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县城做“免费张雪峰”,给高考300分的孩子规划未来
2024-07-17 00:00

我在县城做“免费张雪峰”,给高考300分的孩子规划未来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观廿(ID:vigintidere),作者:李康堤,编辑:黄粟,头图来自:观廿

文章摘要
文章讲述了作者康堤在县城充当免费高考填报志愿顾问的故事,揭示了小地方学生面临的困境和家庭教育的重要性。

• 💡 作者以个人经历为切入点,深入探讨了小地方学生的现状

• 🌟 文中呈现了不同学生在高考挫折后的迷茫心态,引发深刻思考

• 🤔 家庭教育缺位问题被直面,引发对父母责任和教育方式的反思

这个夏天,本文作者康堤充当了一把张雪峰的角色,帮助亲朋好友家三个刚高考完的孩子填报志愿。


三个孩子在西北小县城读完中学,高考分数都不超过350分。他们的境况差距不大:父母文化程度不高,几乎给不出人生建议,自己成绩处于中下游,也无心学业,对于未来茫然无措……


在人均月收入2200元的小县城,大几千上万一次的高报师还没有生存的土壤。受过高等教育、稍微见多识广一点的康堤,便担任起了孩子们免费的高报师,给他们规划未来。


密集接触Z世代的这几天,康堤发现,这三个孩子的问题背后,父母、社会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们从家庭里难于获得应有的包容和关注,也缺乏城市孩子的资源与支撑,在应试教育环境里,要么天赋不够,要么自卑心作祟,早早地放弃了“高考改变命运”这条路。除此之外,这些孩子又有多少条路可供选择呢?


康堤是90后,她发现,县城这些Z世代的孩子跟自己有很多不同,他们通过互联网看到了更光鲜的世界,这与他们自己的现实处境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和割裂感。他们茫然、消极、自卑,不愿再为“小镇做题家”而努力,也不愿脚踏实地寻一个谋生技能,只能被动无望地迈向下一个人生段落。


热搜之外,落榜的他们


“冬冬才考了288,你说能去哪儿呢?”


高考成绩出分后我还没敢问,三舅就主动给我发来了微信。我的第一反应是表弟冬冬居然参加高考了,半年前听闻他和家里闹别扭,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赌气不再去学校。


“学有什么用,我们全校也没有一个能考上大学的。”当时,冬冬冲着房门外的三舅说。我以为他就此摆烂放弃读书了,这不知家里又给使了什么力,他居然还坚持到了毕业。


说实话,冬冬的落榜我毫不意外。这孩子从小被诊断出多动症,根本不是读书的料。我初中时辅导他幼小衔接的知识,从一到十数数字,我教四五遍,他依然记不住,连幼儿园水平都不如。我问三舅“冬冬现在还好吗,有何打算”。他摆了摆手说,一考完试表弟就和同学结伴去北京打工了,连成绩都是三舅母查的,读书的事“自己是甚心也不操”。三舅愤愤,这些年在冬冬的教育上他投入不下30万,不成想换来这样的结果。


三舅说这几天根本不好意思出门,就怕别人问,他羡慕我堂姐家女儿给父母省心,“那天抖音刷见你大姐芬方来,她家斐斐考得不赖哇”。


外甥女斐斐和表弟冬冬同岁,都是2006年出生。两人天差地别,斐斐从小乖巧伶俐,上私立学校,中考时以650多分的成绩进了本县一中,成了重点中学重点班的尖子生,要是三年不出意外,走个好一本不成问题。


我顺势去问问芬方姐情况,芬方姐无精打采,说了一句“不理想”就没了下文。寻常人的理解里,好学生心气高且要强,不理想的结果可能是求上得中了,可万万没想到斐斐只考了350分,和混了三年完全不学的冬冬不相上下。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斐斐一个好学生成绩陡然下降,芬方姐忙着带小儿子也没和我多说,只是一味强调“这手机真是害死娃娃们了!”


