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BeBeyond (ID:BeBeyondG),作者:Wayne(北京大学北美名校心理学方向offer、BeBeyond学员,互联网行业2年工作经验,现就读于北美名校PhD),头图来自:AI生成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BeBeyond (ID:BeBeyondG),作者:Wayne(北京大学北美名校心理学方向offer、BeBeyond学员,互联网行业2年工作经验,现就读于北美名校PhD),头图来自:AI生成
Wayne学长从来不知道,当他考入燕园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和焦虑投入了一场“饥饿游戏”中。
谁知这场游戏,持续了10年。
一
又是一节新的生物学课。上一周讲的腔肠动物的知识尚未消化,这一周又开始讨论软体动物了。我坐在黑压压的教室里,眼镜上折射着投影仪打在幕布上的光。
我的思绪,早已在“迷失之地”放浪形骸。
-Hi,Captain Wayne,今天我们去哪?
由于本科选到自己不喜欢的专业,和我一起在迷失之地遨游的舵手问道——今天让我们去神秘河中发现历史的真相吧!我激情地发号施令。
没办法,我是真不喜欢生物这个专业。
大学选它的最大原因,是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要学什么。
我妈希望我学医,我爸希望我学生物。
庆幸我当年没去清华学生物医学,否则现在我已经加入银河护卫队,开始星际争霸。
大部分人会认为,能考上北大的人,肯定是聪明、有主见、有思想的。
像选专业这种“低级难题”,应该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
对,我也这样认为。
所以落得这个下场。
二
放纵并不是我本意。大一时,我还有过拿系部第一的念头。
然后我发现我身边的同学,三年级开始学奥数,13岁备考物理碗后,我开始考虑我23岁能不能从元培顺利毕业。
对于我们普通高考生而言,能考进北大用的是跑;对于竞赛生,他们是跑车。
想要追上他们,仅靠我以为的上课认真听讲,课余时间加倍学习,完全是自我感动。这看似一点点的差距,中间可能有一个宇宙。
然而四周一次的生物小测,让我开始有点难受了:当时我考了20分,全班平均分70分,要知道,整个高中我所有生物考试扣了的分数加起来,都没有20分。
难受的事件接连开始发生:期末考的化学我拿了70分,坐在我前面的妹子拿了96;只要求写5k字的研究报告我写了8k,然而其他同学人均13k。
分数就像一把巨大的镰刀,从空中倏然落下把我的船劈的粉碎,我意识到再也不能在“迷失之地”肆意地遨游。
“不能在生物专业闻大佬们的尾气了。”我想。转,就是现在。
三
我要转啥?
当转专业这个念头在我心中落地生根后,我激动地觉得人生好像得到了某种救赎——事实证明这无非就是一场自我狂欢,没等我激动三天,我发现我只是换了一种迷失的状态。
迷失不重要,迷失的经历很重要,庆幸大一上半学期的“迷失之旅”,我忽然想到在这趟旅途中,曾遇到过喜欢的专业我都在地图上做了标记,于是立马摊开来看:
商科领域的金融和管理,毫无兴趣;
文科类考古和PPE(政治经济学),感兴趣,但我知道自己文科基础太薄弱;
理科类天文学,心之所向,又担忧专业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最后,一个神神秘秘的身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它身上既有我原本就熟悉的理科的基调,又多了几分文科浪漫的味道——心理学。
四
别看我把换专业说的那么轻巧而简单,事实上在大一上学期,为了换专业这事我找了不少学长学姐、老师询问过意见,也去听了各式各样的课,看着华灯初上的北京落了几次泪,在寒星未凉的夜晚也辗转反侧……
换专业这段经历现在回忆起来难免有点矫情,但当时年少的我确实是不知所措:学科基础、兴趣方向、擅长技能、就业出路……每一个因素像是刻着焦虑的紧箍咒,紧紧地锁在我的额头上。
我误以为当时以兴趣和天赋做指引,并用低成本的方式——先去光华听了半个学期的社会心理学课程,然后信心满满地在大二投入心理学——这样我就完美地解决了我的焦虑。事实上,我仅仅只是解决了眼前的焦虑,然后得到了短暂的心安。
