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来自IC photo,图中人物与本文无关。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WeLens(ID:we-lens)
经过数周的发酵,韩国“N号房事件”终于得到了应有的关注,罪魁祸首也已经被捕。
代号“博士”的聊天室经营者,是25岁的赵主彬( Jo Joo Bin ),目前其真实身份已经在当地时间今晚8点的韩国SBS电视台的《8点新闻》中被披露,据悉本人是信息通信专业,在校期间成绩优异,曾任学报编辑部编辑局长,犯罪生涯于2018年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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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Twitter@mes#TeamPinky
在昨天早些时候,韩国总统文在寅就“N号房”性剥削犯罪表示,应对“博士房”(其中一间房)运营者以及全体会员进行调查,必要时将成立特别调查组。
文在寅还称,作为总统,向包括16名儿童和青少年在内的受害女性表示衷心的慰问,对国民的正当愤怒表示同感,政府不仅会删除影像,还会向受害者提供一切必要的援助。同时,他还指示政府,要制定杜绝新型数码性犯罪的对策。
如果说,随着哈维·韦恩斯坦入狱而走向平息的 Metoo 运动是对职场校园性侵的一次社会级探讨,那么韩国爆发的“N号房事件”,则是数字时代包庇下,对女性甚至是未成年残忍的性剥削,需要引起每个人的关注。
一
首先在这里简单为大家梳理下事件经过,如果已经熟悉的读者可以直接看之后的内容。
概括来说,N号房是自2018年11月以来在 Telegram 上发生的一次 “数字性犯罪”。迄今为止,“参与围观”人数至少超过26万,已确定74名受害者,其中还有16名未成年人。(注:Telegram是跨平台的即时通信软件,可以发送照片、视频等文件)
“N号房”得名的由来,不是现实生活中的房间,而是在通讯软件 Telegram 上所建的多个秘密聊天群,其中按数字命名的聊天室被统称为“N号房”。
图源@人人视频
在这些聊天室里,会员可以观看被性奴役对象的女性,在非法情况下被拍摄的照片或者视频,其中裸露身体已经算是“基础操作”,其中还有一些比较有“伤害性”的内容。
据报道,这群被 “奴役” 的女孩中,最小的只有11岁,她们被迫做着满足观看者的行为,其中的拍摄要求异常残忍,包括割掉乳头,在皮肤上用刀刻下 “奴隶” 的字样,吞食粪便,甚至被指定的人强奸等等。
对女孩们达到如此程度的受控,并不是天方夜谭,“经营者”早有周密的筹划,让她们难以脱身。
图源韩网naver
上图便为聊天房犯罪的六个阶段步骤,他们会从发布拍摄色情视频的赚钱广告开始,以此为借口要求申请者上传个人证件照片,在盗取对方的个人信息后,便以群发给好友为由,威胁对方拍摄裸照,照片一旦上传,便会被房间主人扩散开来,成为房间内围观群众评头论足的对象。
他们有时还会冒充警察,威胁那些曾经在网上发布裸照的女孩,诱使其提供更多的露骨照片,强迫这些女孩来做自己一周有求必应的 “奴隶”,否则,这些隐秘的信息就会被曝光在网上。
图源@人人视频
这些人还会以提供高薪兼职为名诱骗女性进入聊天室。一旦有申请人中招,他们就称:“你必须加入这个‘赞助计划’,你如果发送裸照或类似视频,就会获得一个‘赞助商’,以此获得薪水。”
图源@人人视频
就这样,聊天室以掌握不雅视频为由,长期勒索这些女性拍摄指定内容,仿佛永无止境的轮回。
它就像颗定时炸弹,潜藏在这些女孩周围——他们是来自网络的另一端,看不到的指使者,但却让她们被迫在现实生活中,服从着虚拟世界里黑色交易的规则。
图源@人人视频
也有女孩受不了这样的折磨而拒绝合作,但彻底告别这段经历的代价显得更为惨烈。
聊天室成员会在群内公开她的身份信息,这份内容详细到受害者的工作、上学地点,并煽动群内的男性成员找到这名女孩,对她施以暴行,并将此全程记录下来,发布到网上。以此达到恐吓其他女孩的目的,精神软控制“奴隶”不要试图逃跑。
此外,这些令常人深感不适的图片或视频,也成为了“经营者”牟利的方式,他们将其上传到 Telegram 的聊天室里。
而且,他们会要求想要进入房间观看视频的男性注册成为会员,会员还会划分等级,等级根据视频的猥琐和过分程度划分。
