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8-13 18:01

今年最糟的AI 广告出现了,比审美降级更可怕的是“不做人”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爱范儿 (ID:ifanr),作者:发现明日产品的,原文标题:《今年最糟的 AI 广告出现了,比审美降级更可怕的是「不做人」》


技术在进步


人们在质疑


「最松弛」的一届奥运会告一段落,有欢笑有眼泪,有胜利有失落,但要论最大的输家,一定是Google。


在奥运期间,Google为Gemini做了一支电视广告,展示了Gemini的写作能力——可惜,没有用在正道上。


广告中,一位父亲用Gemini代劳,为女儿写一封粉丝信给美国知名的田径运动员Sydney McLaughlin-Levrone,表达女儿对她的喜爱,以及想要超越她的梦想。


广告一出,直接被喷到关闭评论区。华盛顿邮报专栏作家亚历山德拉・佩特里是骂得最狠的一位,在字里行间怒吼:求一双没有看过这广告的眼睛。


虽然每个人对同一个内容的理解,可能会偏差,但是Google在这则广告里,确实有很主动在暗示Gemini可以和人类一样好。


这堪称是目前AI营销最大的雷区。


同样在奥运期间投广告的还有微软,而且同样是AI产品。微软突出了Copilot是如何辅助用户的日常生活。


从精简行程,到制定计划,Coplit最终帮助用户实现了「You empowered」的效果,这是跟Google截然不同的基调。


甚至,被拿来跟Google翻车相提并论的苹果,这次没有重蹈覆辙。依然是为iPad制作的广告,不过采用了更亲近生活的街头广告牌,并且与法国插画家合作,走活泼可爱的路线。


苹果是有「前科」的。今年五月,为新iPad制作的广告「Crush」里时,一台巨大的液压机,碾碎钢琴、颜料、游戏机,同时也碾碎了观众的眼镜,引发了巨大的批评浪潮。


尽管有苹果的前车之鉴,Google却没有发现到自己广告里也有不对劲的地方,或许是因为它在同时面对不少幺蛾子,也可能是因为它压根没觉得自己做错了。


希望之光


Google最近的境况都不太好。


8月5日,美国华盛顿的哥伦比亚特区联邦地区法院裁定Google非法垄断了在线搜索市场,违反了美国反垄断法。当日Google母公司Alphabet股价应声下跌,跌幅超5%。


这是继本世纪初,美国司法部与微软之间展开的反垄断对决之后,最大的科技反垄断案,同时也是今年Google在反垄断上的又一张罚单——三月时,法国监管机构就开出过2.2亿欧元的罚款。


美国司法部的诉讼书是这样写的:「二十年前,互联网刚刚兴起,Google从一家草草成立的创业公司,凭借其创新的搜索方式,一跃成为硅谷宠儿。曾经的Google早已不再。如今的Google只是互联网垄断的守门人。


短短几行字,是一个科技巨头二十六年的起和伏,也是世界对待技术变革时心路历程的变迁史。


时间退回本世纪第一个十年,Google是上一波互联网浪潮里,开放、创新的代表。有点网龄的朋友,可能还记得「谷人希」这个昵称,那是Google粉丝们起的,意在Google是人类的希望之光。


世人对Google的宠爱在2012年达到顶峰。那一年,Google Glass发布,谢尔盖・布林在台上,带领全场观众通过Google Glass,穿越到了高空中的跳伞运动员视角。


一路由旧金山上空,落在发布会所在的展览中心房顶;再攀岩走壁从大楼外立面直落,最终由山地车手骑着车冲进会场,冲上演讲台,完成了这款产品的亮相。


那是科技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今天我们再去回看那些影像记录时,画面晃动、像素欠佳,但依然能从中瞥见上一个十年,新技术「降落」时,所有人都献上兴奋和欢呼。


那一年,距离Google坚持「不作恶」这句口号,已有十三年。然而距离它重组Alphabet,只剩三年。2015年公司重组后,这句口号被改写;2018年后,逐渐淡出江湖。


Alphabet当年的重组固然有很多商业上的考量,不过,当时的美国企业普遍在收兵买马、壮大自身,背后有这样一个愿景:将利润和股东利益最大化,让社会自行完成福利分配,恰恰是一种追求公共利益的表现


然而这种愿景并没有实现,重组和壮大最后只是走向垄断,走向和早期硅谷黑客文化完全不同的方向。Google从曾经的「不作恶」,成了现在的「不做人」。


更何况,技术的迭代可能比技术人自己预估得都快。不管是Google Glass,还是Google一直倚赖的搜索,在用户眼中曾经是更天然无公害的「进步」范式。


搜索引擎作为通往信息世界的钥匙,在提供检索服务;手机、眼镜等移动电子设备,是数字世界与线下生活彼此交互的方式——它们都只是辅助,让生活变得更好,从不在于「取代」人。