多年后我才明白,那是我和焦虑握手言和的绝佳时机,但我没那么做。
而是近乎疯狂地想要去解决它。
五
时间回到大二,投入心理学后,一阵风暴吹散了迷失之地的烟与沙,康庄大道铺在我面前,而真经在西天如来佛手里熠熠发光。
换专业只让我得到了几天的心安,而没过几天我就意识到:发现和得到完全两码事,若要得到心理学这本“真经”,我还得经历九九八十一难。
路漫漫其修远兮,除了往前走别无选择,新的“焦虑紧箍咒”,又悄悄地落到了我的头上。
首先要克服的就是学好心理学的焦虑,我找到的解决方法是:学会背书。
但我从小到大几乎就没背过书,除了要考试的古诗文外,我几乎没想过自己要把三四门心理学教材全书背诵下来。
我焦虑啊,我怕70多分的噩梦再上演,每天都疯狂地学习,课前预习课后巩固,还把心理学那些晦涩难懂的理论都整理成笔记。到了期末考前3-4天,我铆足了劲儿把十多万字的笔记全部背了下来,也顺利地拿到了理想的分数。
焦虑来了——kill it,这就是真理。当时的我天真地这么觉得。
六
但我也没想到我才解决了心理学的焦虑后,还没等我喘口气,高数的焦虑接踵而至。
扛上金箍棒,当时的我有种“佛挡杀佛,魔来斩魔”的使命感——无论遇到什么焦虑,我都能完美地解决它。
当我拿起我的屠刀,准备“大开杀戒”时,灰暗的天空洒下一道佛光,并伴随着厚重的警示醒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若我当时能听进去,哪怕一个字,之后不会输得那么惨。
燕园所有高数课程都是数院的老师来上,按他们对北大学生的理解:就这些基础高数知识,有什么好讲的?
所以每堂高数课他们开始疯狂延伸,延伸到我站在黑板面前笔记一字未落,以至于某天下课某个文科妹子看着我稀疏又凌乱的笔记感叹道:不愧大佬,不做笔记就能考!我也只朝她微微一笑,但内心无比慌张——这一次,好像有点吃力了。
然而更吃力的事情还在后面,不仅是老师爱延伸,给我们上课的博士生也是这样——今天讲点科研新风向,明天说点科研新发现……十多年的考试与做题经验告诉我:课堂上的知识已经是最简单的,但我现在连教材的内容都看不懂,还指望去知道这些延伸知识吗?
最终期末考,我败了,败得一塌涂地。
我再一次体验了在一众90+同学里拿了70分的感受,而最让我心塞的是,当初把我误认为大佬的文科妹子,她考了98。
七
高数的这一战败成功地让我的焦虑更新迭代,它们变得越来越强,而我始终只会那一招。
我引以为豪的“解决焦虑”的方法让我陷入了焦虑,说出来都让人笑掉大牙。于是别无他法的我开始拼命地往前跑,出于某种求生的欲望,我想如果我解决不了,至少我也要学会跑。
我开始拼命的学习:高三时我11点按时睡觉,而在燕园我每天凌晨1点睡,早上7点起床。把每天的任务都安排满:在少的可怜的课余时间里还要修二学位、社团活动不能落下、科研实习是未来的敲门砖……若某天我发现不小心睡到8点,会莫名心慌。
有时候我也想停下来喘口气,但当我看到身边的同伴们不仅限于把事情做好,更是铆足了劲儿地要把事情做到极致时,我不能,我更不敢,我只有硬着头皮地往前冲。倘若我展现出我的脆弱:绩点不高、科研不好、没有实习、不能保研……我知道焦虑会迅速地找到我的弱点,并蜂拥而上将我吞噬。从此我再无翻身之地,压在名为焦虑的五指山。
尽管我之后找到了解决高数甚至所有考试的套路:燕园所有的本科考试都是有范围的,老师们对本科期末考并没那么上心,基本把往年的题刷一遍,不会出现我考70多分的状况。但我清楚地知道只解决眼前这点焦虑只会让我短暂的心安,还有很多焦虑等着我,所以我不能停下来。
每天花1/3时间上课,花1/3时间复习和巩固,剩下的时间吃饭睡觉,思考未来……每天清晨床头7点的闹铃嗡嗡响,新一天的焦虑排好队等着我,我望着这朝远方无限绵延的队伍,给自己打了一次又一次气,依然看不到这队伍的尽头。
让我印象最深的是大二的某个早晨,因为我的电子词典坏了要去很远地方修,北京的冬天说实话是有些糟糕的,可坐在公车上看着窗外风景的我竟有种陶渊明误入桃花源的体验:脚步匆匆赶着上班的白领、结伴而行去补习班女孩、还有街边热气腾腾的包子铺、人来人往的小吃摊……
电子词典修好需要一段时间,我坐在店门口,无所事事地看着在风中摇曳的小白花。
那一刻,我像一个“人”一样在这世间生活,而不只是一台只会向前跑的机器。
那浮生偷得半日闲的经历是我那段日子最快乐的时光,然而也仅有那个早上。当我拿着电子词典回到燕园门口时,焦虑们早已站在校门口,微笑地想看看我这次要如何拼命把它们甩掉。
八
我跑了多久?