一共有三种类型的付费聊天室,一级聊天室收费20万至25万韩元(约1100—1400元人民币),二级聊天室收费70万韩元(约4000元人民币),三级聊天室收费150万韩元(约8400元人民币)。
而且,想要进入N号房,不仅只是交钱那么简单,运营者还会要求观看者拍摄类似的视频上传共享。如果不上传的话,则会被强制退出房间。
就这样,因为不想被踢出群,N号房上传视频的人越来越多。甚至一天内可以达到1.5万条。
据统计,这些躲在屏幕后,来“分享”剥削成果的 “围观凶手” 高达26万多人。
一个个匿名聊天室就像是暗流中的旋涡,夹带着黑色交易,无休止地勒索着被困女孩们,这背后,每位沉默的围观者都难逃其咎。
二
据韩国的有关人士称,至少从去年2月起,韩网上男性社区的成员就知道了 Telegram 上存在着性剥削“N号房” ,但他们非但没有向警方报案,反而四处“乞求链接” ,以进入聊天室。
社区内的匿名追随者于当月报案,但警方并未进行深入调查。看到这些暴力侵害女性的行为没有受到任何惩罚,报案人甚至在后来也成为了一间 “N号房” 的领导者。
直至去年11月,随着《韩民族日报》(The Hankyoreh)的报道,以及当地女权积极人士的参与,“Nth Room” 事件才逐渐被越来越多的人注意。主犯赵某,于今年3月17日正式被捕落网。
图源微博@温州瘦肉原
到目前为止,警方已经追查到124名与此案有关的,赵某的13名同谋已被逮捕,4人已被逮捕并移交检方。然而,被怀疑首先创建聊天室的用户仍然在逃。
根据警方,嫌疑人的平均年龄在24或25岁左右,甚至还包括一些未成年人。警方也在追踪聊天室的用户,并计划对他们提出指控。
事件一经爆发,激起了社会上强烈的反应,目前已有超过168万人线上签署请愿书,申请公开聊天室内的所有成员。
图为请愿公开所有参与围观成员名单的网站截图,截止发稿前已有168万余人参与
“如果他不是魔鬼,还能有谁是呢? (他)应该被放到新闻上 ... 人权对于那些轻视他人耻辱的人来说是一种奢侈。”有人在3月18日的请愿栏里写到。
韩国演员夏沇秀在个人社交账号上也发表了支持的声音,“如果这些不道德的行为最终只是在监狱里呆上几年,我真的不会再坚持下去了。请曝光他们的个人信息,在媒体面前展示他们的真容。我们真的应该抓住每个人,让他们感到羞耻,这样他们就无法再进入社会。”
从发现到发酵,这条残忍的交易链持续时间长达一年,那些在聊天室内 “潜水” 围观的成员,非但没有及时报警,反而互相分享链接,以满足自己的猎奇心。
欲壑难填。
互联网和移动终端的结合,给色情犯罪行业提供了捷径。许多犯罪分子借着受众的特殊性癖好,大做文章,拍摄起有利可寻的色情暴力视频。
“N号房” 或许只是这条产业链下的一员。
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是,这种性剥削并不仅存于韩国,类似的视频房间或许遍布世界各地,利用网络性剥削和折磨(大部分是女性)儿童和年轻女性的现象正在增加。
网络观察基金会的分析师罗莎在今年2月3日“性侵犯及性暴力认知周”的开幕礼上这样说“想象你最黑暗的时刻暴露在无数人面前。然后想象一下陌生人看着你的痛苦寻求性满足。这就是我们在网上看到的一些受虐儿童的遭遇。”(注:Internet Watch Foundation成立于1966年,该协会会监测并删除网络上的儿童色情内容。IWF的分析师每天需观看长达数小时的录像和数以千计的儿童性虐待图像,通过观看和评估这些图片,最终将它们从互联网上删除和封锁。)
网络观察基金会还指出, “自拍的图像占据了近三分之一的儿童色情图片网页,而且这些以女孩为主题的材料中 ——无论是图片还是视频——绝大多数(80.5%)都是11至13岁的女孩。”
在互联网上,年轻女性更容易受到胁迫,也更易被欺骗到私人信息和露骨照片,面对结构性的压迫,她们在受虐待的处境中越陷越深。
那些屏幕后的围观者,看似只是互联网上一个个虚拟的节点,一行行的网络代码;但他们为了满足私欲,助长了 “邪恶产业” 的扩张,加剧着对女性的剥削和迫害。
最可怕的是,我们不知道他们的真面目,他们或许就是我们身边的人。
三
据 CNN 2019 年的报道,韩国警方在韩境内大约10个城市的42间酒店房间里,发现了隐秘的监视摄像头(spycam)。这些摄像头被藏在电视上、插座中,有的甚至还放到了吹风机架里,很难被人发现。
有大约1600名房客的各类起居细节,被秘密拍摄下来,成为某个色情网站上付费观看的内容。
图为酒店隐藏的针孔摄像头
