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名女性决定成为水电工
2024-09-14 07:55

当一名女性决定成为水电工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观廿,作者:李渔,编辑:黄粟,原文标题:《当她闯入“男人领地”:“怎么还有女水电工呢?”》,题图来源:AI生成

文章摘要
女性水电工吴双在男性主导行业的挑战与成长。

• 🌟 女性在男性主导行业的独特经历与挑战

• 🔧 工地上女性从业者面临的具体困难与不公

• 💪 坚持梦想,打破偏见,成为了不起的水电工

7月的杭州总是闷热潮湿,低气压盘旋在街道上空,整个城市就变得犹如气温飙升的压力锅,不要说干活了,连出门都是一种难捱的生理折磨。


日暮时分,身着长裤的女水电工吴双,在这间80平方米的毛坯房里,已经连干了十个小时,干掉了将近两升水。此刻她停下手,只感觉腰背间传来隐隐酸痛,仿佛刚刚和别人打了一架。不过,容不得太多休憩,她又拎上工具,掐着时间,匆匆出门去了。


七点三十分,她要赶往城市里的另一个角落。一个女孩和她早早有约,需要她上门去安装智能插座。


月亮攀上了楼宇,带来了阵阵凉爽的风。杭州地铁上挤满了刚刚下班的女孩们——她们穿着时尚的短裙短裤,皮肤白皙,正三三两两小声咀嚼着办公室里的八卦故事。这样的情景让吴双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与此同时,她心中也产生了另一个想法——在这个城市里,到底还有没有其他女孩,会像她一样,选择去成为一名靠体力吃饭的女水电工呢?


这个问题思考了一路也没有确切答案。反而是想到自己揣着硬邦邦的金属工具,气势汹汹地走在街头,很像是《冰与火之歌》里面的女骑士布雷尼,在男性世界中横冲直撞,倔强地进行着一场独特的冒险。


吴双在装修工地上(吴双供图)


这场冒险的结局却并不精彩:安装智能插座的工作看似小菜一碟,但许是头昏脑热的缘故,吴双偏偏忘却了提前关闭电源。就在接筒灯的那一刹那,她发出一声惨叫,胸口如同被犀牛狠狠地冲撞了一下,瞬时就从梯子上飞了出去。


这一次的坠落换来了尾椎骨骨折,以及两个礼拜的休养。还有,便是来自师父的安慰。师父说:“我做电工被电过,其他电工也被电过。所有电工都被电过。没有挨过电的电工不是好电工。”


换一个角度看,吴双想,至少在受伤这件事上,水电工这份工作倒真是男女平等的。


装修学校里的女学生


“男女有别”这个念头,在吴双刚开始学习水电工时,就已经初现端倪了。


2024年5月,她决心北上,去往千里之外的山东学习装修。学校在一个村里,专门培训装修工,专业包括水电、木工、美缝、瓦工等,吴双报名的水电工班学期为一个月,学费5980元。


刚刚抵达目的地,她便十分惊讶地发现,偌大的学校有着数百位学员,可是女性面孔寥寥可数。满打满算,也只有六个女人——一个是吴双自己,学习水电;一个大姐,学习美缝;一个叫小庆的女孩,学瓦工和木工;还有慧慧,也在学习木工;剩下的两个女性,是食堂做饭阿姨。


吴双推测,这所学校里男性为主的现状,可能无形中劝退了许多原本想来求学的女性。慧慧是四名女学生中最早入校的,她告诉吴双,听说学校里全是男性后,自己足足做了一个月思想建设,才终于下定决心。可就算到了,她也不敢在独自在宿舍居住,过去的一段日子里,她只好住在食堂阿姨的那里。


好在现在有六个人了,虽然男多女少的局面依旧,但抱团取暖,至少她能够搬到心心念念的宿舍住宿。


宿舍是五人间,条件简陋,马桶没有马桶圈,洗漱台上没有镜子,对于城市里生活惯了的女孩来说可谓是“坐牢”一般。不过房间虽然简陋,对她们来说,眼下却也成了城堡一样的存在,只要关上门,就成了难得的女性空间。毕竟,除了她们之外,整栋宿舍楼里再见不到其他女性学员,陌生男性就在一墙之隔。


不适感,滋生于日常生活里的方方面面。


洗衣服是最别扭的地方。装修是体力活,一天下来,免不了一身臭汗,然而两层宿舍却只有一台洗衣机,时刻塞满了男学员们的衣物。她们别无他法,只能每天晚上在房间内,一人一个盆,将衣服浸在水里反复揉搓。


