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秦朔朋友圈 (ID:qspyq2015),作者:水姐,头图来自:由AI生成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秦朔朋友圈 (ID:qspyq2015),作者:水姐,头图来自:由AI生成
一
我最近特别喜欢看90年代的文字,觉得特别有力量。繁花之外,还有永不凋零、迭代重生的绿林。三十多年过去,那些思想开始沉淀出特别的味道,犹如老茶老酒。感慨,时间轻如泡沫,重重的沉淀物,可能永远滞留在我们体内。
比如王小波的《爱你就像爱生命》里,我喜欢李银河的信里写着,生命力、张力、痛苦或苦闷,是促使采取行动的驱动力。人是物质,所以才有痛苦,愿我们的生命力永远完胜,愿这永恒的痛苦常常来到我们心中,永远燃烧我们,刺痛我们。
大患和大幸,都是因为我们有肉身,我们有不可逃脱的现状。
但就像诗人阿米亥说,凡不属于肉体的,将不会持久。
其实发生在肉体上的、物质上的、具体的、确切的、不可预测的苦,才是我们心力成长的必然入口。
我们要接纳自己的所有发生,有个发愿,才能准备好源源不断的心力,支撑我们某一段时间的挣扎和变革,然后才是策略、计划和耐心,最后才是资源、资金和方法等。
修养需求不是天生的,不会是独处、读书、音乐、美术等等的浅层滋养,而是你有剧烈的、迫切的、不得不做的需求,才是你向前向上的源动力。卷和躺,本质上是这个源动力、发动机,不好。人生的水深火热,是悲苦,也是能源,身心合一去体验它,感知它。
其实这个源动力,也没有那么玄妙。越是如狂风暴雨般的危机,越是要相信一定会很快过去。所以,不如悠着点,养自己的心,蓄自己的力。
心力是怎么生的呢?是一点点挪动痛苦,像搬动一个庞大的家具一样,缓慢、悠然地出现的。是急不来的。
史铁生的一篇不起眼的《随笔十三》里,也许隐藏着绝妙的答案。
他插队回来就双腿残疾了。人生的灾难就是这样猝不及防,一场大雨天降之灾,那时候的医疗条件太差了,高烧都能烧成瘫痪。
渡劫的时候,别想着为什么这事儿会发生在我身上,想想史铁生,世界上的事,没有什么不可能,可能都是概率、都是均值回归。
他想过出家,但他觉得自己没有慧根且受不了戒律,于是摇着轮椅去求职,自己都认为这种求职于他人而言就像“无聊之徒的一场恶作剧”,肯定会让正规单位的招工人员退避三舍。
但他还是找到了一个小作坊,里面有八九个老太太,还有几个多少有点残疾的小伙子。
然后他描绘的场景是,“我们的手可以劳作,嗓子年轻,梦想也都纷繁,每天不停地唱歌,和不停地在仿古家具上画下美丽的图案。在那儿一干七年。十几年后我偶然在一家星级饭店见过我们的作品。”
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契机和转变,时光只是在缓缓流淌。那时候的人,单纯,纯粹,快乐就只是快乐。
诺贝尔物理学奖2022年得主Aoton Zeilinger最近发表言论说,量子纠缠告诉我们,随机性是世界的一个基本部分,我们人类总是认为每件事的发生都有原因,然而在测量一个个体的量子系统时,没有原因,为什么会出现某个结果也没有理由。接受世界的随机性,你会活得更松弛。
二
对,史铁生的二十多岁,就在这北新桥街道生产组的小作坊里。从23岁干到30岁。
27岁的时候,发生了一点小转变,他开始写作了,28岁的时候,他的第一篇小说发表了。那是1979年,短篇小说名叫《没有太阳的角落》。
发现了吗?拯救自己的,只有自己对自己柔软。而不是狠,狠坚持不了多久的。
他的底色是沉思。他常在小作坊附近的小庙下闲坐。想着是不是自己也可以粗茶淡饭暮鼓晨钟,与世无争地度过一生。
但转念又想,何必要去庙里,在小作坊也行啊,一切都是自由的选择。他发现,他还是有得选的,如果内心什么都可以接纳的话。
这种自由一旦获得,生命力、张力、心力,都有了。命运给什么饭,就吃什么,咽下去,消化好。
但30岁那年,史铁生还是被检查出肾病,身体每况愈下。好在他的写作没有停下来,这是一种心灵惯性。
38岁他发生了好多事儿,那年,他甚至还有幸跟喜欢他文字的编辑结了婚;那年,他因为附睾炎再次住院。那年《我与地坛》(1989年5月5日,修改于1990年1月7日,发表于1991年)第一稿也出现了。
