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站立小便，严肃讨论一下这件事

女性站立小便神器火了。《我的阿勒泰》带火了新疆旅游，新疆旅游带火了它。

随后，人们发现，不只长途旅游，它也是露营、徒步、飞行、音乐节、住院等全场景适用的神器，是女性和跨性别者的亲密朋友。

对因为妊娠、分娩、手术、受伤、残障等种种原因无法下蹲或坐姿小便的人来说，它更是古希腊掌管小便的神！

在购物网站上它有一个可爱的名字，“嘘乐宝”。而它的科学叫法是站立小便用具（stand-to-pee device，STP）。

STP是漏斗或勺子形，使用者将较宽的开口贴住身体形成密闭空间排尿，将尿液经由漏嘴排出。

一次性的纸质STP方便回收，不慎遗留在野外也能生物降解，可重复使用的塑料或硅胶STP方便清洗、消毒和携带，可以长期待在手包里随时取用。新手往往需要练习使用，但熟能生巧，操作简单的嘘乐宝很快就能成为贴心伙伴。

STP的创意早在20世纪初就已萌芽，人们用金属或硬塑料制作了简易设备。不过，直到1990年代以来，清洁、方便的STP才由独具慧眼的厂家开始商业生产。而它降价到平民可负担的水平还是近十年的事儿，这样的“普及”离不开户外活动的热潮和女权运动的发展。

使用清洗后可循环使用，图：wikihow

“小便平等”或者“成为男性”？

在欧洲国家，不少城市里能见到为男性设置的露天简易厕所。男士们正大光明地走过去，拉开裤子就能解决。但内急的女士们却必须找到封闭的公共厕所。

而公共厕所……不好意思，以荷兰为例，火车站的公共厕所已经从几年前的0.5欧水涨船高到0.7欧、0.8欧甚至一欧以上！打下这行字时我都感到钱包一个幻痛。

有时，糟糕的卫生状况不仅要捏鼻子，还要垫脚尖，悬空小便！——在欧洲多年，我扎马步的技术已经比蒙古草原的郭靖还炉火纯青。

不在店内就餐，上厕所要收1欧元

2017年，一个荷兰姑娘因为在阿姆斯特丹随地小便被罚款90欧元——那会儿阿姆有53个男性公共厕所，而女性公共厕所只有3个，最近的离她还有几公里。

随后，荷兰女性们发起了占领男性公共厕所的抗议。七年过去了，阿姆的女性公共厕所并没有增加几个……旅游景点、机场、演唱会、音乐节……女厕所排长队的景象不分国界。

STP允许女性“像男人一样站着撒尿”。这当然是一种解放。女性主义哲学家波伏娃就曾长篇大论过撒尿的性别构建：

“在有的地方，男人是坐着小便的，而女人会站着小便，例如，在许多农妇身上可以看到这种习俗。

但在现在西方社会里，风俗一般要求女人蹲下来[……]为了小便，她[小女孩]必须蹲下，露出屁股，因此要避开人，这是一种羞耻的和不方便的束缚。[……]在男孩身上，排尿功能就像自由的游戏[……]可以随意让尿喷射到很远的地方，男孩从中获得一种万能的感觉。”

荷兰的露天厕所

拿出嘘乐宝，我就是人群中最靓的崽。不必再在排起长队的女厕所外等待，可以在音乐节尽情畅饮，户外玩耍时不用拿着手机满地找厕所……这很酷。对欧洲一些女性主义者来说，可以站着撒尿，可以和男性友人一起站着撒尿——这种“小便平等”本身，就很酷。

一些STP的狂热粉丝甚至会使用假体（packer，也译为打包器）包在STP外面。这种像阴茎一样的假体让她们在公共场合使用STP时感到更自然——路人不会好奇“那个人扶着一个粉红勺子在干啥”了。

不过，尽管STP大受好评，也有一些女性主义者警惕它与女性主义的价值挂钩。她们抱怨STP看起来像个阴茎，抱怨一些商家把嘘乐宝涂成粉色是在强化性别刻板印象和收粉红税，更质疑“要像男人一样撒尿”这件事的合理性本身——它是否隐含着“战胜我残缺的女性身体”的意思？

