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达尼漫步(ID:daniwalk),作者:达尼,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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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写完泰国(查看文章:曼谷,这列雪国列车会停吗?)的文章之后引起了一些争议,我就想索性多写写不同国家的体感。本打算写另一个更有争议更贫富悬殊的国家——菲律宾,就惊闻中国两位资深医械出海人在菲被撕票。我第一反应mastermind不是本地人,而我也想说说我眼里的菲律宾和海外治安。
这次,一位来自医疗器械头部出海企业的海外负责人也跟我说了他的看法,如果内容合适,我们或许可以做一期播客,主要谈谈海外商务中的各种安全事项,不能在外太掉以轻心,或者说也要对所谓大渠道/大官商、能通天关系的要祛媚。
初识菲律宾:从动荡历史到和平现实
最早对菲律宾的印象,来自于它主岛之一的棉兰老岛上的地方武装,棉兰老岛曾频繁出现在《新民晚报》和《新闻联播》中,就像斯里兰卡泰米尔猛虎组织那样常常上报,九十年代给我的感觉是动荡和分裂。
在我去菲律宾前,上海很多朋友都已去过,那里却显得和平安全。大约2005年,那时国内年轻人正流行潜水,都在考Open Water的潜水证,国内三亚虽可潜水,但菲律宾是性价比最高的潜水圣地,还能体验到自由行刚兴起下的异域风情。由此,宿务巴拉望长滩是大热门,也是当时流行穷游的热门旅游点。
然而,当我去菲律宾时,签证已经变成了签证纸——因为不认可你护照上的地图,因此变通地在自己的纸上给你盖章。(这种情况在中东也遇到过,比如在约旦—埃及—以色列三角游时,以色列会给你一张入境纸,怕你回不了阿拉伯国家;还有伊朗和古巴也一度有过类似的做法,怕你进不了美国。)
我在墨西哥时,偶然翻开一本商业周刊,上面写着“搁置争议,共同开发”的中国南海方案,各方中也包含了菲律宾。我印象中,入关时菲律宾海关官员在看到签证纸,还是有“个性”的,这与我之前接触过的乐呵呵的菲律宾乐队,或是认真的服务人员是不太一样。
马尼拉印象:繁华与阴影背后的“美国遗痕”
出马尼拉机场时天还是亮的。司机送我去位于市中心Makati一带的酒店。Makati是市中心最繁华的CBD,路很近但一直堵到天黑。马尼拉确实是个堵城,后面也还会说到它是个赌城,所以菲律宾才有后来的线上“菠菜”。
堵久了,我就与司机闲聊,问马尼拉有什么好玩的景点,除潜水和大教堂之外,我真不知道菲律宾有什么可以旅游的地方。但司机误会了,给了我一个男人都懂的眼神,说:“你住的Makati就是酒吧一条街。”我大概意识到,似乎是在《Lonely Planet》上看到过,说那里好像是红灯区,酒吧开开关关很频繁。这个司机话不多,说明他还是个好司机,人家不靠这个拉生意。
如果说,泰国是旅游国家,很多人会去红灯区。但菲律宾不算旅游国家,怎么也会有很多呢?答案和泰国一样:美国驻军留下的产物。这些酒吧和红灯区都是美军副产品。曼谷的那些产业就是在打越战时期美军后方发展起来的,而马尼拉也是亚太前线基地,所以至今也遍布着60至70年代重口味很low的美式酒吧,招贴画都是镀金时代和美国二战宣传画风格的,有些酒吧甚至以老美总统专机命名为“AIR FORCE ONE”。
其实,中东的巴林也有美国第五舰队在波斯湾的驻军,虽然中东地区很严格,但巴林其实也有卖酒的酒吧,还有许多菲律宾女生来这里“打工”——这似乎也是随美军而走的经济线路。
菲律宾这个名字,本是为了纪念西班牙王储菲利普,自麦哲伦的环球航行后不久,菲律宾便成为了西班牙的殖民地。打开马尼拉地图,许多都是西语地名。尽管菲律宾人有着东方人的面孔,但却和墨西哥一样是四个名字组合的命名模式。但怎么就和美国有了联系呢?