一周之后我带孩子回老家,见到正在姥姥家学车的斐斐。她长高了不少,满脸粉刺,戴着钢牙套,和我说话时一只手还拿着手机不停划拉。


我没有刻意提成绩的事,问她最近还好吗,假期有什么打算,每天都在干什么。斐斐似乎对外界失去了探索欲,淡淡地说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打游戏。我问她不是在学车吗,她姥姥也就是我大妈赶紧补充:学什么车呢,科目一就考了三次,连方向盘还没摸到呢。


斐斐的改变着实让我意想不到。


我去美容院做脸时跟技师大姐闲聊,提起了两个孩子的现状。话头被她续过去,技师大姐说自己也发愁孩子的未来。以往多次闲聊中,我对她女儿晴晴也有一些了解。这孩子长得胖胖的,很有主意,学着音乐特长笛子。大姐说,今天她也参加高考,只考了230多分,正犹豫报一个什么本科。


我宽慰她艺术生分数低,应该好报学校。询问孩子校考都过了哪几所,文化课成绩达到了没有。大姐竟然说“校考那些学校她都懒得报,说是太远了不能去”。


怎么可能联考过了不报校考?我一听这架势就知道她对艺考流程一无所知,孩子说不定都没达联考线忽悠家长呢。再继续问她孩子状态,未来有什么打算,她也说不上来。强调孩子刚要了3000块钱和同学去重庆旅游。


“人家说了,学了18年了,不管考几分也得放松放松了。”


备注:在艺考体系中,‌统考(‌也称为联考)‌是由各省统一组织的专业考试。校考,是由高校自行组织的专业考试。对艺术类考生来说,校考和联考均通过的考生,可选择的院校范围、录取几率比只通过联考的考生要大很多。


县中的孩子


这几年大学扩招,大学生多如牛毛,每到出分季,网络上喧嚣一片,制造着一个个金榜题名的考试偶像,鲜少有人把关注点落到只能达到专科线的县中学子身上。这三个孩子身上都有相似的面貌,来自小地方,父母文化程度不高,自己也不知所学为何,处于读书时让老师最不上心的中不溜学生——既不优秀到万众瞩目,也不差劲到同学老师“鬼见愁”。


说起来,外甥女斐斐算是家族里最争气的第三代孩子。她出生时是兔唇,常人看了有点害怕,大妈一直不让我们去探望,直到孩子做了唇腭裂手术。虽然嘴上留下两条毛毛虫一样的缝合线,但斐斐人如其名,聪慧伶俐,珠心算,画画,古诗每一样都很出色。每次见面,她都能分清庞大家族里的各种复杂称谓,有礼貌又乖巧,他们都说,一点也不像莽直粗率的芬方姐。


后来我上了大学,去外地工作,和芬方姐联系渐弱也不知斐斐的情况。有一年过年抢红包,群里加上孩子微信,才发现青春期的她变化很大——朋友圈更新频繁,发一些游戏和完全听不懂的二次元术语,要么就是一堆字母缩写疑似发泄情绪。就这,人家还是以优异的成绩升到了我们那儿最好的高中。


芬方姐说,变化就在疫情这几年。高一时一个年级1000多人,孩子还能考进前100名,高二开始上网课就不行了,“每天四五点才睡,七点半又起来上课,你说能不能学下”,芬方姐抱怨说。


每回问斐斐熬夜在干啥,她就搪塞说在网上查习题。其实,斐斐迷上了原神、第五人格等手游,高三时为了盯紧孩子,芬方姐还特地在学校门口租了房子,可为时已晚,斐斐的学习已经跟不上了。


斐斐总不想去学校,芬方姐一说她,她就说我没有朋友,除了手机谁和我玩儿。再说两句,斐斐就呛起来了,每句话都是火药味十足。


男孩子更甚,冬冬已经一年多没接他爸电话了,说是没什么好说的。我曾经还摆出长姐样劝过,说爸爸外地工作不容易,给你花了那么多钱,不能不尊重父母。冬冬回一句,正因如此我才不想和他起冲突,不然一说话就吵起来。


冬冬从小让父母操碎了心。他小学是租的学位,一租六年上了我们这儿数一数二的好学校。读完小学,家里买了学区房,冬冬又被送进一所有名的初中,结果赶上他叛逆期,不愿意学习,高中也没考上。


不忍心孩子读中专的三舅母,托关系把他送到了一所能参加高考的职业高中普高班。为了把冬冬送进大学,舅舅舅妈又想出了艺考的门路,让孩子去学萨克斯,两万多买乐器,十几万请老师,三年乱七八糟下来花了二十多万,换到最后是没达到联考线。


三舅在外地,外舅母全职在家带老二。学校里的情况全凭冬冬一张嘴,具体学到什么程度两人一无所知,直到高三上学期了,还沉浸在孩子“努努力就能上大学”的幻想里。全然不知县城职高的教育环境,能稳步考个三本都是难上加难,“每次上课,学生们睡倒一片,只有老师自言自语”,冬冬说。