据悉,仅这一个网站就有超过4000名注册会员,其中97人会每月支付44.95美元(约300元人民币)的来获得额外的功能,好比重复播放。警方说,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这项服务给该网站带来了超过6000美元(4万多元)的收入。
这样的 “偷拍” 文化屡见不鲜,仅在2017一年,韩国境内向警方报告的非法偷拍案件就超过6400起。
曾经有位BBC的记者,带着不解深入走访韩国,发现了许多令其惊讶的细节。
比如说,面对风潮不见减的裙底偷拍行为,政府不得已,印制了一张反对偷拍的宣传海报,标题为:“请遮住你的裙子。”
这个标题引起了很多韩国女性的不满,她们认为,海报把责任完全归咎于女性自身,好像她们不穿短裙,被偷拍的情况就不会发生。
随后,政府才改变了措辞,标题直截了当地变为:“不许拍照”。
前两年受 “裙底偷拍” 抗议运动影响,韩国臭名昭著的非法偷拍网站 Soranet 被关闭。
这引发数万名妇女走上首尔和其他城市的街头,以“我的生活不是你的色情片”(My Life is Not Your Porn)为口号,抗议偷拍行为并希望政府给出说法。
这场抗议给了更多女性勇气站出台前,主动维护自己的权益。
李智秀(Lee Ji-soo)是名计算机专家,她告诉CNN的记者,抗议运动使人们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前来寻求帮助以删除 “私密图片” 的女性客户正在增多。
“客户们说的最常见的话是‘我想去死’或‘我不敢出门’,这些话让人心碎。” 李智秀说,特别是那些被秘密摄像头拍摄到的受害者,他们始终生活在恐惧中,当他们在街上遇到陌生人时,总觉得自己会被认出来。
当类似的事件,以近似的面貌和惊人的频率出现时,或许我们不该把其中任何一个事件独立看待,毕竟,背后文化风气的纵容,总在无意间大过法律的震慑。
看上去美好动人的韩剧爱情故事,和现实中随处可成为猎物的窘境,形成了如此讽刺的对比。
表面平等的繁荣世界正在改变人们的期望,但是仍然有一部分男性,依旧期望女人成为装饰品,并且憎恨“心有不甘”有所追求的女性。
色情相关的行为虽违法,但类似的作品却在网上生生不息,从裙底偷拍到小学生偷拍妈妈,再到今日的“N号房”事件,这仿佛一场没有止境的猫和老鼠的游戏。
在这样的文化语境下,“性”行为本身带着羞耻感的存在,让压抑和释放形成了一对近乎疯狂的矛盾体。
另外,旧有的男性态度依旧残存,女性在这一语境中,不但是附属的 “第二性”,甚至还是很多男性意淫幻想中的玩弄对象。
大概这也解释了韩媒所分析过的“洛丽塔概念”,为什么一些韩国女子乐队的成员只有十几岁,但她们的服装和舞台上的手势都散发着性感的气息。
这大概是现代女性身处的一部最悲的悲剧,里面却充满了无耻的笑声,和移不开的眼神。
林奕含在《房思琪的初恋乐园里说》:“忍耐不是美德,把忍耐当成美德是这个伪善的世界维持它扭曲的秩序的方式。”
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此刻除了发声,我们别无选择。
主要参考资料:
https://www.asianjunkie.com/2020/03/21/celebrities-speak-out-about-telegram-nth-room-case-involving-sexual-exploitation-violence-against-dozens-of-women/
https://gotechdaily.com/celebs-assistance-petition-to-expose-identities-of-suspects-powering-nth-room-sexual-exploitation-case/
https://4w.pub/south-korean-nth-room-chats-are-keeping-girls-in-sexual-slavery/
https://www.cnn.com/2019/03/20/asia/south-korea-hotel-spy-cam-intl/index.html
https://www1.president.go.kr/petitions/586880
https://www.bbc.com/news/magazine-380324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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