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如果不烧炕如何过冬？

长期住在农村种地如我，常常要思考这个问题。我做过许多功课。

我发现，古代中外寒冷地区都是一种思路两个基本点：给房子加保温；点火。通常不到化境不会考虑像湖南人一样往身上穿许多衣服兽皮蹲在屋里抖腿过冬。

中国东北的情况大家都很熟了，举个例子看看国外老铁是如何寻找解决方案的。格鲁吉亚山区地貌与中国新疆伊犁地区比较像，养羊很方便，针叶林发达，森林地表少灌木，多高大乔木。这样的地貌决定了山区的几个特点：木材容易获得，山上多石头，灌木不易生长但有草场。于是格鲁吉亚老铁经历了：穴居 -- 木房子/城堡 -- 现代钢筋水泥 这样的发展过程。

大概公元前4世纪的时候，格鲁吉亚有人在这样的石头山上凿洞而居（红屋顶教堂不算，后世加盖的），这个时候我们是战国时代。春秋时管仲已经用箭射齐桓公了，说明那个时代金属硬度相当可以。虽然说用凿将花岗岩凿成想要的形状很有挑战，凿开湖南的石灰岩更不容易，但格鲁吉亚的山上尽是松软赭绿色的砂岩，一凿一个窟窿。二十个喝饱了羊奶吃了馕的格鲁吉亚络腮胡子大哥一下午能凿出一室一厅来。

他们在这样的岩洞里活了一千多年，凿出经验了以后还能在天花板上凿花。

这样的住处，看起来十分原始，但事实上很高级。当年格鲁吉亚老铁这个居住体验仍然能比肩今年北京上海工薪居民的生活品质，更是吊打香港白领的人均住房面积。拿到今天来，一点儿也不落后。

这种住宅的最大优势就是冬暖夏凉。冬天山下北风呼啸，老铁去森林里整点儿树皮木板把门口一挡，抱着老婆孩子在里面点起火，烤几只 khachapuri 吃起，日子过得像暖春一般。历史的经验证明，洞穴保温是所有保温方案里最高效的，格鲁吉亚古人过冬天，生存品质不一定低于当代人。

为了给平淡的生活增添乐趣，他们还在山脚的河谷种上了葡萄用来酿酒，一切都在这块砂岩上进行。

先将葡萄倾倒在这个大石槽里用脚踩碎，汁水会逐渐流入旁边这个井里，再以瓢将汁水舀出放至洞穴里地面上挖的地缸内发酵与贮藏。缸顶以木板盖严实，再融蜂蜡封口。

下面这是我家在湖南山上酒窖里用来酿葡萄酒的地缸群，每只容量有一千斤：

而下面这个，是格鲁吉亚人的地缸：

当我第一次在这座洞穴山上看到它们时，实在有一股他乡遇故知的莫名其妙感。

我的地缸里，常年存着酒。冬天舀出来，入喉温润；夏天冰凉，盛在杯中一分钟，外壁起雾水。两千年前的格鲁吉亚老铁冬天揭开缸盖，探下去一只酒葫芦打上来半斤酒，与老娘们儿对坐炕上，就着 khachapuri 交杯换盏能喝半晌。整个过程都不用离开洞穴。跟他们比，你我今天过的都不叫日子。

然洞穴虽好，不利生产，主要有两个缺点：一是石头山陡峭没有水源，天天要去山脚的河流打水，消耗太多劳动力；二是所有农作物与木材、草地都不在屋前后，难照料得到。

慢慢地，人们都搬下来了，进入山谷居住时代。

这时候的人分成了有钱人与没钱人两类，寺庙、官家、富户住城堡，种地的人住木屋。

城堡都用石头堆成，我们可以将其理解成把洞穴从山上搬到了河谷里。漫说古代，就是第比利斯街头19世纪建成的石头房子，我见其墙壁厚度都在70厘米以上。墙壁越厚，就一定越保温，再由于古代没有高强度的过梁材料，导致门窗极狭窄。所以厚墙小窗，其实就是洞穴。

砂岩还是当初那个砂岩，只是切成大块搬到山下砌起来了，数百年来被人这样盘它，就包浆了。

我在寒冬里最冷的天气进去过卡孜别克山上的老教堂，里面灯火昏暗，络腮胡子的东正教大和尚盘腿坐在屋中间织毛衣，运指如飞，比我奶奶的手法毫不逊色。这石头房子，比我奶奶家暖和多了。

农村庄稼汉的木房子，就差远了，基本全天离不开火。

格鲁吉亚山区盛产松与杉木，都是参天大树，能出长且直的上好材料。盖房子时，先离地三尺高做一个木平台，算是屋地面，梁柱都架好后四周与屋顶封以两指厚的板材。屋外有廊，进门后空间一般分为三间，布置如下：

这样空旷薄皮的建筑，保暖已经谈不上了，贵在遮风。它的巧妙在于三个房间各有壁炉，背靠背聚在一起，烟囱到屋顶时合而为一通出瓦背。也就是说，整个建筑中心位置只这一处砖砌结构，解决了所有空间的取暖问题。

它的取暖，跟我们东北的屋顶与墙做了保温再烧炕并不一样，但凡是这样烧明火取暖的，都说明已经接受房子是漏风的，不然不安全。这个木房子的壁炉，只依靠明火热辐射取暖，火一停，暖立马消失，屋内瞬间降至冰点。所以，火不能停，得日夜不休烧着。

前文提及当地的针叶林下没有灌木，这一点十分重要，将庄稼汉的取暖难度与中国长江流域拉开了距离。常住在山里的同学都知道，森林里有灌木，进山砍柴变得难如登天，因为首先人进不去，就算进去了，砍下树木拖不出来，林下行走太过艰难。给同学们看看我住在有灌木的森林里砍柴的艰难画面：

而没有灌木的针叶林里砍柴如瓮中捉鳖，如果能有一匹马或骡，将砍倒的大树绑在马后拖行，在林里来去驰骋如飞毫无阻力。所以那里的庄稼汉每家都有小山一样的柴垛子，三个壁炉日夜不停地烧也没有压力。

到了现代建筑时代，人类的过冬方式都趋于统一了。格鲁吉亚也像德国法国一样用上了俄罗斯的燃气。当然了，前提是俄罗斯不断气，断了气，该砍柴还得继续一边骂娘一边砍柴。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创天岭铁蛋的葡萄们，作者：海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