读职高的最后一年,冬冬听中介说出国能逃避高考,便铆足了劲儿要去俄罗斯某音乐学院,父母不同意就不去学校念书。在最该冲刺的阶段,为了跟家里对抗,他啥也没学。


而身处更小县城的晴晴,还没有出国的眼界。她是普高班里的艺考生,按照老师经验,每年学校通过艺考能走了二本的学生也有三分之一,只要努力就有希望。很明显,她不是那个努力的孩子,学着最便宜的笛子多年,勉强过了本省的联考线,至于校考“那些是给大神们留着的,我就没报”。


情况真如她妈所言,觉得可能上不了,连试的机会都没去。那过线有什么意义?没有学校可报。她妈居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父母一点责任心没有”,我在心里暗暗嘀咕。


也是,技师大姐自己小学学历,十几岁出来打拼,懂的还没孩子多。现在,晴晴在家里话语权最大,说啥是啥。现在孩子信誓旦旦能上三本,我一查分数线,很多好大专都够呛。母女俩也没有想象中失落,风轻云淡地说:那就上大专吧。


Z世代集体迷茫


“过去十几年,我一直在学习,除了学习什么都不会,现在我爸居然说我没想法,他想让我有什么想法?”斐斐一听我说起父母,说话情绪浓度就很高。我继而转话题问她考完驾照后想做什么,她说不知道。


“想不想复读”,我问她。她坚定地摇了摇头,打死也不去。


让一个尖子生滑落,中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我曾有个采访对象和斐斐一样,一路都很优秀,上到本地最好的高中,高二时就突然不愿意学了。细问才知道,她从小母亲去世,自己靠爷爷奶奶抚养长大,眼睛斜视身材矮小还贫血,升入重点高中以后,女孩认识了很多家境好,形象好,学习成绩好的同学,青春期的自卑和敏感让她自暴自弃,觉得自己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那些同学,索性就放弃了,每天逃课窝在宿舍睡觉。


最后她的成绩也只够上个大专,还因为贫穷只能读免费的大专。成年心态逐渐成熟后,她才开始奋起直追,从专科考上了硕士,又攻读了博士,现在在美国哈佛医学院做联培博士。她的逆袭故事成了网上“专升天”有力代表,激励了很多人。我把这个案例讲给斐斐听,她兴致寥寥。


听闻斐斐喜欢动漫,为了让她燃起一点生活热情,我建议她在iPad上学个绘画充实生活,我出钱。她很坦诚和我说:小姨,我现在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我觉得我的人生完蛋了……


冬冬也是,对未来的规划仅局限于打完眼下的暑期工之后,一切都是“打完工之后再说吧”。他在北京打工,我给他打去电话,知道了这份“工”其实就是地铁安检员,临时的,一个小时16元,一天挣的还不够五大三粗的他三顿饭钱。


电话里,我那些关于高考的问题,冬冬统统都是不知道:


什么时候出的分,不知道;什么时候报志愿,不知道;那你想去哪里,我妈说哪里就是哪里。


消极的态度让人冒火,我强撑耐心问他,咱要不学个手艺进厂吧,总得有个安身立命的一技之长。他说网上都说那可是血汗工厂,吃的是青春饭挣的是卖命钱。我说那你有没有什么爱好,平常休息下喜欢干嘛,可以尝试发展成事业。他说喜欢看玄幻小说,我鼓励他自己写写。他赶紧拒绝,“我语文才30多分怎么能写小说呢?我爸说我要是能写出小说他头朝地走三年。”


我多少能理解一点儿冬冬心里的惶惑——考不上大学,父母除了打压说教也帮不上忙,对未来缺乏想象力,他知道待在原来的环境里不会比现在更好,所以一走了之去打工,即便是一分钱都存不下。闲下来的时候,关于未来的思考会让他更无措,越想越心烦,只能麻木地刷手机逃避现实。时间长了只想苟过一天算一天,反正也不碍着别人的事。在三舅眼里,又或许在大多数人眼里,他们就是“眼高手低的半瓶子货”。其实,这些孩子心中的苦闷,无人诉说。


晴晴曾和我聊天,斥诉她妈总对她投射不切实际的期待:一定要上个本科了呀,吹笛子将来进民乐团,当个学校音乐老师多好……“她不知道现在有多卷,我们同学家开厂的都进不去,何况是我呢。”


