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上电脑课，到底为什么要穿鞋套？

对80、90后来说，大家小时候的校园生活，除了接受《小学生日常行为规范》的日常指导以外，还有各种约定俗成，且具有普世性的“不成文法”的约束。

其中就包括但不限于——早上进校门要向执勤校领导问好、周一穿校服、进班后将家庭作业放到指定位置，以及上电脑课前要穿好鞋套等等。

儿时的电脑教室，堪称是规章制度的集中爆发地

前三条规定，即便违反，我们最多只会受到老师语重心长的告诫。

然而这最后一条——一旦上课前没有装备鞋套这一“关键道具”，那么自然少不了被信息课老师拒之门外。即便能够法外开恩，下课后大概率也会被留下来打扫机房卫生。

更加让人困惑的，是当我们的下一代步入小学校园之后，依然在高清复刻父辈们当年“上机”前的名场面。

所以“为什么电脑课一定要穿布鞋套”，就这样成为了两代人的未解之谜。

死去的记忆突然攻击我……

一

鞋套出现的首要历史原因，自然是——电脑太“金贵”了。

一般认为，中国儿童电脑教育的原点，始于1984年小平同志提出“计算机的普及要从娃娃抓起”。实际上，整个上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中叶，国内规模化、课程化的微机课，只存在于一线城市的少数重点小学。

原因并不复杂：1986年，一台IBM PC/AT兼容机的税前价格为4000美元，按当时汇率折合人民币近14000元，几乎是当时国企工人十几年的纯收入。由于当时国家尚处于单循环的计划经济时期，即使教育主管和财政部门一路开绿灯，学校还要自己去申请到相应的外汇指标。

据央行统计，整个80年代国内每年外汇储备的平均值不到42亿美元

总之，电脑这玩意儿，那时就属于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得到的稀罕物。

即便几十台电脑能够顺利漂洋过海，在它们安家落户前，学校还要斥巨资进行机房建设。恒温、空气净化、除尘等等过去只能在涉外酒店才能看到的电器设备，都应上尽上，真是当活菩萨给供起来了。 

正如从物资匮乏时代一路走来的国人的生活习惯——一旦购置了“金贵”的东西，首先想到的就是加一个套子。

从缝纫机、收录机、电视机、录像机，到汽车时代的真皮座椅，都享受过类似的待遇。所以相比穿白大褂、课前背诵贴在机房墙壁上宛如天书般的规章制度……小小一幅鞋套，在每次触碰未来之前，属于最低限度的要求了。

然而，上述分析，仅仅只能从历史角度，总结了“鞋套”对于电脑课的某种合理性。

新旧世纪交替之际，电脑已经在中国家庭迅速普及。在进入移动互联网之后，体积笨重、操作繁琐的它们，甚至呈现出了边缘化的趋势。至于广大80、90后当年朝思暮想的信息课，也早已不再是新生代们最喜爱的科目了。

然而在生活和教育方式翻天覆地之后，鞋套，却依然还是大部分学校信息课的必需品。尤其每逢开学季，知名网店更是能够刷出每月十几万的销量。

对此，我们只能从功能性角度来继续分析了。

二

小时候，微机室老师都曾经用严厉的口气，教导我们穿鞋套的必要性——除了“抵御病毒”，“弄坏了你爸妈一年工资也赔不起”等等警戒值拉满的说法以外，“防止静电产生”，应该是为数不多存在一定科学基础和事实依据，又相当“不明觉厉”的解释。

众所周知，服装面料的摩擦，是人体静电产生的主因。无论是80年代以腈纶、涤纶为代表的廉价化纤面料，还是如今人人都穿得起的羊毛、羊绒，在干冷的冬季都极容易积聚上万伏的静电。

然而人体静电的绝对值听起来吓人，但由于我们肉身的电阻很大，再加上释放时间通常只有0.01毫秒，所以我们对此的感官只限于“啪”的一声和短暂的手指刺痛感。但对于敏感的电子元器件，尤其是早期兼容机市场缺乏防静电和接地设计的电脑硬件来说，静电压浪涌极有可能造成电容、芯片损坏，甚至击穿主板。

