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 | 虎嗅商业消费组
作者 | 陈姚戈
编辑 | 苗正卿
头图 | 视觉中国
8月1日，刚获得2024年巴黎奥运会体操女子全能冠军的西蒙·拜尔斯对媒体表示：“三年前，我从未想过我会再次站上体操赛场，因为发生的一切事情（指因为心理健康问题退赛）。但在Cecile 和 Laurent的帮助下，我重新回到了体操房，进行了艰苦的心理和身体训练。甚至今天早上7点，我还在和咨询师沟通，确保我的心理状态良好。”
2021年东京奥运会，体操团体赛第一轮的跳马比赛上，被誉为“史上最佳” （Greatest of All Time, 缩写为“GOAT”）的体操运动员拜尔斯完成一周半旋转后匆忙下台，险些摔倒。她本计划做一个阿玛纳尔（Amanar）。阿玛纳尔是跳马比赛中最难的动作之一，需要先侧手翻登上跳马台，然后后空翻旋转两周半。
拜尔斯是世界上最好的跳马选手之一，她的失误和低分让人错愕。跳马动作结束后，她与队医一起离开了现场。
随后，拜尔斯宣布因个人心理健康问题退赛。这一年，俄罗斯奥林匹克委员会战胜美国队，获得女子体操团体赛冠军。
在赛后的发布会上，拜尔斯说：“我认为要把心理健康放在首位，如果不这样做，你就无法取得你想要的成功。因此，有时候为了关注自己，即使是放弃重要的比赛也是可以的，因为这表明你是一个多么强大的竞争者和人，而不仅仅是硬撑过去。”
拜尔斯的退赛掀起两极反应。
支持者赞扬她的勇敢。 “我们全力支持西蒙的决定，并为她勇于优先考虑自身健康的行为鼓掌。她的勇气再次展示了她为何是许多人的榜样。”美国体操协会在一份声明中表示。
反对者则称她软弱。
“让我觉得奇怪的是……我们试图把西蒙·拜尔斯退出奥运队的这个非常悲剧性的时刻，变成一种英雄行为，”今年7月刚被特朗普提名为副总统候选人的JD Vance当时说道。“我认为，这反映出我们的疗愈文化存在问题，我们试图赞扬人们，不是因为他们的坚强时刻，也不是因为他们的英雄行为，而是因为他们最软弱的时刻。”
万斯在《乡下人的悲歌》中展现了底层人（也就是自己）借助高等教育，突破原生家庭梦魇、制度性贫困后完成阶级跃升“成功”的案例。也许正是自己的经历，让他认为没有什么是努力完不成的，正视心理健康是“软弱的”。
金牌的重量
在竞争激烈的体育环境中，运动员的心理健康问题常常被忽视。运动员们被教导无论如何都要坚持面对痛苦和逆境，但这种强硬的文化可能导致严重的心理健康问题。
知名主持人、前美国达人秀评委Piers Morgan说，“拜尔斯，对不起，但是仅仅因为你不开心而放弃比赛一点都不悲剧、一点都不英勇——你让你的队友、你的粉丝、你的国家失望了。”
拜尔斯面临的绝对不只是“不开心”。
拜尔斯用“扭曲感”（Twisties）来描述当时的状态。“我无法分辨方向，”她在instgram上写道，“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西蒙·拜尔斯也是性侵的幸存者。2018年，她公开表示自己曾受到拉里·纳萨尔（Larry Nassar）侵害。纳萨尔是美国女子体操队的前医生，在训练期间虐待了包括拜尔斯在内的数百名年轻女性。拜尔斯曾回忆，为东京奥运会训练时，曾经的创伤时常浮现，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回到激起她创伤的场地，这对她的心理健康造成了巨大的压力和伤害。
运动员承受的心理压力不仅来源于比赛中的高要求，还包括来自公众的期望和自我设定的目标。根据国际奥委会2019年发布的数据，35%的精英运动员曾患有持续近一年的心理疾病，25%的大学运动员有抑郁症状。
“每次参加奥运会后，我都会陷入严重的抑郁状态。长期以来，我只把自己看作一名游泳运动员，而不是一个人。”菲尔普斯坦言自己长期与焦虑和抑郁作斗争，甚至曾有自杀念头。菲尔普斯退役后致力于科普运动员心理健康。2020年，他制作了纪录片《金牌的重量》。这部纪录片呈现了精英运动员的“奥运后抑郁”。每四年一次的奥运会结束，他们就要回归平常生活，周而复始，而真正的光荣时刻是有限的。近年来，美国有多名奥运知名选手自杀，包括这部纪录片中的受访者雪橇选手Steven Holcomb，他在美国奥运训练中心自杀身亡。菲尔普斯在影片中感叹道：“没有人关心运动员的心理健康。”
体育界强调运动员的坚强和积极形象，运动员们也常常回避谈论心理脆弱的一面，担心这可能影响他们的职业发展，甚至损害赞助商的利益。
日本网球名将大坂直美因拒绝参加赛后记者问答被法网罚款一万五千美元，随后退出法网公开赛。她在声明中公开坦承，自2018年美国公开赛以来，她一直深受抑郁症的困扰，而赛后记者会对失利球员的质问犹如“落井下石”。
运动员首先是人，而不是纯粹追求“更高、更快、更强”的竞技机器。超越对胜利和成就的狭隘定义，真正尊重和支持运动员作为人的完整性，不仅是对运动员个人的尊重，也是对体育精神的真正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