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简单心理Uni,作者:胡明,编辑:曹欣欣、Aurora,责编:Alwaysfifi,头图来自:AI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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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来访者都曾在咨询中有过这样的感觉——回顾刚结束的那节咨询,自己好像讲了很多“废话”。
“哎呀,我也不知道该讲什么,好像什么有意义的事情也没说,又浪费了一个小时。”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就是回答咨询师的一个问题,扯着扯着就扯远了。”
“本来已经提前想好了要讲什么,结果一到咨询室就像完全忘记了一样,然后开始讲别的东西。”
如果再仔细去探究所谓的“废话”,也许会发现,一些话语之所以会被感知为是“废话”,可能是因为你感觉它们听上去似乎有这样一些特点:随机出现、主题不明、缺乏上下文……
或者,换句话说,你担心它们对咨询“没啥用”、没有价值。
对于你在咨询室中所说的“废话”,咨询师会怎么看呢?
精神分析是从“废话”中长出来的?
关于这个主题,我想先扯点“废话”。
对精神分析略有了解的人或许都听说过著名病人安娜·O。她是一位癔症病人。在治疗她时,约瑟夫·布洛伊尔医生首创了“谈话治疗”。但也有文献认为,是安娜·O发明了“谈话治疗”——在治疗中,她自发地开始自由言说,要求医生好好听听她所讲的。
在谈话治疗还未出现的那个时代,她的讲述最初在医生听来,会不会也是漫无边际、意味不明,也可以被视为某种“废话”呢?但布洛伊尔却从中发现了关联和线索。一旦把她的症状发生时的情形与引发症状的事件关联上,症状似乎就得到了缓解、消失了。
弗洛伊德和布洛伊尔认为,治疗起效的机制在于,在这个过程中,病人重新体验到了长久以来被压抑至潜意识中的创伤事件和情感过程。
似乎断裂之处被接续,生命重新得以流动。
这一案例最初发表在布洛伊尔与弗洛伊德合著的《癔症研究》一书中。“谈话疗法”的逻辑奠定了精神分析乃至整个心理治疗的基础。而案例中所采用的工作方法也成为后来精神分析基本工作方法——“自由联想”的雏形。
弗洛伊德式的自由联想,即邀请来访不受约束、不假思索地说出脑海中浮现出的任何内容。在这个过程中,分析师所做的是倾听来访者话语中的潜意识,并且通过工作,使潜意识意识化。
在精神分析的观点看来,有时并非是我们拥有语言,而是语言拥有我们。
在人类历史上的很长一段时间,很多人都主张心智只存在于意识中,但越来越多地被承认的是,人类大部分的心智过程在潜意识中发生。而语言是潜意识心智的镜子。拉康更是说出了“无意识结构像语言一样构成”这样的名言。
比如,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常常会遇到这种情况——有某个我并没有想要说的词语被自己脱口而出。也许在我们看来,这是话语中混入了个“冗余”信息,它没什么用处。但这在弗洛伊德和拉康看来,这或许就是去接近潜意识的桥梁,一个经典“口误”行为。
类似地,有时候我们感觉自己说的话是“废话”,有可能是因为那些话并没有被我们真正“拥有”。或者,换句话说,有时候你觉得自己在说着“废话”,你也可能只是在“自由联想”。
这么看来,其实也可以说精神分析是关于“废话”、和“废话”打交道的学问。
咨询室里没有“废话”
“废话”对于精神分析(以及动力学取向心理咨询)有着如此的意义,那么我们或许也就可以认为,在咨询室中没有“废话”。
而咨询师的工作,则是去倾听,尝试去理解这些话语究竟在言说着什么,尝试去听见这些话语的水面之下,那些翻涌的情绪、感受、幻想、愿望、冲突。
举几个例子。
片段一:
来访者所说的:之前我讲的那个事情,就是关于我同事的那个......不知道你还记得吗?