我给晴晴提建议,要不学个实用的专业,幼师,适合女孩子分数也不高。她说看见小孩就烦;我说那就会计,就业面广哪里也能干,她解释自己数学不好,算不过来账;我说那就宠物医学,现在少子化,宠物越来越精贵了,未来前景好。对方表示早就在小红书上查了,没有周末,天天泡在小狗屎尿堆,一个月才挣5000多。


最后一句话居然令我心碎。因为从大城市回来小县城后,我的工资才3000多。显然,晴晴还没有意识到进入社会后生活的残酷性,呈现出一种未被摔打过的天真。多说无益,我只能按照自己的经验往前推进了。


家庭教育的缺位


那之后的一个多星期,我化身“小张雪峰”,一直和芬方姐、晴晴妈以及三舅母沟通报志愿。越到后面我越发现,孩子考不上大学、孩子迷茫无措甚至好高骛远,和孩子本身关系不大,家庭教育的缺位,父母的失职才是主要问题。


每天等晴晴妈下班后,我就步行到美容院大厅,跟母女俩商量怎么报志愿,这也是我一厢情愿的结果。起初晴晴妈问了我很多问题,我说不行就带孩子过来吧,和你也说不清。她的下意识反应是问我是不是想收钱。还说要是收钱就算了,弄得我哭笑不得。


来了之后,我问她报考指南怎么没带。晴晴妈说那是什么东西,孩子则表示上面什么都没有,根本不用看。


我已经十年没接触过高考、报志愿这些东西了,印象中那是一本涵括了所有学校专业的百科全书,当初家里没人给拿主意,我自己翻烂了才填满志愿。


“没有怎么填报?”我问。


晴晴拿出手机得意洋洋,现在有Ai报考,我一看,输入分数进去果然能搜索到能报考的学校,还分着“冲、稳、保”等不同类目,省了不少事,只是在专业介绍、选择建议上一片空白。“还是拿书吧,不然没办法弄”,我提议。隔天孩子带来书,新崭崭的,明显没怎么翻过。


晴晴不知道这本书能干什么,她妈更不清楚,反正总算有人给孩子操心上学了。在我认真看志愿时,晴晴妈在旁边刷起了抖音直播,和孩子讨论要买什么口味的鸭脖,还让我给她拼多多答题兑积分。


我谈论未来就业前景好的专业时,晴晴妈赶紧插嘴,“我们现在这个‘大健康’就很有前景!我们老板说了,保健品是把你拦在了去医院的路上……”我不忍心告诉她,“姐啊,你卖的那些是三无传销产品,你老板是发展你做下线呢”。


父母眼界认知跟不上,耽误了孩子的发展,是县城学子们最普遍的困境。而那些稍微有点意识,把孩子当做二等公民统治打压、当作实现自己遗憾工具人的父母也面目可憎。


我三舅做工程,钱不少挣,在家里拥有绝对话语权。对老婆孩子张口闭口就是“我挣钱还不是为了你……”孩子稍微表现出一点不听话,就扬言要断学费生活费让自力更生。有一年过年我们回姥姥家,冬冬忙着打游戏没给我妈拜年,三舅勃然大怒直接砸了手机,三舅母护短和他吵了起来,我们又去拉架,好端端的团圆饭吃得鸡飞狗跳。


三舅母一边哭一边和大姑姐诉说这些年的委屈,三舅家家不管,孩子孩子不操心,以前动辄打骂,现在大了不动手了,又发动经济制裁。“孩子八岁(三舅)就出门做生意了,从来没参加过任何学校活动,现在跑回来甩当爹的威风了”、“俄罗斯说什么也不让去,说是从小没吃过苦,考不上大学让他吃吃苦,你三舅让他去吃苦……”三舅母的话中,听出了不少无奈。


是啊,在最叛逆的青春期,孩子需要被夸奖、被鼓励、被倾听、被看见,而家长总是不耐烦地一刀切。斐斐是十几岁之后意识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的。兔唇和龅牙成了大家的嘲笑对象,油性皮肤,满脸痘痘,在外貌上的自卑让她羞于社交。每次她跟妈妈提起自己在学校没朋友,刚生了二孩的芬方姐顾不上管这些小情绪,直接回她“学校是念书的地方,交什么朋友,学习就是你最好的朋友”。