晾衣服是另一件难题。室外晾衣绳上挂满了男学员们的外衣、外裤,乃至内衣,一件件衣服在微风下不停摇曳,宛如一面面招摇的旗帜。把自己的内衣晾晒在它们之间,吴双和其他几位女性都觉得难堪,慧慧发挥了木工的创造力,用几根木条,打造出了一个晾衣架,问题算是解决了。


硬件条件终究可以克服,一些人为带来的不适感却是难以回避的。刚来学校那些天,吴双不可避免地要迎来各种好奇的打量。一个最常被提及的问题便是:“你一个女的,为什么来学水电呢?”


在电工课堂上练习(吴双供图)


“女的为什么不能学水电呢?”有时她会如此反驳,然后郑重其事地告诉对方,“想学一门手艺呗,跟你一样。”


大多数情况下,对方往往会一笑了之。这个问题尽管隐隐暗藏着性别歧视的意味,不过在她看来,好奇占了大多数,总归无伤大雅。


但也有一些人并不就此罢休,像查家底一般刨根问底,一听说她已经年过三十,尚未结婚,便露出了讶异的神情,进而进入到了喋喋不休的状态。任凭如何解释,最终都会回到同一句话:“女的还是要结婚的,不结婚可不行。”


吴双还想辩驳,但听得多了,渐渐听之任之,只觉无奈。她想,如果是一个男性,对方会这样说教吗?


最让她难堪的,不是带着偏见和刻板印象的对话,而是不雅举动。尽管老师反复强调着装问题,可正式开始上课时,她还是发现众目睽睽之下,有人堂而皇之的袒胸露乳,完全不顾忌到异性的存在,仿佛女性天生就该对这种裸露习以为常。身为班上唯一一名女学员,她感觉十分不适。


还有一些人,总是大大咧咧地投来不可言喻的目光。眼神游离在她身上,躲也躲不掉,她浑身不自在,想起那句俗语“癞蛤蟆爬脚面”。她选择无视,假装毫不知情,或者说,是毫不在意。这个策略解决不了问题本质,至少可以让自己少掉很多烦恼。


只是这一招并非永远有效。她很快发现,其中一个男学员频繁地接近她,不论自己站到哪里,对方总是很“凑巧”地就出现在一两米之外的地方,轻佻的目光随之飘了过来,时时刻刻打量着自己,犹如是在观察猎物。


这种突破安全距离的行为,让吴双倍感恶心,又阵阵不安。尽管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不过一谈到那个人,她至今依然心有余悸,“幸亏他毕业的早。他毕业那天,一想到再也见不到他,我就感到特别开心。”


“怎么还有女水电工呢?”


为期一个月的学习结束后,吴双从山东返回了杭州,正式成为了一名水电工学徒。她每天清晨出门,与搭档杰少一起,跟随着师父,在凌乱的工地上开槽、铺线、掰PVC管、安装插座。进入电梯时,她也会和其他水电工一样争分夺秒,拿着马克笔在隔板上一阵龙飞凤舞,飞快地画下手机号码和醒目的“水电”二字。


日复一日,总要等到天黑时才能归家,放下工具,她看上去就仿佛刚刚逃离战场的难民,蓬头垢面,满身灰尘,皮肤被风干的汗水弄得黏黏糊糊,上面还时常挂着鲜红的擦伤以及不知因何出现的淤青。


渐渐,原本白皙的皮肤开始变得黝黑起来,双臂也很快隆出了肌肉的轮廓。就连严格的师父也夸赞起的吃苦耐劳。他告诉吴双,自己带过那么多徒弟,很多人因为吃不了苦,几天就跑掉了,他也没想到她一个女孩子,居然经得住考验。这些话让吴双开心,想一想,自己也算证明了,在这个男性为主的行业当中,女性依旧可以有生存下来的可能性。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认同这个观点。一次她和杰少去往客户家中,对接的项目经理一见她,立马皱起了眉,低声嘟囔了一句:“怎么还有女水电工呢?”声音虽小,却刺耳。


吴双笑了笑,没有反驳。一方面因为对方是合作伙伴;另一方面也因为反驳没有任何意义,争吵并不能改变女性现状,也无法根除掉固有的偏见。


在装修工地上(吴双供图)


有一点吴双不得不承认,在体力上,杰少相比于她,确实存在着天然的优势。力气,又恰恰是装修工地上的硬通货。


吴双想起被电击摔下梯子那晚,如果白天里体力没有被消耗到极致,当晚的意外会不会发生呢?


