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才兄弟完成了漫才的“双重本土化”,既激发了漫才在中文语言环境里的表现力,同时以湖南特色的“塑普”加强表现力,让他们的表演有了多重复合的幽默感。这是属于漫才的胜利,也是徐浩伦、谭湘文友谊的胜利。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新周刊 (ID:new-weekly),作者:崔斯也,编辑:詹腾宇
漫才兄弟夺冠了。
这对来自湖南长沙的新人漫才组合,无疑是今年《脱口秀和Ta的朋友们》节目中最大的黑马。很多人评价,他们是当下漫才本土化的绝佳样本。他们的夺冠,是脱口秀舞台上双人表演的一抹高光。
脱口秀在国内发展过程中有许多衍生的意义:可以说理,可以抒情,可以探讨社会议题;也可以完全不延伸,专注于“逗观众笑”这件事,让观众度过一段纯粹轻松的时光。而后者,就是漫才兄弟取胜的一大理由。
作为00后,漫才兄弟的创作状态堪称“超绝松弛”——不用电脑,喝着咖啡、打着游戏,你一句、我一句地接出一个本子。连他们组合的名字都透着一股慵懒劲儿,徐浩伦说:“漫才兄弟,听着就有点水是吧?”
但他们在台上收获的掌声和欢呼,不掺水分。这对经常一起上网、插科打诨的老朋友,正在成为国内脱口秀新的中坚。
比赛结束后,漫才兄弟停了一段时间的演出,每天忙着打桌球、打电脑游戏,暂别过去两年里,每个月近30场演出的生活。
“漫才大兄弟”
比赛录制期间,节目组让每个选手填写问卷。其中一个问题是:“你认为自己在节目里最大的优势是什么?”
谭湘文写“我们人多”,徐浩伦写“我们是两个人”,默契的冷幽默。这与他们表演风格一致。
徐浩伦今年24岁,谭湘文23岁,都是湖南长沙人,大学都念艺术类专业,学校也都在长沙,他们的默契来自这片土地。
徐浩伦把他们学生时代的角色总结为“小丑”——“都是那种不怎么听话,喜欢逗别人,上课爱插科打诨的人。”
大学时,因为参加社团活动,徐浩伦和谭湘文在一个长沙本地的相声表演俱乐部相识。那时候,他们都还有各自的表演搭档。有一次,两人一起打游戏,过程中你一言我一语地接话,“发现很合得来”。这一晚,一个表演的本子就在打游戏的过程中诞生,他们决定试试看,发现表演时格外有默契。
大学毕业以后,徐浩伦和谭湘文都想全职做喜剧,但都没得到稳定的演出机会。谭湘文打过一段时间零工,做过餐厅服务员、酒吧驻唱,还做过一段时间直播。徐浩伦则尽可能多地接表演,不挑活。
但两个人并不觉得这是一段辛苦的日子。“可能没那么富裕,稍微有点不容易吧,但谈不上多艰难。”徐浩伦说。
2020年年初的一次开放麦现场,当时正好缺一个节目。现场一位前辈极力推荐徐浩伦和谭湘文上去表演。那时候他们刚写出一个漫才本子,但还没有正式表演过。
上台前,主持人问他们的组合叫什么名字,两个人根本没想过:“还要起名字?漫才大兄弟?”徐浩伦随意地问了一句。结果主持人更随意,报幕时说成了“漫才兄弟”。于是一对松弛的组合,就这么以松弛的开头展开了他们的漫才之路。
两个人很满意当天的演出效果,伴随着这个“有点水”的组合名字,徐浩伦和谭湘文正式踏上他们的喜剧之路。后来,他们加入了长沙本地的脱口秀俱乐部“笑嘛”,成为常驻演员,越来越受欢迎。
在他们看来,对于陌生的观众来说,“漫才兄弟”这个名字或许也有一些降低预期从而带来惊喜的作用。
“降低观众的预期,但不是希望降低你们的买票欲望啊!”徐浩伦笑着强调。
陪着对方拿冠军
节目里,不少人说漫才兄弟的创作和排练都很松弛,两个人没有电脑,平时就用手机写段子。
“其实家里有电脑,但是太卡了,等于没有。”徐浩伦说。
在上节目之前,漫才兄弟的创作方式一直非常随意:“比如哪几天我们都没事,就约着下午两三点见面,找个地方喝咖啡,然后来上这么一波‘创作’。看看窗外的风景,聊聊天,把本子对两遍,差不多了就开始演。”
从节目上的作品看,漫才兄弟的表演模式往往都是模拟一个个具体的,人人都有感受的生活场景:租房子、看病、坐网约车……这种先设定好场景再发散的模式,是他们的创作习惯。和很多脱口秀演员们埋头苦写不同,徐浩伦和谭湘文的文本创作方式堪称“以赛代练”,一句句互相接,聊着聊着,一个本子的雏形就出来了。
除了创作上的天赋和默契的配合之外,他们的作品还需要细致打磨。在节目中演的第一个作品,他们在线下演过快半年;看病主题的那个作品,则表演过四五个月。节目中,鲁豫评价,他们的表演有极致的细腻:徐浩伦对着空气按密码锁,“按键”位置和九宫格键盘完全一致;两人抬头看天花板上不存在的辣椒炒肉,眼神也能全然同步。这种浑然天成的感觉,来自大量演出堆出来的本能。
快到决赛的那段时间,他们第一次在创作中感到焦虑。因为时间很紧张,此前很少有的压力也随之而来。作品还没完全成形,他们可能需要在几天内完成排练。
决赛的最后一个作品,他们代入“丧尸”的场景,把之前的表演一一串联起来。最后一句台词让很多人感动,谭湘文拍着徐浩伦的肩膀说:“你讲漫才,旁边的一直是老子,晓得不!”