芬方姐和很多父母一样,也有当众揭孩子短的天赋。“穿过的裤衩子放的都干了也不洗,驴粪蛋蛋表面光,真不知道人家阔啥呢”、“天天就是打游戏,将来嫁给手机哇”,还和我们透露姐夫打过一次斐斐的密事。我提醒过她几次,不要在外人面前老说孩子,我姐不以为意大手一挥,“就是从小给她惯的”。


斐斐屏蔽了她的朋友圈,几年前就和我私下说“我妈就是个傻X”。


大专生还有未来吗


前几天,山西二本分数线公布,不含三本(二本C)文科446分,即便是三人中考得最好的斐斐也还差将近100分,按照往年的三本线400分左右来看,想够个“本”也属于难上加难。考不上本科,留学又没钱,只能在大专地里打转。我最近疯狂补习新考情下的学科前景,结合她们的意愿,顺应就业环境,希望给她们做出相对正确的选择。


张雪峰系列视频的受众本应该是他们的父母,一问三对父母,居然谁也没关注过,我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上。这点分数,也用不上什么线差法、位次法,更不用筛选均值查。用我老公的话说,“在能要她的里面选就行了,没什么好挑的了”,能否被高校选择成了唯一的标准。


斐斐还有资格挑选我们省城好一点的大专。她喜欢画画,我建议一定要学个技术,在数字媒体、动画传播、视觉传达等志愿里尽可能找个以“省”冠名的好大专。铁路局直招的一些专科院校,在就业压力剧增的大环境里越来越香,被称为“低分段学生的铁饭碗”,我把这其中能报的志愿,都给斐斐筛选了一遍。这样,至少她毕业还有对口的单位去,接触的圈子也相对安稳一点。


晴晴这边,她不想放弃音乐。听闻同学去了隔壁省的外事学校,一所民办本科,她也想跟着去。我查了一下200分就能去,能报,还是本科,学习音乐表演器乐方面的学费一年是3.6万,加上吃喝拉撒往来交通等杂七杂八,一年开销至少五万,四年二十万。


我给她分析,现在专业音乐院校出来的学生都在做什么。我研究生同学的老公就是搞音乐培训的,家里花了上百万培养的星海学生来他那里代课,课时费100块钱一小时。想靠搞培训回本学费简直是天方夜谭。同学家自己也有孩子,三岁开始学大提琴,琴是在意大利展会上买的有100多年历史的古董名琴,请的老师是珠三角名师,一节课上千元。孩子现在才十二岁,已经至少投入100多万。


“这几年家里挣的,都原封不动投入两个孩子的音乐教育上了”,朋友见我动了心思,赶紧劝退,警告我家里没点本钱千万不要投身艺术。艺术是上层人士光鲜的人生选择,用来和普通大众区分的,不是我们老百姓谋生的手段。


“你妈妈给人做脸40分钟才拿50块钱,店里还要分成,上这个大学要花的20万她得怎么挣,你想过没有?”


听我苦口婆心一通劝说,晴晴点了点头,决定向现实看齐。理工科类大专里的会计、护理、高铁乘务、口腔都算有职业壁垒又好就业的岗位,我都把它们都列入其中。眼下热门的医美、直播带货等新兴职业我也给她做了规划。9个学校6个志愿,螺蛳壳里做道场,能选的基本上都来了一遍,争取孩子能有书读。


见我拿着电脑、笔记本和报考指南来回查资料做笔记,晴晴妈在一旁漫不经心地冒风凉话,“原来这么复杂呢,我还想着随便填填就行了”。老公揶揄我满载人性光环,要是他早就不管了,自己都不上心,指望别人能多为你的孩子负责。


我还是不忍心甩手。看着她就想到了当年的自己,爸爸忙于工作连我读什么学校都分不清,妈妈成天打麻将,我高考时她仍在牌桌上。没人指导,我从小习惯了自己做决定,18岁时对未来是看不清楚的,我稀里糊涂填报了冷门专业,走了很多的弯路才跌跌撞撞找到自己谋生的途径。如果当时稍微有人提醒我一点,哪怕一点,我都会大有不同。


而至于三舅,还是说不通。凭谁问,也要坚持让孩子在最关键的转折点上吃点苦头,不然永远不长记性。哪怕这将影响孩子的一生。


(备注:为保护个人隐私,文中人物采用化名)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观廿(ID:vigintidere),作者:李康堤,编辑:黄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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