那一整个白天,她跟杰少搭档铺设管线。这道工序的第一个步骤,是给线路安装管卡,每80公分一个,需要用瓦斯枪一个一个固定。她弯着腰,蹲在地上,身体始终保持着一个微微前倾的姿态,手上的瓦斯枪七八斤重,沉甸甸的,犹如一个笨重的铁饼,勉强才能握紧。


举起来这个铁饼花费了吴双不小的力气。她瞄准地面,缓缓站起身,两只手掌压住了枪尾,然后扳机猛地一扣,顿时“砰”的一声响,身体也习惯性的随之震了一下。


然而抬眼一看,卡子却没有如愿楔进地面。


马不停蹄,第二枪。


“砰。”


结果,水泥地上干干净净。还是失败。


她有些恼怒,于是干脆将全身力气都压在了手掌之上。“砰”的一声,那个该死的卡子终于被牢牢固定住了。但是随之笼罩在心头的并非雀跃,反而是一种十分气馁的感觉。原因无它,只因一回过头去,她赫然发现,做着同样工作的杰少得心应手,那把瓦斯枪在他手上看上去就像是一把玩具,几乎不怎么用力,次次一发入魂。


无能为力的感觉再一次出现了。在与杰少搭档后,她总是无奈地发现,身为女性的自己无论怎么使劲去做,可是工作进度永远落后。彼此之间就仿佛在进行一场实力悬殊的比赛,自己连齐头并进的时刻都罕见。


杰少挑一挑眉毛笑了,淡淡地留下一句“干多干少都一样”。但吴双不免冒出了另外的一个念头——她觉得自己似乎在拖对方后腿,也觉得自己好像在混日子。一切就只因为自己是女人吗?


精神上的不停内耗,让她开始变得犹如古罗马斗兽场里的角斗士,压上了一身气力,准备与手上的工具殊死搏斗。接连地起身、蹲下,用力打卡子,然后是铺设管线,十指用力,将管线压实。很快,长裤便已湿透,口罩黏糊糊的粘住了口鼻,汗水顺着额头不停滴落在眼镜上,镜片上一片氤氲。


挑战


踏入这行后吴双发现,一个女水电工要面临的挑战无处不在,有些细碎地渗透进她工作生活的细微末节,有些近乎隐形,被社会环境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吴双将自己的学习工作视频发布在了多个平台上。留言中,鼓励占了大多数,可劝她放弃的也有不少,理由无外乎“女人不适合学习水电”。更有人直接了当地告诉她,对女性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只有婚姻,“尽早结婚生子,对于个体来说,是收益最大的决策”。


这让她很不解,同样是为了学一门手艺,为什么男水电工被认为理所当然,女性却要受到无端地指摘呢?


在学校里,她和男学员并没有多少差别,都穿着统一的工作制服,同样戴着劳保手套,随老师从最基础的知识学起,先是接线、并线、开槽以及熔接水管,然后组队实操,站在梯子上,把一根一根管线在天花板上布置妥当。专注于这些事情时,吴双往往会遗忘掉自己的女性身份,在飞扬的尘埃里,反复练习着各种不同的组装方式,不知不觉就消磨掉了几个小时。


诚然,体格上的差别,让她在完成这些步骤时,总要消耗更多的气力。比如清理工地卫生时,男性只要两个小时,而她却要花费更多时间;而在弯管子时,男性只靠双手就能轻松将管子撅出90度,她却需要借助膝盖的力量。


不过也仅此而已。因为装修的好坏不取决力气大小,只看最终成果。而从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上看,与男学员相比,她好像也并没有太多不一样的地方。尽管她并非学校里表现最突出的那一个,但自始至终,也一直稳居在上游。


比不过她的男性大有人在。在刚开始学习时,她便惊讶地发现,有人对于最基础的电路知识一无所知,每次一听到老师讲电路,便面露迷茫,盯着眼前的开关出神。也有人在开学几天后,就因为受不了水电工的枯燥和劳累,直接选择退学了事。更有一些学员,以“接完线能通电灯泡能亮,接完水不漏水就万事大吉”为准则,在学校呆上几天,就迫不及待地准备出去赚钱。至于工艺呢?他们坦言,只要能赚钱,简单粗糙都不是问题。


