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辅助生殖与“买”精生子的二三事

生育支持又出新政！

2024年10月28日，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加快完善生育支持政策体系推动建设生育友好型社会的若干措施》，其中明确提出，要“加强生育医疗费用保障，指导各地将适宜的分娩镇痛以及辅助生殖技术项目纳入医保报销范围”。

其实，今年上半年，人工辅助生殖和“买”精生子的相关话题已多次引发网友讨论。2024年4月11日，微博上#八千块人民币买常春藤优质精子#的话题引起热议，截至目前，该话题的阅读量高达6067万，讨论量达3.2万。无独有偶，同年5月23日，凤凰网发布推文^[1]《当这些清北女性决定买精生子》，采访了两位选择单身生育的女性，深度剖析“买精生子”这一现象，话题阅读量达6191.3万，讨论量达1.9万。由此可见，人工辅助生殖与“买”精生子已成为国家与社会高度关注的议题。

图1热搜#八千块人民币买常春藤优质精子#数据详情

在话题#八千块人民币买常春藤优质精子#下方，许多网友质疑八千块就能购买捐献者为“常春藤”学历的精子的真实性，也有网友不相信可以自由选择精子捐献者的身高、长相等。本期核真录将对以上提及的相关信息展开核查，探究精子库、“买”精生子相关话题的真实性以及我国人工辅助生殖技术的适用范围、精子库的运行模式。

核查点一：“八千块购买常春藤优质精子”，是否属实？

核真录注意到，热搜#八千块人民币买常春藤优质精子#的主持人是微博用户Come77times，她在网上分享自己赴境外买精生子的经历，并晒出自己选择的精子捐献者的详细信息以及购买账单，称八千块就可以买到常春藤学历人士捐献的优质精子。拥有“常春藤学历”一般是指毕业于美国常春藤联盟（Ivy League）院校，常春藤联盟由美国东北部八所私立大学组成，主要包括哈佛、耶鲁等，这些学校因学术卓越、历史悠久和社会声望而闻名。

图2 Come77times的微博内容

博主在微博中自述花费1160美元（约合8268人民币）购买了“净身高190+常春藤名校高材生”的精子，用于自己的单身生育。我们发现，Come77times谈到“我未来孩子的生物爹”时，提及“丹麦库员工”对精子捐献者的印象^[2]；此外，Come77times分享的网站中，收听精子捐献者声音的截图与丹麦“Cryos精子卵子银行”提供的信息和图像一致。因此，我们基本可以确认，Come77times是在丹麦“Cryos精子卵子银行”的精子库购买的精子。该银行是全球最大的精子卵子银行，为全球100多个国家或地区供应精子及卵子。

图3 Come77times的微博截图

核真录找到Come77times提及的丹麦Cryos精子库网站，发现该网站^[3]可以为客户提供精子捐献者的相关信息，比如声音、性格、过往职业经历等，但并没有提及精子捐献者的毕业院校，仅提到其获得的学位、就读的专业等。

图4丹麦Cryos精子库提供的精子捐献者有关信息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Come77times的博文一定为假。“Cryos精子卵子银行”官网有部分付费版块，包括以下三项服务：“解锁”成年照片、基因匹配、人脸匹配。在可以看到捐献者成年照片的情况下，辅以其他相关信息进行网络搜索，有可能搜索到捐献者的学校信息。

那么，Come77times真的花了八千多元吗？

在精子价格方面，核真录通过以下步骤进行了核查：

（1）依据丹麦Cryos精子库的筛选机制和Come77times给出的信息，选定身高、体重、血型这三个分类明确、可量化的指标来估计精子的价格区间。经筛选和计算，丹麦库中共有14个符合要求的捐献者样本。

（2）根据Come77times其他微博透露的信息，选定IVF（体外授精技术）和ICSI（胞浆内单精子注射）两种治疗手段，对相应的精子价格进行横向对比。根据计算，上述可选捐献者样本的价格区间在1042～9460元，Come77times给出的价格在此区间内。

综上所述，丹麦Cryos精子库确实存在，且用户可以筛选精子捐献者的部分条件。虽然官网给出的信息中，没有说明精子捐献者的毕业院校，但顾客有机会通过其他渠道自主了解更多与捐献者相关的信息。此外，Come77times提到的精子价格也在核真录估算的区间内。

