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时代，家庭阶层决定孩子是否沉迷“玩手机”

在数字化浪潮的席卷下，数字技术（digital technology）已渗透到我们生活的每一个方面。但是，来自不同社会经济背景或社会阶层的个体在数字技术的获取与应用方面却存在显著差异，这种阶层差异被称为“数字不平等”。

总体而言，“数字不平等”可分为两类：“第一类不平等”指的是技术获取的不平等，即不同阶层在接触和拥有数字设备上存在差异；“第二类不平等”则指使用模式的不平等，即不同阶层在如何使用技术上存在不同。

近年来“数字不平等”的现象已引起社会广泛关注，但其在儿童中的表现和产生机制，却鲜有研究问津。本文将结合来自广东省幼儿园的调查数据，探讨学前儿童数字不平等的现状及其产生机制。

一、数字时代下的少年儿童

20世纪90年代以来，数字技术的迅猛发展重塑了人类的生活方式。互联网、智能手机、平板电脑等设备的普及，让信息获取变得触手可及。作为数字时代的原住民，如今的儿童从小便浸润在数字化社会当中，熟练使用电子信息设备。数字技术在当代中国城市家庭中广泛渗透，并对少年儿童的早期生活产生重要的影响。

基于我们的分析数据，上图（原文图2）展示了孩子们接触不同类型电子设备的比例。如图所示，几乎所有的调查对象（99.5%）家中至少拥有一种数字设备，说明数字设备在当代中国城市地区的普及率极高，几乎所有的城市学龄前儿童都生活在拥有数字设备的家庭环境中。

在所调查的几项主要家庭数字设备中，智能手机是最常见的一种，高达96.8%的孩子家中拥有一部智能手机；其次是电视，占比达91.6%；再次是早教机或视频设备，占比89.9%。总之，调查中的绝大多数城市学龄前儿童都能接触到各式各样的电子产品，这也意味着城市里的孩子在获取数字技术方面并不存在显著的阶层差异。

二、儿童面临的数字不平等

如前文所述，数字不平等不仅体现在技术获取方面，更表现在技术的使用模式上。本研究利用儿童的屏幕时间以及屏幕活动类型来刻画儿童的技术使用模式。分析结果显示，来自较高社会阶层的儿童不仅每日在数字设备上花费的总时间更短，在其使用电子设备时，进行非教育性和休闲类电子活动的时间也更少 （见下图，原文图3）。

上面的图3.1~3.4分别展示了来自不同社会阶层的孩子在每日电子设备总使用时间、过度使用电子设备、每日非教育类电子活动时间，以及每日非教育类电子活动时间占比等方面的差异。可以发现，在城市地区，尽管在数字技术获取上实现了“阶层平等”，但不同儿童对数字技术的使用却呈现阶层化的分野。

父母受教育程度越高、家庭收入越高，孩子每日在数字设备上花费的总时间越少，过度使用数字设备（每日使用数字设备超过3小时）的情况也越少。在使用电子设备时，来自较高社会阶层家庭（父母具有高教育、家庭具有较高的收入水平）的儿童在非教育类活动上花费的时间更少，占比也更低。

这一阶层图景的描摹也警醒我们：数字化社会当中，儿童分化的命运或许从小便生根发芽。低阶层儿童更多地沉溺于数字设备和娱乐活动的泥淖之中，而高阶层儿童从小便学会有节制、有限度的使用数字设备。这也不禁引人深思：数字技术使用模式上的阶层分野，其背后的形塑机制如何？

三、儿童的家庭背景与家长的数字育儿行为

本研究进一步探讨了上述阶层差异的产生原因，并将目光聚焦于家长的养育行为在其中的作用。本研究通过 “数字规则”（Digital rules）和“数字意识”（Digital awareness）这两个指标来衡量父母的数字育儿行为，它们分别反映了父母监管孩子使用数字设备的行为和意识水平。

分析结果（下图，原文图4）显示，受过更高教育、拥有更高收入的父母会更加积极地监管孩子的数字设备使用，他们通常会限制儿童的屏幕使用时间，并规定儿童使用设备时所进行的活动。高阶层父母的数字意识通常也会更强，他们通常更关注孩子所处的数字环境，以身作则，努力营造一个健康的家庭环境，以减少孩子耳濡目染、在不经意中过度接触数字设备。

本研究进一步利用结构方程模型，考察了数字育儿行为在儿童数字不平等产生过程中的中介效应，并发现家长的“数字规则”和“数字意识”是家庭阶层背景影响儿童电子设备使用模式的重要途径，这进一步说明家长的育儿行为在学前儿童数字不平等形成过程中的重要性。

四、结语

数字不平等早在儿童时期的生活中就有所体现，高社会阶层家庭的儿童不仅使用数字设备的总时间更少，其过度使用电子设备的情况也更少；从使用内容来看，相比来自低阶层家庭的儿童，高阶层家庭的儿童更少地使用数字设备进行非教育性活动。家长数字养育方面的阶层差异是导致儿童数字设备使用模式方面阶层分化的重要原因之一。具体来讲，高社会阶层家长的数字意识更强，且更倾向于积极监管孩子的数字设备使用。

在新冠疫情期间，人们对数字设备和网络世界的接触与依赖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但不同阶层的儿童对数字技术的使用模式不同，很可能会加剧儿童间的“数字不平等”，并对其未来的成长和成才都产生重要影响。因此，理解并应对“数字不平等”，对于促进儿童健康成长、缩小社会差距具有重要意义。

在保障儿童都能接触到数字设备和互联网的前提下，社会各界应积极向儿童提供高质量的数字素养教育，帮助儿童学会如何安全、有效地使用数字技术。此外，我们也应提倡高质量的数字养育，提高父母对数字育儿的认识和能力。

补充说明：本文的发现基于对中国广东省城市户籍学龄前儿童的调查，分析样本包括11445名3至6岁的城市户籍学龄前儿童，可能无法完全代表全国情况。未来的研究需要在更广泛的地区和人群中进行，以验证本研究结果的普遍性。同时，随着技术的发展和儿童成长环境的变化，数字不平等的表现和影响也可能随之变化，需要持续关注和研究。

致谢：感谢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社会研究中心博士研究生肖志文同学对本文编辑工作提供帮助。

参考文献：Liu， Airan， Wangyang Li， and Minyi Li. 2024. "Emerging digital inequality in early life: Parenting and differential usage of digital devices among urban preschoolers in China." Journal of Marriage and Family. https://doi.org/10.1111/jomf.12997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缪斯夫人，作者：徐嘉树（中国人民大学社会学系博士研究生），柳皑然（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社会研究中心长聘副教授），责编：钱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