被西班牙殖民近四百年的菲律宾人几乎不会说西班牙语了,只会说英语。比起同样驻军的日韩,这里英语特别好,英语从小学到大,可见当年的管理深度不同。我问本地同事Apple,她是大学生,她和她同学居然都不太熟悉西班牙这段历史细节,只知道美国,西语我比她好多了。
西班牙历史印记除了体现在人名地名博物馆外,似乎就是她们英语中强烈的“儿化音”(熟知西语的人都知道R和RR的大舌音小舌音在西语里的特殊性,以及动词尾缀的ar,er ,ir,因此英语就高度“儿化音”),这是泰国、马来、越南英语中都没有的味道。
本地同事Apple谈起来的都是美国文化记忆,也就是1898年,美国西班牙战争后,菲律宾起义军希望如1800年拿破仑战争中,拉美反抗西班牙帝国那样实现独立,菲起义军原本也计划策应美军打败西驻军而独立,但谁料美国直接接管了菲律宾,从此美国在太平洋有了势力!
美国为什么会有千里之外的“太平洋岛链”思维,或许真的可以追溯到1898年在菲律宾种下的念想吧。
(所以二战时,菲律宾全是美国驻军。当日本南下进军马尼拉,五星上将麦克阿瑟撤去了巴丹,随后发生了著名的“巴丹死亡行军”,而五星上将麦克阿瑟则坐鱼雷艇逃去了澳洲。)
美国因菲律宾而认为其势力范围应涵盖亚太地区。今天,中菲冲突的背后也就容易看清了。
说到这里,我想起了1898年另一个被美国接管的西班牙殖民地——古巴。因为美国资本家的扶持导致社会分化太大,这才有了被卡斯特罗和切·格瓦拉推翻的社会民意基础。你或许能明白美国如此厌恶古巴的原因,未必是意识形态,而是你在叛逆!
另有一国也在1915年被美国趁内乱之机接管,那就是被誉为“人间炼狱”的海地。
我始终认为,美国接管或间接扶持的地区,如果缺乏良好的治理基础,往往会扶植出贪婪的代理人,导致社会出现严重的贫富差异。例如墨西哥引入美资最厉害的阶段,就是1880年至1910年波菲里奥·迪亚士统治时期,但最后因局面失控,于1910年被墨西哥革命人士推翻,迪亚士流亡国外。那句“离美国太近,离天堂太远”就是迪亚士说的。我并不是说美国不好,但“撒钱模式”一旦缺乏本土治理,注定是要失败的,更何况你还想扶持你希望的人。这就是“既要又要还要”。
这里,我想推荐一本美国畅销书《一个经济杀手的自白》,值得深刻一读。
1946年7月4日美国独立日当天,菲律宾也随二战后的民族国家独立潮获得了独立,但美国仍保留了不少驻军。二战后及越战期间,美国扶持了泰国、菲律宾、日本及韩国,作为其亚太和越战的前线基地和后勤支持点,这些国家也因此获得了大量的军需和制造业订单。
你可能想不到,今日GDP严重贫穷衰落的菲律宾,曾几何时,是仅次于日本的亚洲第二大经济体,GDP远超当时的亚洲四小龙。我居住的Makati,拥有无数豪华大厦,住着曾经靠那个黄金时代崛起的富豪们(包括今日SM集团的老板,也是在那个阶段崛起的)。国内公众号谈菲律宾房产的,也大多集中在这一地区。
但结果日韩崛起了,而菲律宾却没有。比起泰国能够稳住局势,菲律宾更是一路衰落下去了。为什么?我想其中一个原因是——没有能自主的工业体系和本地财阀的不发展(泰国的汽车工业也主要依附于日本的日产丰田,越南工业依附于韩国的三星,但菲律宾的工业更多依附于美国)。
我的不少同学都曾在intel中国工作,intel会把技术含量较低的封装厂迁移到东南亚,菲律宾其实还有很多日本半导体投资的公司,但你会发现菲律宾intel没有芯片设计部门,而上海intel有紫竹设计部,把高技术产业链一并带来了。
我到了酒店,那是Makati地区的边缘。当天我因为胃疼而一夜未眠,于是就起来看窗外。在这里,即便是富人区,夜里和凌晨时分,边缘外侧也显得有些凌乱破碎,基建混乱。对面的大楼人去楼空,日久失修,招贴画东倒西歪,充斥着混乱的按摩、赌博广告。