六年的相处让徐浩伦和谭湘文多了很多相似和默契。平时,他们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待在一起。在台上表演,即便是谁没按照本子说台词,另一个人也能毫无痕迹地接上。
但在这对“兄弟”之中,还是能看出两个人性格的不同。采访过程中,徐浩伦是更愿意聊天的那一个,谭湘文则是时不时出来吐槽和补充——像他们在台上的分工一样。
谭湘文说,自己来比赛主要是想“陪着对方拿到冠军”。他自认为是个有点低欲望、有点“丧”的人,对拿冠军没有那么强烈的渴望。他承认自己在生活里常常“摆烂”:一局游戏一开始没打好就投降了,某个场合让自己感到不舒服就一句话也不想说,“可能是有点情感障碍?”他自嘲道。
在夺冠后发布的微博里,谭湘文写道:“在跟徐浩伦搭档之前,其实我对喜剧这条路并没有那么多笃定和走下去的冲劲……我们俩搭档的第一场真是可以说是我人生中做喜剧迄今为止最炸的几场演出之一,从来没收获过如此多的掌声和欢呼……看到徐浩伦的眼睛,我觉得还是不能太摆,这个少年眼睛里燃烧着想赢的火焰,那么作为搭档就一定得让他、让我们这把00后的火烧得更猛烈,更蔓延。人海中,能遇到这位‘臭味相投’的搭档真的很难得。”
节目宣布冠军获得者的那一刻,舞台突然升起来。全场绽放的烟花里,奖杯从漫才兄弟身后缓缓降下来,两个人先是小心地一起接过奖杯,几秒钟之后,谭湘文松开手,对徐浩伦说:“你拿着吧,你拿着。”
漫才的季节
漫才最初起源于日本。在日本江户时代,它作为一种新年拜年仪式在关西广泛流行,到昭和初期,又被带到东京并推广到全日本。传统的漫才由两人组合表演,一个人负责“装傻”,另一个人则“吐槽”,两个人以极快的语速表演,主题大部分会围绕着两个人之间的误会,用双关语、谐音梗来制造夸张的幽默效果。
相比于单人脱口秀,能制造节目效果的漫才,也成为中文喜剧领域中一种重要的表演形式。但在国内,有关漫才是否“水土不服”的讨论也始终存在。漫才组合一直都有,但要演好一段漫才,对配合、技术和文本的要求非常高。漫才因为重表演、重天马行空的思维,因此,漫才演员有可能在高速运转中取胜,也可能因为包袱抖不响而遭受挫败。漫才演员们多少都面对过冷场的尴尬局面,在上台前难免忐忑。
但漫才兄弟似乎有种让场子持续热下去的能力。他们的话题、场景设置往往能迅速拉近和观众的距离,长沙口音的“塑普”自带的幽默感,他们有对表演速度与节奏的准确把握,能把包袱均匀、细密地堆放在高速运转的表演里,把漫才出其不意的无厘头特色和国内的话题场景结合得相当丝滑。“长沙人可能有一些幽默基因,有一种把玩、娱乐这些东西贯彻到底的感觉。很多人可能不一定要吃得很好,但他的精神世界一定要丰富和满足。”徐浩伦说。
很多人评价说,他们是把漫才本土化做得最好的组合。
他们的表演是“纯粹地好笑”,没有单人脱口秀中常见的观点表达、金句穿插,他们更注重用默契的表演和大量出乎意料的转折让观众发笑,而不是在笑话中带上观察。
“创作的过程里,确实没有明确的想要表达的想法,但有时我们会把它埋在一些小的细节里面,比如一些小讽刺,只不过这种(表达)没有其他的选手那么强烈。”徐浩伦说,“既然是喜剧,我希望大家笑,只要大家开心就好了。对我们来说,表达不是非常重要的部分。”
脱口秀演员徐志胜说,漫才兄弟在舞台上展示的东西,是平时我们丢失的,对世界的无尽想象,和对现实合理性的无尽怀疑:“他们并不是荒诞无羁的,只是我们习惯了现在的生活,才会对他们的‘不理所当然’感到荒谬。”
另一对漫才组合“荒岛人气王”说,漫才兄弟的夺冠就像是一部爽文:两个年轻人初出江湖,本来是想试试自己的功夫,没想到一下变成武林盟主了。
徐浩伦和谭湘文从小就是两个“奇怪”的小孩,这种“奇怪”放到舞台上就成为漫才兄弟难得的特色:用本能般的默契表演,为观众带来一段纯粹的轻松时光。“在舞台上看到观众的反应时,就觉得很兴奋和快乐。创作的过程并不能保证每次都很顺利,但每次上台,都很快乐和开心。”他们说。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新周刊 (ID:new-weekly),作者:崔斯也,编辑:詹腾宇,校对:无降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