核查点二：在精子库购买精子，真的可以选择捐献者的身高、体重、外貌等属性吗？

在丹麦Cryos精子库中确可以筛选精子捐献者的面容、种族、血型等属性。点进每个精子捐献者的个人主页，能看到其自愿公开的更多信息，下载精子捐献者的个人信息文件可以了解精子捐献者自愿公开的关于自身健康情况、家庭基因等方面的信息。

图5丹麦Cryos精子库提供的部分筛选项

综上所述，Come77times在其微博中提到的丹麦Cryos精子库信息基本属实。

同时，丹麦Cryos精子库实行“单盲”原则，捐献者通常不知道他们的精子被哪些人使用，而接受者可以知道捐献者的部分信息，如种族、身高、教育背景等。商业化精子库遵循市场逻辑，各大精子库都包含多种增值服务，比如精子捐献者的成年照片、更详细的学历信息、家族病史等。而这种付费的“信息可见”机制实际上天然使经济条件较差的家庭边缘化，经济条件更好的家庭通过付费查阅更多信息可以更容易筛选到优质、合适的精子。当信息仅对部分人公开时，选择权便已经向经济优势方倾斜了。

核查点三：我国单身女性可以在国内精子库“购买”精子吗？

核真录检索发现，我国早在2001年就颁布了相关管理办法来规范人工辅助生殖技术的应用，以保证人类辅助生殖技术安全、有效和健康发展，规范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的应用和管理，保障人民健康。具体来看，中华人民共和国卫生部在2001年2月颁布了《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管理办法》^[4]和《人类精子库管理办法》^[5]，同年5月又以卫科教发〔2001〕143号发布了《人类辅助生殖技术规范》《人类精子库基本标准》《人类精子库技术规范》和《实施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的伦理原则》^[6]，并在颁布之后多次更新和修订，以不断适应技术发展要求。

图6我国颁布的人工辅助生殖相关政策时间线

《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管理办法》第十二条规定，人类辅助生殖技术必须在经过批准并进行登记的医疗机构中实施，未经卫生行政部门批准，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实施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第三条明确禁止买卖配子、合子、胚胎，实施代孕技术的或擅自进行性别选择。根据《经批准开展人类辅助生殖技术和设置人类精子库的医疗机构名单》，截至2023年12月31日，我国经批准设置人类精子库的医疗机构共29家，经批准开展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的医疗机构共602家^[7]。

图7我国经批准设置有人类精子库的省份，信息来源：国家卫健委妇幼健康司

图8各省份经批准开展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的医疗机构数量

同时，在《人类辅助生殖技术规范》中有明确规定“机构必须预先认真查验不育夫妇的身份证、结婚证和符合国家人口和计划生育法规和条例规定的生育证明原件”，也就是说，我国只有已婚夫妇可以进行人工辅助生殖。

核查点四：我国精子库的基本运行模式是怎样的？

根据《人类精子库管理办法》，我国设立精子库主要是为了治疗不育症以及预防遗传病，保证人类辅助生殖技术安全、有效应用和健康发展。在《人类辅助生殖技术和人类精子库伦理原则‍》中有明确说明我国精子库实施“互盲原则”：一方面，受者夫妇及人类辅助生殖技术机构的医务人员均无权查阅供精者的真实身份信息资料；另一方面，供精者也无权查阅受者及其后代的一切身份信息资料。

在《人类辅助生殖技术和人类精子库伦理原则‍》中有“严防商业化的原则”这一板块，原则强调：供精是自愿的人道主义行为，禁止以盈利为目的，精子库仅可以给予供精者必要的误工、交通费用，及其所承担的医疗风险补偿。“自愿”“非盈利”等特征，意味着不能根据捐献者的学历或其他个人特征来定义精子的价格。以北京大学第三人民医院的人类精子库为例^[8]，官网显示的捐精补贴及报名条件，都证明了我国精子捐献的非商业化和公益性。