这些都很有电影《新特警判官》(DREAD)的味道,也有《暴力街区》中丛林法则的不安感。就像拉丁美洲的一些核心地段,路上会重点布置极多的警察,还有私人保安,但一样有很多ladyboy在揽生意的混乱场景,这些都存在于Makati和Rockwell这样的市中心……
菲律宾社会:贫富差异与社会断层
菲律宾在工业衰退的背景下,对外贸易几乎什么都没剩,我当时仅知道三四个其对外贸易和品牌:7D芒果、服务外包的电话中心、SMmall、Jolliebee。
如今的富豪家族,像任何发展中国家一样,都只集中在金融、地产、食品、酒水等传统非工业产业上,稍微含点工业的仅是航空公司Cebu Pacific Air、Smart电信,Globe电信和电力公司。
美国援助的“砸钱模式”永远都是流向一些富豪、政治家族和头部企业。海地如是,墨西哥、古巴、越南一度亦如是,很难惠及底层民众(就是令人厌恶的“滴漏理论”)。菲律宾的贫富差异虽然会令人感到过于悬殊,却没有造成社会崩溃,这确实令我惊奇。
菲律宾人像墨西哥人一样,虽然不富裕但很重视家庭,每个人背后总有一个大家族,但他们又都背负着一种离乡背井的人生宿命(这或许和我们80后都要去北上广一样,但至少现在我们二三线城市发展的都很好,95、00后又会有自己的新选择,而菲律宾、墨西哥人这种情况从几十年前到今天还未变)。
因为本国难以发展,所以很多人就去做侨民,以获得更好的生活,不论是大学生还是非大学生。因此菲律宾和墨西哥的国家外汇收入中,有不少是来自于侨民的收入。他们走向全球各地,从日本、中南半岛,到中国大陆、香港,再到欧美、中东。
Apple的未婚夫就在中东沙特打工,做工程师,她说过几年她也会过去。确实,我在中东的阿联酋、沙特、科威特、卡塔尔时,就遇到不少菲律宾人,有的做酒店、商场服务业,家政业,也有专业工程师和企业财务人员,我们的前台和项目经理就是菲律宾姑娘。(我们说中东粗放,但实际上中东管理的国际化程度是很高的,全球各地的人才都为他所用。)
Apple工资不高,要在Makati生存是很难的,因此马尼拉都市就变成了大马尼拉城市圈,她住得很远很远。许多亚非拉的大都市与中国城市拥有众多副中心不同,往往就一个中心区很发达,虹吸所有资源而其余地区都很弱,形成地段强者恒强,弱者恒弱的局面,导致出现“堵城”的现象。
Apple每天都很早起床,兢兢业业地赶早上班。很多纪录片都展示过城市边缘的住宿环境。有时候她得四五点起床。但她总能准时到达,敬业度很高。
我们的办公室在Makati一栋很牛X的大厦的50层,楼外波光粼粼,非常高大上(《海外征程1》里,Allseason是一个原型, 而大楼的另一个原型就是这里)。虽然马尼拉人的经济条件一般,但白领都很讲秩序和形象,无论上午考勤再急或是午饭后回去,他们都会安静地排成一条直线。
但同样都是大学学历,中方同事不太讲究形象,不少人会一边大声说话,不知是装作没看见还是故意,就径直插队到电梯前上楼,所有人都挺生气的,但都不说。Apple和我等在一边,我觉得很尴尬,但Apple也不敢多说什么。
等我上楼之后,能看到远处漂亮的马尼拉湾。然而马尼拉湾是一个巨大的塑料垃圾场,海面上漂浮着大量的塑料物品。其实,这里还有著名的斯摩基垃圾山,城里有贫民窟的居民靠拾荒捡垃圾为生。而菲律宾政府一度为了收入,会把欧美洋垃圾收过来填在马尼拉湾。
