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歌恐难逃分拆命运

一、强制谷歌出售Chrome

流量入口，希望化解谷歌在网络搜索市场的垄断地位。

这是自2000年美国联邦地区法院下令分拆微软之后，美国反垄断监管领域的又一个里程碑时刻。一如当初的微软反垄断案，美国政府再次认为，只有分拆才能有效解决科技巨头的垄断行为。

这一诉求也标志着美国政府与谷歌的反垄断诉讼升级进入新阶段。2020年10月，特朗普政府的美国司法部，向谷歌提出反垄断诉讼，指控谷歌通过非法商业操作，扩大自己在搜索和广告市场的主导优势，阻碍竞争和扼杀对手。在正式起诉谷歌之前，美国司法部已经对谷歌进行了为期两年的反垄断诉讼。

美国司法部当时并没有在诉讼文件中明确提出要求分拆谷歌，只是要求法官对谷歌进行“结构性调整”，这被认为是给了谷歌与政府谈判和解的空间。但经过四年时间的诉讼，美国政府决定明确要求法院分拆谷歌。

拜登政府上台之后，美国政府的反垄断立场更加强硬，连续任命了几位反垄断鹰派学者领导司法部和联邦贸易委员会（FTC）等反垄断监管机构，延续并更新了对谷歌、亚马逊、Meta等互联网巨头的反垄断诉讼。此外，更多的州加入了对这些巨头的反垄断诉讼。

美国司法部为何要求分拆谷歌？美国司法部的诉讼文件中指出，只有把谷歌搜索引擎与其流量入口（如Chrome浏览器和Android移动操作系统）分离，才能恢复正常的市场竞争。“解决方案必须能够确保和鼓励不受限制的搜索生态发展，吸引新的竞争者加入，推动竞争和创新，使竞争者为赢得消费者和广告商的业务展开角逐。”

二、卡死谷歌流量入口

为什么美国政府点名要求强制谷歌出售Chrome浏览器？因为这是谷歌最重要的流量入口。调研数据网站Statcounter统计，Chrome在全球浏览器市场的份额高达约三分之二，而Chrome浏览器的默认搜索引擎无疑是谷歌，这给谷歌带来了巨大的搜索流量。

虽然美国政府没有要求谷歌出售Android操作系统，但也对这个流量入口提出了明确要求：司法部要求法院下令谷歌不得在Android操作系统的搜索引擎设置偏向自家公司。如果谷歌未来违反这一规定，未来美国司法部会继续要求谷歌分拆Android移动平台业务。

此外，美国政府还对谷歌的第三大流量来源——花钱买流量提出了明确禁令。谷歌不得继续支付巨资，换取苹果Safari、Mozilla火狐等浏览器的默认搜索引擎位置。如果Chrome被下令出售，谷歌也必须与其断绝花钱买流量的操作。目前谷歌每年花在这些流量入口的支出就高达200亿美元。

诉讼文件显示，目前美国互联网搜索流量，大约一半都通过谷歌花钱设置为默认引擎的浏览器和设备流向了谷歌，其中包括了Android手机、苹果设备以及其他第三方浏览器；此外还有20%的搜索流量则是来自谷歌自家的Chrome浏览器。

上诉限制措施意味着，美国政府计划直接卡死美国互联网市场将近七成的搜索流量，计划让网络用户自行选择搜索引擎，不再任由这些流量通过默认方式源源不断地流向谷歌。当然，用户还是可以继续使用谷歌，但谷歌将不再享受到目前的特殊地位。

美国政府对谷歌的反垄断限制不仅仅是搜索流量，还包括了目前的人工智能竞争。美国政府明确提出，要求法官禁止谷歌通过各种手段要求网站发布者向其提供数据用于AI大模型训练，各家网站有权选择拒绝向谷歌提供网站数据，除非谷歌向他们付费才能使用数据进行训练。

三、明年宣判是否分拆

当然，这样卡死流量的举措是谷歌无法接受的。谷歌全球事务总裁肯特·沃克（Kent Walker）表示，美国司法部的提议解决方案涉及范围太广（Wildly overboard），可能会损害美国以及美国的全球科技领导地位。谷歌计划下个月向法院提出自己的改进措施计划。

谷歌是否会被分拆，命运将在明年决定。明年4月，美国哥伦比亚特区地方法院法官梅塔（Amit Mehta）将就此案进行庭审，决定如何处理谷歌反垄断违规举措，并计划在明年8月宣判。但谷歌违反反垄断法，是梅塔此前就已经认定的。

梅塔法官今年早些时候裁定，谷歌在Android设备上预装其搜索引擎并将Chrome浏览器的搜索默认设置为自身，使得竞争对手几乎不可能获得改进其搜索引擎和参与竞争所需的用户和数据。而且，谷歌通过海量的搜索数据，不断提升其搜索质量，进一步加强了其在搜索领域的优势地位。

当然，无论判决如何，双方都应该会提起上诉，接下来是哥伦比亚特区上诉法院乃至美国最高法院。全套诉讼流程可能会持续一两年的时间。在这个漫长的诉讼过程中，谷歌仍然有可能与美国政府达成协议，避免将自己的命运交给法官。