从燕园毕业、拿到名校的offer、又接到互联网大厂工作offer、一直到我走上PhD这条道路,六七年的时间吧,我一直都被焦虑追赶着往前跑。
过了那么长时间,也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我以为我已经学会和焦虑和平共处,适应了被它们追赶的节奏。可在某个连续工作超过16个小时的周日傍晚,我拖着疲惫的身躯站在异国他乡的街道,手机上全是老板给我发的消息,我毫无一丝力气点开来看。
那一刻,我发现我累了,我不想跑了。
那天傍晚,刚下课的学生欢声笑语地从我身边路过,年轻的妈妈带着孩子刚从超市购物回来,老人们坐在街边的长椅上看着远方赤色的落日……我呆呆地站在原地,马路上的车来来往往,红绿灯换了一次又一次,我始终没往前走。
恍惚又回到了大二修电子词典的那个清晨,生命的鲜活感如同春雨般撒在我身上,一点点地融化了我坚固的外壳。心脏开始扑通扑通跳,这些年经历的事情不断在我脑海里翻转:我想到被焦虑追赶这些年里,我得到了什么?我快乐吗?如果不快乐,为什么我要一直跑?
在被追赶的这些年,我一直以为“只要我不断向前跑,焦虑不被解决也会甩开”,然而这种把必要条件偷换成充分条件的逻辑链往往经不起真实世界的考验。所以当我发现绩点高也没申请到很好的学校,努力工作也没过上我想过的生活,读了PhD依然有看不完的文献报告……我认为是我还不够努力,我跑得还不够远。
那天我终于明白了:若我不能停下来正视焦虑,心平气和地接受那些我努力了也不理想的结果,伸出我的双手和焦虑和解,我永远无法跑出焦虑给我下的圈套。
一记响亮的耳光把我从思绪中打醒,焦虑站在我面前愤恨地甩着手看着我:怎么啦?不跑啦?
而我捂着被它打得通红的脸,看着它嘿嘿地傻笑着说:不跑了不跑了,真跑不动了。
焦虑斜着眼睛瞪着我,不一会儿嘴角的笑容慢慢扩散开在它脸上,朝我伸出手。
它手心里,是我大二去修电子词典时,呆呆盯着看的那朵小白花。
绿灯再次亮起,我和焦虑并肩向前方走去,左裤袋的手机消息不断地响。
焦虑问我:“不看?”
“看啊。”我回答道。
焦虑瞬间瞪大眼睛看着我,我笑着说:现在不看,一会儿回到家,舒舒服服躺在沙发上看。
那天,我和焦虑步履平稳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把我俩的影子拉得很长,我偶尔瞥了一眼:那是人的模样。
九
这十年,我和焦虑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焦虑给我人生上的最重要的一课:不是让我与它和解,而是让我学会把自己当个“人”看。
遇到不喜欢专业会迷茫,面临困难时会手足无措;遇到高兴的事就开怀大笑,难过了就放声痛哭;不必把所有的困难都扛在自己身上,不必认为自己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
当我学会把我当个人看,我看到目前有限的资源能做的事,也平和地接受自己成功与失败;会在劳累时休息,崩溃时寻求帮助。最重要的是,在绝境时看到希望。
然后自信且沉着地面对每一个问题,利用有限的资源去探索无限的人生边界。
我想,接下来的10年,我想作为这样一个“人”,伴随着新的焦虑,投入到新的人生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