有次拜访客户那边后,Apple带我逛了一下Makati,这里简直让人难以置信这是菲律宾,漂亮得就像《时间规划局》里的上流社会,堪比香港的港岛、新加坡的Marina Bay、上海的陆家嘴。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商圈系统,大公园、大草坪真很漂亮,也让人很享受。这一带马路宽阔,有喷泉,有在巨大草坪上遛狗的富人家庭,环境干净整洁明亮。这里有高级餐厅,有良好的公交系统,有高级住宅,奢侈品店林立,还有文华东方、香格里拉、半岛等豪华酒店。
后来,这附近又开发了BGC,就像高度发达国家的城区,甚至给人一种超越了新加坡的感觉。我们沿着主路走到Green Belt。Green Belt当年看起来就像超过了国内太古里的级别,而马尼拉价格比泰国、马来西亚、墨西哥都要高(当我买衣服的时候,发现菲律宾一点不便宜,买一件法国快消品衬衫要六七百人民币)。
但我住的Makati边缘是什么,BGC的附近是什么?就是贫民窟。那是一种剧烈的冲突感,穷富之间没有一点缓冲地紧贴着。它与中国的城中村或老房子不一样,它没有那种连贯感和生活的烟火气。房东可能很有钱,但这里周遭弥漫着很强的不安全感。越南的胡志明市也有这种风貌,但那种贫富之间的冲突感并没有如此强烈,贫富分化也不那么夸张。
一个社会不可能没有贫穷,但理想的社会形态应该是纺锤形的,拥有庞大的中产阶级。但实际上很多地方是沙漏型的,比如泰国和菲律宾,都没有充分发展中间层。Apple是大企业白领 ,如果在中国,她应该属于中产阶级。我了解了一下她的购物情况,她应该负担不起Green Belt的物价。其实,他们有自己的平价消费商场。于是,我请她吃饭以表达工作上的感谢,她很高兴。
饭后出来,刚好在Green Belt遇到一场马尼拉名流举办的大型慈善活动和媒体活动,现场巨大的广告和灯光搭台,美女和富豪们穿着当地高物价的名牌,光鲜亮丽,很气派。当你了解了Apple薪酬和不及Apple的更多数人,再看到这场富人女明星身着名牌在CBD做秀做贴面礼,虚情假意地搔首弄姿拉关系,就会想起中学时学过的一个词汇:权贵资本。慈善是什么?在现代社会,慈善往往是富人和渴望挤入富人圈子的人们的社交场域。
如果说曼谷给了我一种《西部世界》的幻觉,那么马尼拉则让我感受到了电影《寄生虫》和《饥饿站台》中的“马尼拉折叠”。富人当然可以有,但关键问题在于,这个社会的中产阶级太少了。
深入马尼拉:边缘故事与生活体验
马尼拉的贫富差异大,一个典型的特征就是富人区之外就是贫民区的冲击感。另一方面,你还必须深入其规模巨大的平民区去亲身体验。马尼拉有些地方并不安全,尤其晚上。在那里,你看不到任何高楼、商场,感受不到任何现代气息,路边的人贫穷也不精神,穿着褴褛,道路灯光昏暗,电线乱拉,处处杂乱无章。
这景象真像极了《特警判官》里对东南亚的那种无政府、无规划状态的描绘。我曾去过拉美的贫民窟,也见过上海以前的“滚地弄”,虽然那些地方也有独特的“生存规则”,但你真的很难想象,挤压在马尼拉贫民窟里的几百万人,是靠什么产业来维持生活的。
有一天晚上,我被本地合作伙伴叫去很远的市郊,心里也是慌落落的,一路开了近一小时,才到达卫星城奎松市。周边虽然不乏吃喝玩乐的地方,但所有人的穿着风格,都像电影里的金三角游击队员,好像随时都能找个理由打劫你,让人觉得如果没有本地朋友罩着挺不安的。
越乱的地方,黄赌毒就越容易丛生。而且政府也束手无策,甚至不得不依赖这些行业来获得财政收入,警察也会“靠山吃山,养寇自重”,与这些行业形成共生关系。很多亚非拉国家的百姓就是如此无奈,被迫从事这些工作,最终形成了有组织犯罪。