这让吴双很是无语,也让她意识到,并非所有的水电工都像自己一样,意图去成为一名手艺人。在能否成为一个好的水电工这件事情上,起决定作用的绝对不是性别,而是其他一些内在的因素。也有许多学员,可以对着同一个项目,连续一个礼拜重复着枯燥的工作,不达到完美决不罢休。


可是她又发现,哪怕自己一样精益求精,身为女性要成为向往中的“手艺人”,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这绝非一场公平的竞争,有许多意想不到的难题在阻碍着她。


工具是其中之一。水电工要和钳子、扳手以及工具枪打交道,这些工具大多针对男性设计,握距宽大,而且格外沉重。在地面作业时还好,最难受的是对屋顶进行管线铺设。每一次,她不得不站在梯子上,昂着头,将这些工具高高举起头顶,只消片刻,肩膀和手臂便酸胀得厉害。


后来她发现,市面上并不是没有轻便小巧、方便女性使用的工具,只是这些工具多数为进口货,不光稀少,而且价格昂贵。对于装修工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是国内无法生产么?答案恐怕也并非如此。


在吴双的学校中,男女比例不足5%;而在毕业后,她回到杭州,放眼望去,更是无奈地发现,在这座千万人口的城市里,似乎只有她一名女性水电工。因为室内装修领域里女性从业者数量的稀少,所以在在客观上造成了长久以来女性需求被漠视的现实。女性们不得不用着不趁手的工具去和男性竞争,力不从心又无可奈何。


吴双与工友(吴双供图)


而另一方面,项目工地的环境对于女性从业者同样也并不友善。一个直观的体现,便是工作时如何上厕所。当下主流的解决方案是安装临时马桶,对于男性来说,这并不会构成任何困扰;然而对于女性来说,这简直如同一场灾难。因为没有女性厕所,次次吴双都不得不跑到工地外,四处寻找公共卫生间。有一次工作时,她干脆跑出了两条街。


行业中一切都以男性视角出发,不免让人产生了一种装修行业容不下女性的感觉。偶尔她也会想起自己刚下定决心去做水电工的场景,那时的她对于所要面临的困难毫无感知,现在回想起来,一切其实早有征兆,“那时候我特别想买一个看得过去的工具包,从进入学校前就开始找。可是找来找去,发现每一个工具包都丑到爆,压根没人认真考虑过女性对于审美上的需求。就这样接连找了几个月,直到现在也没有结果。”


女工的价值


在从业以来,女性的优势到底是什么,这道难题像一道费劲的谜语,始终是困扰着她。在成为水电工之前,她曾是一名UI设计师,在电脑前敲敲打打了将近九年的时间。互联网行业不分男女,每个人都要加班,也都要熬夜。这样的状态固然让人厌倦,但也在一定程度上模糊了性别差异,带来了一种微妙的公平感。


后来她辞去了工作,选择学一门手艺。尽管理由是希望与真实的人打交道,而不是日日对着空乏的数据,但其中也夹杂着一点儿私心。她觉得水电工行业里,女性从业者屈指可数,如果自己从事这一行,必然是与众不同的。


但在真正进入行业之后,她才发现公平并不像从前那样理所当然。女性生理上的弱势以及性别带来的不公,像一副沉重的脚镣,饶是她如何用力追赶,似乎总在牵扯着她的身体,让她没办法真正在业务上与男性并驾齐驱。


还在学校时,她曾和老师深入探讨过这个问题。老师的回答意味深长:“在这一行里,女孩子如果和男人去比拼技术和速度,并不占优势。你需要发挥其他的强项。”而师父在收她为徒时,表达得则更加直接:“装修要面对许多女客户。你是女孩子,应该更能懂得她们的想法。”


这让她联想起了自己过去的一次遭遇。那天晚上九点,她独自一人在家,忽然一名男性要上门进行燃气检修。她来不及做出任何回绝,对方便径直踏入了门内。一刹那间,吴双感到大脑一片空白,心中只剩下恐惧。


虽然最终证实对方真的只是一名检修工,可过了这么多年,一想起来,她依然忘不掉那种不安的氛围,“对方体型比你大,脾气也不好,没有提前通知便一言不发就跑到家里面,那种情绪真的就像是见到天敌一样。我话也不敢说,只能悄悄站在背后偷偷拍下照片,然后发给亲人。”