然而人工智能不尽相同。


人工智能在追求的是自动化。无论是借助算法,还是借助机器设备,都是瞄准了那些在可预测的环境中、以规定方式实施的工作。而基于大语言模型的AI产品,进一步拓宽这个定义,降低了「可预测」三个字的门槛,又一次提高了自动化的水平。


面对自动化,科技精英普遍狂热。然而劳动人民看待自动化,是截然不同的眼光。


自动化也有基本法


一讲自动化,19世纪初的卢德运动就要被拎出来游街。


这项反对自动织布机的运动最后被英国政府强力镇压,最终,砸坏机器的反对分子,没有能阻止工业自动化进程。


这个例子常被作为论据,用来论证技术进步的车轮滚滚而过,不可阻挡。但老实说,19世纪的经济形态,实在是跟今天差太远了。


现代经济中,服务业和知识型工作的比重远大于工业时代,AI对这些领域的冲击和影响与卢德时代对制造业的影响完全不同。不仅影响蓝领工人,还可能影响白领工作,包括专业和管理职位。还有可能借由自然语言,介入人的意识世界——这些是卢德运动时期根本不存在的。


自动化取代人类在近代有没有发生过?也确实有。


上世纪20年代,打电话时需要转接线路,这都是由人工完成的,而且大部分是年轻女性。当时美国的AT&T是电话接线员的最大雇主。


接下来三十年间,自动电话转接系统逐步取代了人工接线员。但却没有重创就业率。这是由于不同的工会组织快速行动,为劳动者争取权益,尤其是保证由新技术带来的新就业机会,能承接曾经的劳动力。


这就是和19世纪工业时代最大的差别:现代社会向人们许诺,分歧可以经由制度、规则来协调,从而彼此适应


对Google的口诛笔伐再狠,总没有人溜进机房拔电源吧。


只要彼此正视各自的诉求,不需要走到砸机器那般针锋相对的地步。1962年,在美国自动化转型最重要的阶段,一份由劳工管理政策咨询委员会出具的报告书,递到时任美国总统肯尼迪的桌上。封面函里列出了三大要点:


委员会一致同意以下基本要点:


1.自动化与技术的进步,对本国的全体福利、经济实力及国防至关重要。


2.实现这种进步时,不仅能够、而且是必须不牺牲人类的价值观。


3.在不牺牲人类价值观的前提下实现技术进步,需要在符合自由社会原则的基础上,由民间与政府合作达成。


肯尼迪写去回信,「我非常感谢这份报告所代表的贡献。这个自动化问题与我们面临的任何问题一样重要。我们必须利用每一个技术发展的机会,但我们不能忽视其中涉及的人文价值。」


不完美,才孕育了完美


「人文价值」究竟是什么,各人有各人的定义,但逃不开的,是「人」本身的存在。


Gemini广告犯下的最大错误,是释放出AI能够替代人的潜台词——而且还是一个孩子。


孩子是社会的希望,但同时孩子一定是不完美的。Gemini可以写出行文流畅无瑕的信,但孩子,可能连字词拼写都会出错。


但难道只有完美,才是值得存在的吗?


微博大V阑夕评论说,「科技本身的进步性,极易纵容自我迷恋的滋生,自我迷恋的终点,就是傲慢」这话讲的非常客气,他没有明确指出迷恋的、傲慢的究竟是什么。


恰恰就是一种完美的皮相。


自动接线系统出现时,并不是一步到位的,那三十年并不完全是花在协调劳动力上。在早期,接线系统依赖于电机、继电器等机械部件,同时需要在大量线路中完成精准匹配,还要应对信号清晰度和减少噪音的挑战,这导致系统的可靠性和稳定性成为一个大问题。


整个社会陪着制造商和研发们,一点点适应。这个过程中也有批评声,指责机器僵硬的程式没有人情味,但正是在这样的磨合中,最终完成了迭代的过程。


今天的生成式人工智能,也有诸多问题。抽卡与幻觉、具体落地场景有限,对数据和内容的侵占时刻在挑战人的神经——可是如果真要走完美主义那一套,对早期不成熟的技术毫无包容,GPT还在2.0的时候就已经死在摇篮里了。


就像面对孩子们,尽管他们写不出完美的文字,还是要让他们写。


Google用几十年来收集的用户数据训练出自己「完美的」工具,然后反过来说人出品的东西不够好所以要被消灭,简直就是倒反天罡。


完美背后有许多看不见的代价,只迷恋它光滑白洁的皮相,自然容易被蛊惑,容易纵容傲慢,容易对自己的成就沾沾自喜,而忘记:是大众容忍了所有早期的不完美,才有了后来的完美


人工智能整体要面对的问题,比一个Google做砸了的广告要多得多。这个插曲在提醒所有人,一种基于人文价值的协调过程,将会是一段漫长的跋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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