菲律宾是菠菜合法的国家,政府发放牌照,我的本地合作伙伴邀请我去本地casino。我对gamble没兴趣,墨西哥、哥斯达黎加、澳大利亚、哥伦比亚、新加坡、越南都有赌博,但我都只是看看就结束了。我的本地合作伙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会没兴趣,因为casino内大多是华人,结果我更像是在陪他。有时候想想,华人聚集地,都有赌场娱乐真是很不好。
大概在2016年,菲律宾线上菠菜兴起,更是一大堆华人去做。你下载的字幕组都有菠菜链接。我在东南亚有个曾经一起工作过的HR,他就去了菲律宾做在线菠菜,说年薪90万。当时因为互联网出海流行,而且不少顶尖大厂的棋牌类游戏也都在出海,中型企业包括联众和智明星空也有涉足,而当地企业也做棋牌游戏,所以我听过之后没有当回事。
直到一年后他逃了出来,我们才意识到怎么回事。那边确实有很多BC园区,周边还有生活配套,就像一个工厂,很多中国电诈团伙都在那里,越来越多的中国有组织犯罪分子在。这是中国和菲律宾等东南亚国家共同的毒瘤,绑架丛生,但菠菜业的收入抽水又令菲律宾政府不容易戒掉。
我接触的菲律宾本地人大多是挺善良的,没有民间冲突。我因为Apple,和客户们成为了好朋友。他们几次邀请我吃饭,还一起去了让我挺担心的棉兰老岛旅游,去了杜特尔特的老家达沃市玩。他们非常照顾我这个外国人,帮助我融入当地的生活。
在那次类似原始森林旅行中,我尝试了diving、zipling和tubing。当我潜下水的那一刻,刚好福岛核泄漏引发地震海啸,我在菲律宾海明显感到了波浪的冲击;ziplining是两山之间不太安全的索道飞跃滑行,我完全不信任这根绳索的安全性和本地的草台班子,但最终为了给中国人争点气,就做了回超人姿势,飞过了两座山;
tubing是原始漂流,在一条奔腾的河流上,两边是原始森林,我坐在一个轮胎上往下飘,天空下着暴雨,河水暴涨,我随波逐流,真是毫无安全可言。而那些草台班子的工作人员都像特种兵或人猿泰山一样,在岸上狂奔以跟上我们的疾速漂流。水很快,雨很大,石头很多,一个翻身,可能真就挂了。
最后几天,我们在别墅里闲聊。菲律宾人的英语真的很好,用词极为专业,比如他们把“female period”称为“mensis”;我们说weak,他们说vunerable;当我们说起日本海啸地壳问题时,他们会用“fault”(地壳断层)来准确表达。我跟他们学了不少用词,本来我对自己的英语口音还是挺自信的,可他们经常会说:“come again”(意为“你再说一次”,但不同于“pardon”)来表示听不懂。
我忍不住问:“你觉得我的口音比起印度口音,谁更差?”他们很坦率地说:“印度人英语很好懂啊。”(更早前,上海外资工厂和菲律宾外资工厂开会也是鸡同鸭讲,彼此嘲笑口音。)可作为亚洲英语最好的国家,英语对他们并无作用。
在民间,中菲之间没什么矛盾。当我问起他们关心什么时,他们只是说到天主教不许堕胎,导致本国单亲妈妈和没人照顾的孩子太多了。但他们既不抱怨社会阶层,也不抱怨外交关系。
回到马尼拉,我请大家吃饭,人散去之后,我坐在Makati的一家咖啡店里,看着草坪上富人的周末家庭生活:户外音乐,狗在奔跑,阳光灿烂。作为外国人,觉得很美好,但我想本国人可能是会有冲突感的。可店员们也没有任何不开心,一个女店员还一直在唱歌。菲律宾人确实欢快,实在不行就出国工作呗。
我很羡慕这种欢快,在非洲苏丹的穷人很快乐,在墨西哥很多人都会跟你挥手欢舞,这就像《头脑特工队2》一样,我们东亚人脑袋里装的是Anxiety焦焦,他们装的是Joy乐乐。
