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妈甜宠剧，怒敲东亚“厌老症”

顶着短卷发的圆脸大婶，正缓步推着清洁车、穿过走廊。她裹着三角头巾，虽然身形因为岁数的缘故显得有些敦厚，但无碍她利索地行动。她哼着小调，甚至略显活泼。

▲ 《她的日与夜》

今天她的任务是打扫前堂大厅的卫生。门外的顶流男偶像，正被一堆摄影机围着，他宣布即将在这里工作的消息。人群喧哗间，一瓶硫酸忽然朝着他泼来，大婶健步如飞，迅速用拖把顶开了嫌疑人的武器。

赶到现场的检察官，搂着她旋转半圈，用伞为她挡下了第二泼硫酸。

▲ 《她的日与夜》

摔倒、拥抱、对视、慢镜头回放，乍眼一看，韩剧还是那个韩剧，英雄救美的套路一点没变。只是，当女人与男人的脸同时闪现，观众才惊觉，这竟然就是女主。

韩剧越来越神奇了。Netflix新上线的《她的日与夜》，讲述的不是重返青春的女人，而是被猫咪诅咒的妙龄女青年李美真。她不得不在白天顶着50岁中年女人的皮囊。

剧中，55岁的韩国影后李姃垠与“酒鬼女人”郑恩地扮演了李美真的两幅面孔——白天，她是勤恳工作的中年妇女；夜晚，则恢复为靓丽青春的都市女人。

在保住工作、诅咒缠身、掩盖身份的多重焦虑中，李美真开始了她的双面人生， “东躲西藏”“谎言连篇”。凭借古怪的设定，《她的日与夜》从开播以来，收视率从4%一路攀升至9.4%，甚至一度成为近期Netflix韩剧频道里，全球观看次数排行的TOP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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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想象50多岁的可爱阿姨与年轻检察官上司之间的暧昧会是什么样子的吗？无法想象，所以更加好奇。更别提，她还得负责与顶流男偶像周旋，创造“荒谬”的三角恋。

壁咚、深情拥抱陆续有来，编剧“疯”出了一个新赛道，李姃垠朴实无华的表演，更为故事增添了太多笑料。

在这里，搞笑不是低俗的。剧情虽荒唐，神奇的背后，带有对现实的反讽。

从一开始，女主角的出现，就是一场大型的“失败人生”展演。受到诅咒前的李美真，大学毕业后迟迟找不到工作。她死磕公务员考试8年，结果屡屡失利，越考越衰。

好不容易进入面试环节，又被面试官调侃是同批考生中“年龄最大的那位”，惨遭落榜。

李美真知道父母对她的最大期盼就是“找一份正经工作”，考不中公务员的她病急乱投医，轻信求职骗局，结果把爹妈积攒了半辈子的积蓄一次全“玩”没了。

不知道该夸演员本身是实力派，还是现代人的倦怠感已经人人相通，明明在《酒鬼都市女人们》中的郑恩地美丽得很分明，然而来到了这部剧，再漂亮的女人，也只剩下破碎满地的颓丧感了。

在评论区里，有人抨击女主的“蠢”，有人调侃她脸上显眼的法令纹。

然而这些观众无法容忍的事物，实则都在折射韩国当下卷无可卷的求职环境。经济“飞”不起来，社会能提供的工作岗位越来越少，年轻人慢慢被磨得失去了精气神。

▲ 《她的日与夜》

女主的学历明明不错，一直努力，然而她从未被真正认可。在公务员面试中，虽然她获得了能力、体能测试的第一名，也拥有各种在兼职中锻炼下来的工作技能，但因为年龄太大，她仍被视为是“失败的”。

很有意思的一点是，变身50岁后，李美真反而在大妈赛道如鱼得水。她利用一位失踪了的阿姨的身份、以“林顺”的名字参加了老年公务员考试。在一帮老人中，她果然因为“年轻”被挑中了。

