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疯狂的香料，构筑人类历史上的反常之路

在人类历史上，许多器物背后都隐藏着人类文明的轨迹，茶叶、棉花、瓷器都是如此。香料也是极为奇特的存在，它看起来并不起眼，也不是生活必需品，却令人着迷甚至疯狂。它推动着贸易进程，甚至引发战争。

英国历史学家、作家约翰·凯伊认为，香料之路是历史上最惊人的反常现象之一，它在任何人了解其范围和形态之前很久就已经存在，却始终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

在《香料之路》一书中，约翰·凯伊讲述了香料令人迷醉的原因，无数人的生计仰赖于它，众多国家和民族参与其中，有时更是不惜一战。“君王们以声望做出保证，航海家们冒着生命危险，他们不是为了追求黄金或权力，而是为了改变一些非必需的植物生成物的分配”。

由香料之路产生的机缘和偶然的发现，比其他任何一种全球交流都要多。对于西方世界来说，“香料被认为来自世界的尽头。它们勾勒出已知的世界，界定了世界的范围，促使勇敢的人踏上探险之路”。

书中写道：

“价值和盈利潜力不取决于需要，而是需求，在创造需求的过程中，没有什么比个人虚荣心和人们对于社会声望的痴迷更迫切的了。”

香料之路完美印证了这句话。约翰·凯伊通过古代地理文献、旅行日记、航海日志，以史诗般的广度，叙述了跨越三个千年、环绕整个地球的香料之路的发展历史。在这段漫长历史中，为香料疯狂、将香料的价值和盈利潜力一再推向高峰的人们，所基于的从不仅仅是使用需求，而是其他“附加价值”。

正是在“附加价值”的推动下，古埃及人开创海上贸易，以获取阿拉伯地区的香料；希腊-罗马航海家为获取胡椒和姜，开辟了通往印度的航路；迪亚士、达·伽马、哥伦布和麦哲伦等欧洲冒险家怀着同样的目的探寻香料群岛；其间，还夹杂着阿拉伯航海先驱和中国航海家郑和下西洋的故事……葡萄牙和西班牙衰落之后，英国、荷兰等国崛起，迅速接手和瓜分了它们在亚洲的领地和利益。

东印度群岛的胡椒、肉桂、檀香和樟脑，摩鹿加群岛的丁香，班达群岛的肉豆蔻……香料之路一次次构建人类世界的贸易乃至文明体系，影响着世界格局。不过，随着西方越来越激烈地争夺香料产地的控制权，这些地区原始纯真的面貌和香料贸易的神秘面纱在殖民和掠夺下逐渐被剥除。由于受到多种因素的阻碍，香料没能与不断增长的世界经济保持同步，香料贸易虽未消亡，但最终归于平淡。

香料贸易一开始就充满神秘气氛，主打“稀缺性”。这种稀缺性能够提供社交价值，彰显社会身份，本质上是一种非理性欲望。在物质流通速度和资讯速度都很慢的当时，这种非理性欲望的祛魅过程极其漫长。

当然，祛魅的结果非常彻底，“世界上最传奇的贸易的神秘性也被无可救药地贬低了。数千年来，人们怀有的对于香料路线的期望，不到几个世纪就烟消云散了。”

对于香料的定义，书中给出了相当详尽的分析。

比如藏红花，它“在过去不如现今这样受重视，因为从紫色花朵提取的藏红花并没有那么神秘。藏红花源自小亚细亚，后在欧洲各地生长繁盛，而后又被移植到英国的萨福隆沃尔登。直到后来集中种植于克什米尔，藏红花才看起来足够异域，有资格被视为一种珍贵的香料。”

这种“异域感”正是香料的关键，但并非全部。约翰·凯伊写道：

“香料的定义有很多种，没有任何一种能获得普遍的认可。如果姜可以生长在甲板或窗台上，那么它就失去了与香料相关联的异域情调。如果缺少光照或土壤产生变化，它也可能失去其辛辣的特性。如果人们种植它是为了欣赏其枝叶，而不是食用其根茎，那么，它与欧芹或芫荽又有什么不同呢？这样说来，姜就变成了一种草本植物。”

如今，英语中的“香料”（spice）一词仅指可食用的提味品、调味料和着色剂，尤指烹饪用料。历史上，特别是在古代贸易和香料之路的扩张时期，“香料”一词没有这么严格的界定。在制备过程中，不仅是食物和饮品，还有药剂、药膏、化妆品、空气清新剂、春药、香薰和染料等，都需香料发挥重要作用。这些行业中的其他异域商品也被认为是香料，尽管它们不用于烹饪，甚至不一定产自植物，比如气味刺鼻的麝香，麝香提取于喜马拉雅山区麝的腺体。

香料的需求不仅仅在饮食和医药领域，“没有任何艺术或科学的分支离不开香料。人体需要矿物质，尤其是盐分；但胡椒是所有香料中交易量最大的，与饮食无关。一个人可以过上完全健康的生活，而无须摄入、吸入或以其他方式接触到的任何脱水植物，这些植物传统上被认为是香料。它们在任何生理意义上来说也不会使人成瘾。在香料短缺的时期，可能纯粹是社会和经济方面表现出戒断症状。”

这一点非常有趣，因为在人类历史上，资源并不那么丰富的时代，人们更倾向于“效用至上”，但香料的魅力恰恰在于其无关紧要。

至于香料引发的狂热贸易，最终改变了世界：

“对西方国家而言，远洋舰队不仅承担了探险与贸易的使命，还承担了传递真理、普惠众生、驱除愚昧的重任；对东方诸国而言，西方航海贸易充斥着血腥的掠夺，各国权力倾轧，殖民地多番易主。在这种善恶二元论下，全球化贸易格局形成，资本原始积累初具规模，随着大船纷纷启航，新的跨海航道不断开辟，整个分裂的世界也即将破晓。”

《香料之路：一部关于欲望、探险和帝国的历史》

作者：[英]约翰·凯伊，译者：荣岩

九州出版社，出品方：后浪，2024年7月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欧洲价值 （ID：ouzhoujiazhi），作者：叶克飞，编辑：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