与四年前提起诉讼的情况类似，拜登政府即将结束，特朗普将在明年1月再次就任美国总统。四年前特朗普政府对谷歌提出的反垄断诉讼，最后还是要到特朗普第二任期来结束。

但这对谷歌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因为他们早就成为特朗普以及美国共和党的眼中钉。美国保守派一直指责谷歌凭借垄断地位控制互联网信息和舆论。特朗普政府以及他的核心顾问马斯克会很乐意看到谷歌被分拆，失去目前在网络搜索的主导地位。

Chrome浏览器和Android操作系统是谷歌两大核心支柱业务。目前的谷歌CEO皮查伊（Sundar Pichai）当年正是因为负责开发Chrome浏览器，得到谷歌两位创始人的赏识，才被提拔进入高层，最终接过CEO职位。

如果谷歌输掉反垄断诉讼，被迫出售Chrome业务，结果会怎样？显然，失去Chrome浏览器会对谷歌的广告业务带来沉重影响。搜索流量直接关系到谷歌的广告营收。去年谷歌将近六成的营收超过3000亿美元来自于搜索广告，这也是为什么谷歌愿意花费数百亿美元去购买流量入口的原因，也是谷歌通过免费提供Chrome浏览器和Android移动平台，获取海量间接营收的商业模式。

失去默认搜索引擎地位也会给谷歌竞争对手带来一定提振。当然，用户依然可以手动选择搜索引擎。根据Similarweb的统计数据，谷歌在美国搜索引擎市场的份额超过九成，而最大的竞争对手必应的市场份额甚至还不到6%。

四、反垄断带来创新机会

美国政府要求分拆互联网巨头谷歌，这无疑让人想到24年前如日中天的微软被下令分拆的反垄断诉讼。值得一提的是，目前美国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约翰·罗伯茨（John Roberts），当年正好就是代表各州起诉微软的诉讼律师。

2000年6月，同样是哥伦比亚特区的地区法院法官托马斯·杰克逊（Thomas Jackson）认定微软违反《谢尔曼反托拉斯法》，要求将微软拆分为两部分：Windows操作系统与Office等软件业务。法官在判决中认为，分拆是解决微软垄断行为的有效手段。

似乎每隔二十年时间，美国政府就会对一家科技巨头祭起反垄断大旗。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是IBM，九十年代末是微软，现在终于轮到了谷歌。从硬件公司到软件公司再到互联网公司，正好代表了美国科技行业的时代特征。

美国政府从1969年开始调查IBM，1975年正式提起诉讼。美国政府指出，IBM为客户提供折扣价格的行为属于掠夺性定价，且该公司从硬件、软件到支持部门的纵向整合实质上是垄断性扩张。

虽然双方最终在1982年达成和解，IBM逃过了分拆命运，但他们也不得不放弃了此前的竞争战略，被迫将个人电脑的操作系统和处理器交给外部公司。没有这起反垄断诉讼，就不会有80年代的个人电脑时代，更不会有微软的崛起。

盖茨的母亲和IBM董事长在同一个慈善机构担任董事。她向IBM推荐了自己儿子的软件公司微软。由于IBM和其他竞标者没有达成一致，最终在1980年选择了微软。当时盖茨甚至没有拿出自己的软件产品，花了5万美元买下了DOS系统稍作修改就授权给IBM的个人电脑，大获成功后又授权给其他硬件厂商，最终成为PC行业的操作系统霸主。

二十年后，反垄断诉讼的主角变成了微软。虽然微软最终上诉成功，撤销了地区法官的分拆裁决，但盖茨也因为这起诉讼辞去CEO职位。微软进入鲍尔默时代，在反垄断的阴影下，放弃了激进扩张的战略，转而追求商业利润。正是因为微软放弃扩张，才给了其他互联网公司崛起的空间。

苹果也是微软反垄断诉讼的重要受益者。在遭受美国政府反垄断调查期间，微软出于保留竞争对手的目的，同意向陷入破产边缘的苹果投资1.5亿美元，才有了后来乔布斯带领苹果起死回生乃至造就辉煌的传奇经历。

回顾过去一个世纪，真正因为反垄断遭到分拆的美国企业巨头并不多。1911年，洛克菲勒家族的标准石油公司被分拆成34家公司，石油帝国随之瓦解，现在的美孚石油公司就是其中之一。1945年，美国铝业公司（ALCOA）在经过8年诉讼之后被强行分拆，铝业托拉斯就此终结，现在美国铝业是其中之一。

美国政府最后一个分拆的行业巨头还是AT&T。1984年，电信巨头AT&T在经历12年诉讼后分拆成八家子公司（一家长途电话公司和七家地区电话公司），电信巨无霸就此退出舞台，现在美国两大运营商Verizon和AT&T都是此前贝尔系的成员。

二十多年前，微软逃过了被分拆的命运，现在谷歌又会怎样？再过两个月，最痛恨谷歌的特朗普即将再次就任总统。而他最信任的马斯克，同样对谷歌在互联网领域的主导地位充满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