▲ 终于成功“就业”，李美真喜极而泣。图：《她的日与夜》

随着人口老龄化加剧，年轻人的就业困难与老年人仍需留在职场的矛盾现实成了这部剧的黑色基底。

据韩国《世界时报》5月的报道，被称为韩国“经济支柱”的40多岁一代正在从就业市场减退，40岁以上就业人口较去年同期减少7.9万人。

与此同时，今年1月，《hello tea》报道韩国从事制造业的就业人员平均年龄正迅速增长，60岁以上的人数为59.9万人，比上年增加了5.1万人，首次超过年轻一代。

40岁失业，60岁再就业；40岁被看作是老的，到了60岁似乎又不这么觉得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年龄观背后，是东亚社会对“年轻文化”放不下的执着与眷恋。

调侃、嘲笑、质疑，当所有的否定都指向了不断增长的年龄，面试官回避衰老，对它有一种无法洗去的恐惧。李美真或许也质问过自己，不够年轻，是否也是一种过错。

窦文涛曾经在《圆桌派》中提到一种观点。他认为，年轻与老的观念，实则是一种历史与现代的对碰。

过去，在没有经历过工业化的社会，人们是崇拜“老”的，年龄的增长意味着阅历、知识、见闻的壁垒；然而新时代毫无准备地来了，所有人都在期待着先锋、前卫、新，我们不再崇拜“老”，其实是恐惧自己的落后。

变成50岁中年女人后，尽管李美真一如既往地拥有一分钟打近1000字的能力，还能自如地处理Excel甚至编码，然而当她被糊里糊涂地提拔为检察官助理时，依然要遭受不少的侧目。

上司故意安排各种无用的工作、困难的外卖任务，企图劝退这位“大婶”。在他们眼中，李美真的年纪和外貌，时常令他们感到不安。他们总觉得“她不可能做得到”，也不可能“完成得有多好”，甚至可能会带来麻烦。

备受挫折的女主没有把愤怒发泄到别人身上，反而向内归因，认为都是“自己的错”。她大喊：“为什么要把我变成一个没有希望的老人？时间为什么要走得那么快？”，剧中魔幻地展示的劳工现实，让人感觉苦涩。

▲ 《她的日与夜》

时间的暴政体现在，时间既成了生活的指挥棒，也成为最高的价值标准。

年龄，成了判断能力的一种微妙标准。剧中尽管不断提倡老年人再就业，但单位提供给他们的工作，不是清洁厕所，就是布置花坛。在这批受雇的“实习生”里，有退役警察、军人、商人，他们的前半段经历都很丰富，然而如今，却同样甘心为拥有一份稳定的公务员工作而感到幸运。

《她的日与夜》是好笑的，然而大笑了以后，贼兮兮的编剧一直试图告诉你，“时代真的变了”。

问题仍旧多多，身为检察官的男主难以践行理想信条，有优秀工作能力的女主找不到工作。当年轻人抛弃爱情、滤镜，奔向实用主义，一贯善于造梦的偶像剧，便反被编剧拿来剖析现实。

▲ 《她的日与夜》

偶像剧女主的美貌魔法，也被打破了。描摹尚在花季观赏期的青春男女的浪漫爱情，才是热门偶像剧的主旋律。

55岁的李姃垠，曾经在《寄生兽》里出演把丈夫偷偷藏在密室的管家，她诠释过各类反派、妈妈，也拿过影后，是老戏骨黄金配角，可按从前的标准来算，她不太可能成为女主角。

从大婶大妈专业户，到逆袭为主角，李姃垠的进击之路喜闻乐见。编剧用非常魔幻的手法，对世俗定义上的年纪、中年女人、年轻求职者等标签进行了统一的调侃。

如何面对变老，可能是现代人缺失的一课。

当编剧不再过于美化褒扬青春、惩罚贬斥年老，当女主可以不再试图重返年轻，而是在衰老中寻找回生命的意义，她们也在抵抗古老的社会语境中，弥补了对时间生命的想象。

年龄的异化带来的是心灵的荒野。在一个被年龄限定的世界，没有谁会是真正的胜利者。

参考资料：

[1]《世界时报》：https://m.thesegye.com/news/view/1065602615438624

[2] 《Hello tea》：https://www.hellot.net/mobile/article.html?no=858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