其实生命的复杂多元、蓬勃发展、纵横交错,本就是一个网。是它网住你,还是让你在网上翻腾跳跃。全看你自己的力量。
他自己描述的生命是这样的:“生命的开端最是玄妙,完全的无中生有。好没影儿的忽然你就进入了一种情况,一种情况引出另一种情况,顺理成章天衣无缝,一来二去便连接出一个现实世界。”
这不就是苏东坡的水哲学吗?“阴阳一交而生物,其始为水。水者,有无之际也。始离于无而人于有矣。”以及“与山石曲折,随物赋形,尽水之变”。生命力、张力,就是无中生有,随物赋形。
精神巨人们,都靠此柔韧渡劫。没有逃避,没有隐退,只是看着世事和自己,一定会变化,最后与变化共舞。
三
很多人对史铁生的印象是《我与地坛》,这本书,也被现代年轻人捧为渡劫圣书。渡劫的前提,是还真诚地爱着。
史铁生对一切现状都是真诚地爱着的。那个小作坊一呆就是7年,地坛一去就是15年。
人的40岁左右,在我的理解里,所谓的不惑,就是有了自己的稳定内核和代表作品,内外都充实。
史铁生的人生标记非常明显,20岁左右受难,长久探索,他说,在科学的迷茫之处,在命运的混沌之点,人唯有乞灵于自己的精神。肢体可以倒,精神都是自己支棱着的。从此之后,他永远站着。
30岁附近开始写作并小有名气,40岁,随着《我与地坛》的发表,让他变成一个当代文学无法绕开的巨峰。
紧接着,还是一发不可收拾,44岁发表《命若琴弦》,45岁有了《务虚笔记》。
我为什么趁着40岁来临之前要一年写一部作品,就是我在研究了苏东坡、王阳明、史铁生等等这些伟大的生命样本之后,知道了时光真正的珍贵之处。8月20日,今年春天写的《阳明新能源》也要在书展上发布了。
趁着人工智能还没那么智能,赶紧创作,它赶上我们迟早的事儿。趁着人文度和不平等还那么浅那么深,可努力的地方继续努力。趁着自己还有强大的心力和发愿,允许内心深处的热望都活泼泼地、成群地跑进现实里。
47岁,史铁生被确诊为尿毒症。他开始创作《病隙碎笔》,50岁附近,他都在跟疾病斗争,也没有停下这温柔的永远的共存——写作而非反抗。55岁,《我的丁一之旅》完成。
史铁生的生命本身,就充满了生命力、张力和痛苦。
生命力就是创造,就是从无到有。而张力,就是弹性,就是允许和接纳任何发生。
在王阳明心学里,我发现了一个极好的定义——心力就是从心髓入微处用力。你得有自己的源头,心髓的尽头,那里可以自然地流出源源不断的力量。
以前的作家,都是用整个人的精神支撑自己的文字的,是用自己的生命意识、生死体验来创作的。
对于自身所经历的苦难,他豁然一笑——“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日子。”
四
他生命的每一刻,都是理想主义者。
59岁时,他还有一个生命的壮举——他生前的遗愿是全身器官捐献,他为了救天津的病人,生生熬了九个小时,为了器官的鲜活,他不能死。
最后一点生命力都不浪费。他能用他的死创造另一个人的生。
2010年12月31日3点46分,他走了,那天6点多,他的肝脏成功移植到了天津一位病人那里。
史铁生,他是一个尊重生命和爱的理想主义者。生命力,爱和理想,我们都极其缺乏,我们的世界里,只有权衡利弊,还有交换价值。
他的30岁,40岁,50岁,生命的节点是如何明显。我一直研究心能,心力,其实研究到后面,觉得节点里面充满着预定的能量,老天会在某些时刻释放给你很多力量和启示。我以前也喜欢无龄感,但看了那么多切实的人生样本之后,觉得时光自有能量和答案。
他在好运设计里说,生命的意义就在于你能创造这过程的美好与精彩,生命的价值就在于你能够镇静而又激动地欣赏这过程的美丽与悲壮。愿我们都有把绝境送上绝境的勇气和心力,拥有源源不断活水的心源头。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秦朔朋友圈 (ID:qspyq2015),作者:水姐(秦朔朋友圈主编,上海作协会员,视频号:中年好友水姐。代表作:《中年好友苏东坡》《苏东坡万有应用商店》。新书《阳明心能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