资，因此需要考虑设立地的金融市场活跃度以及资产类别多样性等。
第二，人才。家办需要聘用合适的投资顾问团队和专业人士团队，因此在当地是否具有强大的人才储备库，十分重要。
在私人财富领域，香港具有丰富且庞大的金融人才库，大多具备双语能力，能够满足内地企业家对语言的要求。而在新加坡，要聘请到一个会双语且经验丰富的人才，比较难且人工成本也相对较高。
第三，法规。设立地对家办的支持性法律法规是否具有便捷性和合理性。
第四，税收。虽然新加坡与香港都有针对家办的税收优惠政策，但侧重点和细节不同。譬如，新加坡自3月以来一直在加快紧缩各种投资制度，要求家办和对冲基金提供更多信息，因此超高净值人士在申请家办时应该考虑实际运营层面能否实现，不要只是盯着政策层面的“优惠力度”。
第五，身份规划。设立地的签证政策是否足够“多样化”，对将来的续签或移民是否更具灵活性。
第六，涉及文化背景和生活的便利性，及与家族主要成员本身所在地的连通性如何。因为家办是为家族服务的，并非纯粹的投资机构，因此它能否适应家族人员生活和文化背景很重要。
第七，所在国家或地区的声誉。近年来香港和新加坡都在打造“家办之都”，并且出台了各种政策。但新加坡近年来有逐步收紧和调整政策的趋势，需警惕未来发生的变化。
第八，政治、经济的稳定性，也包括政策的稳定性。
综上所述，作为亚洲金融中心和财富管理中心的香港和新加坡各有其优势，我们建议超高净值人士和家族在设立家办时，应综合考虑自身的背景及需求，进行实地考察并取得专业人士的支持和协助，真正实现家族全球化发展和传承的目的。
（备注：文中受访对象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