这种意见分歧反映了女性主义思潮中两种截然不同的取向。

早期的女性主义哲学家波伏娃和费尔斯通都畅想过利用科学技术克服基于身体构造的性别差异来提高性别平等。

而在另一些女性主义哲学家看来，女性迥异于男性的生理结构，特别是可生育的身体，正是女性主体性和能动性的来源——女性就是女性，不需要也不该成为男性。

一种实用主义的观点是，尽管STP始终面临着“成为男性”也即屈从父权制的争议，但在厕所这类公共资源的结构性歧视面前，既然STP能帮助女性节省最多时间、获取最大资源，那它就是一种反抗和赋权。

从女性小便神器到通用性别小便池

理论上说，只要提供一次性STP，女性便可使用站立厕所。于是，女性站立小便不仅是个人选择，还成为公共议题。对公共政策制定者来说，站立小便用具和站立小便厕所的最大优势是节省——节水、节省空间、节省维护成本。

西安某大学曾“敢为天下先”，实验性推出了一间女生站立小便厕所。和男厕所不同，每个小便池仍以墙和隔板隔开。其宣传语为“如果每位女生都以立姿小便，xx大学每天节水160吨！”这项实验并未收获预期效果，新厕所的校内利用率不高。

随后，这间站立小便厕所被曝光到网上，更引发了广泛批评。批评其违反自然规律者有之，质疑校方不改善循环用水系统只把节水压力转嫁给女生者有之，心疼“节水但浪费纸”者有之。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过，男女通用的站立厕所在欧洲似乎已是大势所趋。在音乐节等大型集会派发STP方便女性使用移动式站立厕所的同时，男女通用的小便池也渐渐进入了人们的视野。

从2023年起，柏林就开始在公园等公共空间推广男女通用的壁挂式小便池以节水节能。这种小便池比传统的男性小便池更低、更窄，底部设置为一个浅浅的开口。

男性正对小便池站立嘘嘘，女性则背对小便池扎马步嘘嘘（欧洲人称为“滑雪式”），一池两用，匠心独运。

当这些尿液不再被马桶冲走而是收集起来，它们就能被回收利用，助力环保。

这种男女通用的小便池形态各异，但使用方式都基本如图所示。图：wiki

关于站立小便厕所的争议始终存在。从生理上说，“滑雪式”嘘嘘可能加速女性盆底肌劳损，还会让尿液滞留在膀胱中。

反对者质疑：厕所的“性别公正”为何一定意味着女性学习男性站着撒尿，而非男性蹲着撒尿？（笔者OS：欧洲人不会“亚洲蹲”……否则这个问题或许会变简单些？）

厕所的“去性别化”是否变相挤压了“女厕所”的生存空间？归根结底——“女性还有小便的选择权吗？”她们期待决策者在对着数字设想美好未来时，也能更有人文关怀。

“像男人一样站着撒尿”

长久以来，“站着撒尿”被视为一种男性特权，甚至上升到男子气概的地步。以德国为例，为了降低清洁成本，公共场合越来越多的坐厕明文禁止男性站着撒尿。但坐着撒尿的男士因此得名“Sitzpinkler”，以讽刺他们没有男子气概。

2015年，德国杜塞尔多夫一位男士站着撒尿，溅出的尿液损坏了卫生间的大理石地板，他的房东索要1900欧元清洁费。男子将房东告上法庭并胜诉。法庭裁决“男性站着撒尿仍是一种文化传统”。

然而有趣的是，调查显示，德国反而是男性最愿意坐下小便的国家。图：yougov.co.uk

因此，对跨性别男性而言，“站着撒尿”成为他们重建自我认同和社会定位的关键一步。德国媒体曾有一则关于跨性别男孩的专访就叫“我想对着树撒尿”。选择不接受阴茎成形术的跨性别男性往往使用STP来实现“站着撒尿”。

STP帮助他们走进男厕所，走进曾经被禁止入内的男性世界。一些厂家也以医用硅胶为原材料生产看起来和阴茎没什么两样的STP，帮助佩戴者在心理上跨越性别。

当然，一个合适的STP只是第一步，很多跨性别男士随后发现，男厕所的小便池往往太高，需要踩上高跟鞋；总有人尿在小便池外，搞得脏兮兮的；其他使用者不时投来异样的眼神……于是，他们奔波在不同的厕所和小便池之间……

或许，以现代科技和创新“狠活”改造自我的身体和生活习惯只是第一步，无论是跨性别男士希望以STP融入男性世界，还是女性主义者希望以STP对抗结构性的资源歧视，最难改变的障碍都在根深蒂固的传统和人心之中。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环行星球 （ID：huanxingxingqiu），作者：Yinanaa，审稿：蟹黄捞饭，图文制作：木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