咨询师听见的:我担心你会不记得我说的话。就像在以前的很多时候,我说的话好像对他们来说是一点也不重要的,也丝毫不值得在意。我会感觉很难过、很失落。我好期待有一个人能够把我放在心上,真的重视我说的话,明白我说的这些事情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有多重要。
片段二:
来访者所说的:呀,都快半个小时过去了。我刚才好像一直在皱着眉头反复讲类似的事情,这些事情我之前好像也讲过。我自己都感觉很扫兴了。咱们要不然换个话题吧,聊点别的。
咨询师听见的:我讲的这些对我而言很重要,它们让我感到很痛苦。但我担心,当我把我的这些痛苦传递给你,你也会像其他人一样,觉得承受不了、无法消化,想要从我身边逃开,或者开始责备我。而且我的问题好像总反反复复的,我感觉好无力,而你也可能也感觉对我无能为力。你会不会觉得我不是个好来访,很难进步?我好担心你会厌烦我。
片段三:
来访者所说的:打完招呼开始咨询前沉默的那几秒,我感觉有点不自在。你为什么都不主动跟我寒暄寒暄,问问我问题?
咨询师听见的:你看起来对我有些冷漠,挺有距离感的。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我,对我不怎么感兴趣呀?所以你会对于来跟我做咨询不是那么满怀期待,也不是特别投入。我感觉挺失望,也挺生气的。我很期待你能喜欢我、关心我,想要和我待在一起。
片段四:
前两天开车时,我在路边看到一只受伤的小猫,车流滚滚里没有人注意到它,它只能自己慢慢挪动着受伤的身体往绿化带里躲。
咨询师听见的:也许在那一刻,你完全能够对小猫的感受感同身受,它感到如此的疼痛、惊慌、害怕、无助,但没有人能够看到它的痛苦和需要,它只能依靠自己,用尽自己仅剩的那点力气,想办法自己救自己。或许这样的感受,你也曾体验过?
(以上案例均经过改编,非真实案例)
说着“废话”,做回真实完整的自己
其实,在很多时候,对于来访者来说,“废话”中常常藏着一些引发焦虑、自己难以忍受和处理的心理内容或心理状态。
关于咨询师的这样的功能,有许多精神分析师进行过阐述。
例如,比昂提出了咨询师的α功能和β元素的概念——如果β元素代表来访者不能承受的情绪,咨询师在接收到这些情绪后,将它们命名为恐惧、悲伤、愤怒、焦虑等等,向来访者传达她对于来访者内在状态的理解,原来那些不可承受的就变成了可以承受的,这是咨询师在发挥α功能。
温尼克特则非常强调咨访关系的重要性,温尼克特认为很多心理困难源于有问题的早年关系,在关系中受的伤需要在关系中疗愈。他认为,如果母亲提供给婴儿的早期环境是具有促进性的、抱持的,婴儿会健康发展。与之类似,“容器功能”也是咨询师在咨访关系中所能提供的非常重要的功能之一。在咨询的过程中,咨询师需要对来访者的情感进行接纳、消化、反馈,这样一种“被抱持”、“被理解”的体验对于心灵的成长至关重要。
“说话,是为了让我看见你”,据说这是苏格拉底说过的话。但我更愿意换个说法——说话,是为了相遇。而潜意识层面的相遇,就像一些角落被光照亮,或者在荒芜的沙漠中遇到另一个生命的存在,会让一个人体验到真正的被理解和深深的联结感。这样的体验,会转化为个体的生命力。
如果心理咨询是一段旅程,在真实的咨询中,咨询师可能需要和来访者一起共同艰难地在黑暗和迷雾中跋涉很久。
面对来访者的一些话语,咨询师可能也同样会感到困惑不解,暂时无法弄清楚来访者真正想要言说的是什么,需要静静等待意义的浮现。但重要的是,我们始终在一起。
如果你会非常担心自己说的是“废话”,总是会担心说“废话”是不好的,也许也意味着,过去你没有被足够地聆听过、看见过。能被听见、听懂的话,就不是废话。
我们可以说着最废的话,做回真实完整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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