后来她想,同样的工作,如果上门的检修工是女性,是一定不会让自己产生如此大的反感的。


网友们给她的留言,也印证了师父的观点,很多女性都有过被男性维修工冒犯的经历。一个女孩告诉她,同一个维修师傅,在面对自己老公时永远客客气气,而在面对自己时,常常处在心不在焉的状态,无论问什么问题都敷衍了事拉倒;另一个女孩则干脆说自己被装修工给PUA了,因为只要自己提出什么意见,对方一定加以反驳,然后再抛出截然相反观点强迫自己接受,到了最后,话题甚至与装修毫无关联,只一个劲地不停输出价值观。


有人这样总结道:遇到不靠谱的男性师傅的概率,肯定要比遇到不靠谱的女性师傅概率要高很多。


这让吴双想到,虽然自己所面临的行业困境无法改变,可能够为女性带来情绪上的慰藉,也未尝不是一种优势。她隐隐觉得,假如能够成为专门为女性服务的维修工,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在成为学徒一个礼拜后,她特意在一家女性互助平台上注册了账号,专门为有需求的独居女性提供维修服务,内容不限于包括接开关、安灯泡、换水龙头等业务,也包括组装电脑和重装系统。然而一个月过后,除了一个女孩子通过平台咨询过电脑组装,真正的订单并没有发生。


这让她不由得开始怀疑,独居女性上门是否真的有急切的必要性,“虽然我也希望有很多独居女性愿意花钱来请女维修工上门服务。但在我接触下来,独居女性最看重的还是性价比,她们当中甚至有些动手能力很强。女维修工给独居女性提供帮助这个课题,需要进一步探索和观察。”


去打破一些偏见


七月份,因为意外骨折,吴双无法继续工作,只能在家静养。日子骤然远离了灰尘和噪音,让她产生了浓烈的焦虑感,“因为正是要积累经验的时候,突然停滞了,感觉不太好。”不过,她又觉得短暂的休息一下,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如同做梦一样,她需要时间来做思考和总结。


在立志成为水电工之后,网络上的留言铺天盖地而来,其中有赞许,也有非议,同时也夹杂着来自其他女孩子的好奇询问。她们感觉吴双做水电工时帅气逼人的形象让人羡慕,且希望自己也能够复制她的经历,加入到行业中来。吴双给她们提供了很多建议,一半是攻略,另一半则是劝阻。


装修工地上的工作强度,对女性也是一重挑战(吴双供图)


在她看来,许多女孩子把水电工行业想得太过浪漫了,对将要面对的困难一无所知。别问题是一座很难跨越的高山,工作强度是另一座高山,除此之外,还有收入上的不确定性。装修工类似于自由职业者,有活干的时候就有收入,没活干的时候就没收入,而且就算有活干,也发不了财。


在杭州,除非自己单独承包项目,能够月入一两万,如果只是给别人打工,收入并不丰厚——完全没经验的学徒,或是找不到师父,或是没有任何报酬;像她一样有基础的小工,一天收入只在150块到200块之间;到了中工,则是300;收入最好的是大工,一天的报酬也只在350到400。虽然她也听说过有人一年可以攒下20万,但对方从业经验在20年以上。


她想,在见不到丰厚回报时,又有多少人能日复一日,忙碌上20年呢?


然而另一方面,吴双也迫切地期待可以见到更多的女性身影。她觉得要破除行业里的种种偏见,离不开女性们的智慧。就像星星,虽然个体的光芒微乎其微,但当满天星斗时,一样可以将黑夜的颜色改变。


在这段不用出门的日子里,她安静地看完了《了不起的麦瑟尔夫人》。这部美剧描述了一名女性,在60年代的美国,最终成为知名脱口秀演员的故事。那个年代的性别歧视远比现在严重,也鲜有女性勇于迈过那扇无形的门。她格外欣赏剧里面的一段台词,“那些不讲道理的人,大可以继续刁难我。十年后,我改变的是自己的人生,而他们改变的,只有自己的刁难对象。


这似乎让她找到了答案。她明白了用不着再去刻意寻找虚无缥缈的女性优势,因为通过性别的不同来对个体进行定义,本就带着一股浓重的歧视味道。正如李银河女士在一篇社会学报告中所写的那样,“性别职业分隔的形成既有个人原因,也有性别歧视的原因。后者主要表现在女性的工作总是习惯性地被限定在传统角色的领域中。”


这样的偏见比石头还要坚硬,改变不可能在一朝一夕发生。不过作为独立个体,至少做到无视于歧视和偏见。


吴双想,也许自己永远不能成为了不起的麦瑟尔夫人,不过至少可以成为一名了不起的水电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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