图9北京大学第三人民医院人类精子库官网提到的捐献益处与报名条件

为健全人口发展支持和服务体系，促进人口高质量发展，2023年以来，我国部分省份将辅助生殖纳入医保报销。根据第一财经报道^[9]，我国目前已有全国已有27个省份及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将辅助生殖技术纳入医保报销范围，尚未纳入的省份也基本完成了前期的意见征求工作，全国31个省份年内有望实现全部将辅助生殖纳入医保。

2024年10月28日，国务院办公厅也发布《关于加快完善生育支持政策体系推动建设生育友好型社会的若干措施》的通知，强调要“辅助生殖技术项目纳入医保报销范围”，加强生育医疗费用保障。这一举措的实施充分体现了国家对提高生育率和支持家庭生育需求的重视，同时也显示了医保政策在促进生育友好型社会建设中的积极作用。

图10各省“辅助生殖纳入医保”政策实施时间，信息来源：国家医疗保障局[10]

虽然我国人工辅助生殖采取非商业化的模式，但这并不意味着精子匹配的随意性。在以往的人工辅助生殖技术实施过程中，仅由医务人员以血型等少许维度为标准，进行精子匹配，不仅繁琐、缓慢，而且容易出错。为了回应患者的相关顾虑，我国首个人工智能供精匹配系统于2021年6月在广东省计划生育专科医院上线^[11]。该系统将根据不孕男性患者的基本信息如血型信息、体貌特征等，从供精者中匹配出最合适的生殖细胞进行人工授精。此外，该院还计划对捐精进行更为细化的基因测序，尽力防止子代出生缺陷的发生。这些措施都体现了精子匹配过程的人性化发展。

结论

博主Come77times提及的丹麦精子库“Cryos精子银行”确实存在。在购买精子时，顾客可以支付不同费用，以获知精子捐献者不同详细程度的信息；精子价格也与精子捐献者本身的体貌、职业等特征高度相关。

我国对精子库采取集中统一管理的办法。我国精子库是医疗系统中辅助生殖机构的组成部分，以为有相关问题的夫妻提供辅助生殖服务为目的建立，并非商业化的机构。而欧美的精子库往往以商业化的形式运营，并不直接与医院产生关联，而是相对独立的，受到的监管相对更弱，也导致了关于生育伦理问题的质疑。我国精子库坚持非商业化和公益性原则，通过实行“双盲原则”保护隐私，守好伦理道德的底线。随着技术的进步，我国也开始尝试引入人工智能供精人性化匹配系统，以提升精子匹配的科学性和人性化程度。

参考资料

[1]当这些清北女性决定买精生子

https://ishare.ifeng.com/c/s/v004K3B-_QSktERyWSC1--lk8nMKG--TiEAbMSBwB6IMeycEtM__?from=ucms_web

[2]Come77times发布关于自己选择的精子捐献者信息博文

https://weibo.com/6633074403/OeolQn4UQ

[3]丹麦精子银行官网https://www.cryosinternational.com/

[4]《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管理办法》

http://www.nhc.gov.cn/wjw/bmgz/200804/56c333396f3b4e2ab150491c33129f5a.shtml

[5]《人类精子库管理办法》

http://www.nhc.gov.cn/wjw/bmgz/200804/fcdbb1240018475297fa008ec05f81c6.shtml

[6]卫生部关于修订人类辅助生殖技术与人类精子库相关技术规范、基本标准和伦理原则的通知http://www.nhc.gov.cn/qjjys/s3581/200805/f69a925d55b44be2a9b4ada7fcdec835.shtml

[7]经批准开展人类辅助生殖技术和设置人类精子库的医疗机构名单

http://www.nhc.gov.cn/fys/s3582/202404/6b619a6193324b5ba69c0e5bd7189289.shtml

[8]北京大学第三人民医院精子库基本介绍

http://www.pekingsperm.com/index.php?ac=article&at=list&tid=1

[9]第一财经《一揽子措施降低生娃成本！年内31省份有望全部将辅助生殖纳入医保》https://www.yicai.com/news/102331191.html

[10]国家医疗保障局《已有27个省份及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将辅助生殖纳入医保》

https://www.nhsa.gov.cn/art/2024/10/30/art_14_14465.html

[11]南方都市报新闻《用AI选出最佳“爸爸”，首个人工智能供精匹配系统广东上线》

https://www.sohu.com/a/472751765_1617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