机房安全规范相关国标，特别提到了人体静电对计算机硬件的潜在危害性

在学校机房这一使用场景之下，虽然学生不可能打开机箱去探索电脑内部世界的奥秘，但手指触碰到外部金属接口，乃至孩提时代的我们都曾经偷偷干过的恶作剧——将鼠标轨迹球拆下来再安进去，理论上都存在着不小的隐患。

更何况静电对硬件的破坏，在教学环境下存在滞后性和潜伏性。这就意味着即便采取最严格的机房使用登记制度，当故障发生时，也很难明确责任人，给校园资产管理带来无穷隐患。

听起来宛如定时炸弹的静电，消除的手段只有两个字——接地

日常使用过程中，除了静电释放器、防静电手环这些专业装备以外，手摸一下自来水管，哪怕是光脚在水泥地上踩一脚，也能消除相关隐患。目前市售的大部分电脑课专用鞋套，均使用硅油无纺布材料，具有良好的导电性，用松紧口捆扎裤脚之后，的确能够将人体静电有效释放到地面。

然而，早期的电脑机房建设，为了高大上的观感，地面经常铺设化纤地毯、木地板等等绝缘体材料，为《人类迷惑行为大赏》添加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从使用端来说，由于当时购物渠道有限，学生很难买到合规的鞋套，很多都是家长用旧衣服上裁剪下来的丝绸、帆布材料进行手工制作，甚至还有用化肥包装袋（聚乙烯）制作的土味产品。这些绝缘体往往让防静电地板形同虚设，和机房建设者们共同谱写了一出卧龙凤雏的佳话。

所以简单总结一下，在早期的校园计算机课堂上，由于安全防护体系和常识的缺乏，穿不穿鞋套，同保护教学资产并无直接关联。单从防静电的角度出发，甚至进入计算机教室前来个金盆洗手，或者是在水泥地上三拜九叩，都比穿鞋套的效果要好。

至于如今的电脑课，由于电脑本身从芯片、PCB设计，到机箱供电，乃至插座，都有一整套成熟的防浪涌设计。因此电脑“摸”一下就摸坏，开关顺序按错就烧掉，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鞋套沾染的灰尘，唯一可以直接影响的，是软驱磁头读写的稳定性

既然从科学角度也无法解释“鞋套”存在的合理性，我们就只能从学校规章制度的角度出发了。

三

一所拥有2000人规模，占地60亩左右中小学，其校园卫生通常是由学生负责的教室，以及专业保洁公司负责的公共区域构成。然而全体师生共用的计算机室，不属于特定班级负责的“包干区”。机房重地资产和技术高度密集的属性，也注定其不可能交由外聘人员打理， 所以只能是信息老师自己来。

从安全角度分析，如今电脑教室均为地面走线，上方布设架空防静电地板，地板间存在肉眼可见的缝隙，使用湿拖把和水性清洁剂清理地面，存在极大的隐患。

另一方面，作为每一所学校“含金量”最高的区域，机房又是上机视察、外校参观的窗口部门，对卫生情况的要求不亚于食堂。而上述规模的学校，电脑教室一般在四个左右，专职教师不会超过六人，如果不对学生的鞋底卫生情况有所约束，日常维护的难度可想而知。

当然，日常教学中，老师对鞋套的要求也仅仅只是“有”，对鞋套本身的卫生情况，就无法一一过手检查了——毕竟大家都习惯性地选择“耐脏”的深色款，而且不少小盆友的鞋套，已经比鞋底还要抽象了……

所以有句话调侃得好，科学的尽头是神学，神学的尽头是玄学。正如已经迈入人工智能时代的我们，依然沿袭着先辈们的众多传统——穿鞋套也可以被视为校园生活中众多仪式感中的一种。

或许这种集体行为可以培养孩子们的纪律性，提醒大家爱护公物、遵守课堂纪律、努力学习电脑知识……但更多的，确实只是一种尊敬“机魂”的信仰了。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游戏研究社，作者：十大恶劣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