这次菲律宾的绑架事件,我的第一反应是,这未必是本地人做的。我们出海拉美和非洲,在路上或班车上遇到拿刀让你交电脑手表的很多,我的同事在尼日利亚也曾被假接机人绑走过几小时,在墨西哥农村被村里围困盘查过,在哥伦比亚下班的路上被刀子顶过,在厄瓜多尔被绑过,但不求害命(高发地方可能是巴基斯坦),真正害命的,往往可能是菠菜产业园的那种比较多。
但我记得有一次在拉美,不知道是谁惹上了麻烦,有一群很年轻但来路不明的中国人冲入我们周末的聚餐。我们好容易甩开他们,不知怎么又跟来,脚踹冲入我们的KTV包房,让我们的人身安全受到了威胁,那个国家的华人很少,最后我们估计可能是福清帮。任何国家的犯罪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伤害外国人,这些都是能搞大舆论的外交事件,犯罪分子不敢碰,唯独本国人往往没有心理压力。
关于菲律宾的反思:工业化缺失下的经济困境
几年后,Apple真的去了中东,与她的先生结婚,落户中东,生活改善了。我看他们的脸书上,记录了幸福的日子。当然我也听到一些菲律宾人在中东受到雇主虐待,而且因为签证等原因,他们毫无办法。其他菲律宾客户以及他们的同学还留在国内,做一个普通人。而菲律宾的经济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与我们常以“改革开放”作为叙事元年不同,亚非拉一直是开放的。但我常会感慨,它怎么就发展停滞了呢,甚至倒退了。显然,经济与开放程度无关。
我在海外工作时,常对比不同国家,发现发达国家不在于民主制度,而在于国家是否进入工业化的国家圈。但凡越过中等收入陷阱的,都是科技工业国,就可以以小博大,获得更高的利润。有了科技,那么一切都是增量市场。而民主国家,也有一堆上面贪腐下面无望的国家,如果没有科技,那就是存量市场,也缺乏控制力,就必然陷入内卷。
十多年前,大V博客因写了“钓鱼执法”而成为斗士。但我在海外看到,世界上三权分立的国家太多了,但能发达的国家没几个。就连美国朋友都说:“政客也只是一份工作,有其职场规则,也往往不是一份干净的工作。”
国富才能民强,有钱别人才愿意跟你讲理,没钱就只会斗争。想过上好生活的前提,是我们实现科技工业化。
而中国改开引外资时,都遵循了一项重要标准:国产化率。当年大众到中国合资时,最早是“三来一补”当作“加工贸易”,属于KD组装工厂,而中国仅能造轮胎、收音机、喇叭、标牌。时任上海市长朱镕基曾表示:如果国产化替代率不提高,他就引咎辞职。
后来高铁飞机等技术也跟上了,中国工业链都是被“国产化率”带出来的,实现造链、强链、补链,最终拥有了世界一流的产业链。没有国产化率的要求,招外资就不可能招来工业化;没有工业化,就难以“跨过中等收入陷阱”。这就是日韩与泰菲的区别。
日韩留下强悍的自主化产业链,而菲律宾留下的,更多是服务业,是饮料业。富豪似乎都在零售、营建、金融、航空、地产和电力等行业。这与亚非拉的富豪都一样,他们不会去做高科技的装备制造业。
日韩新之所以能够成功跨过中等收入陷阱,关键在于它们建立了自己的工业体系。而菲律宾在美国产业转移之后,什么工业链条都没留下。不是有制造业就能行,加工贸易是只长胖不长肉的,你最需要的,是自主拥有一些关键点。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达尼漫步(ID:daniwalk),作者:达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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