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天一观察(ID:shuisheng007),作者: 杨陈天一,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一
周日在那码字,师兄发来一篇他新写的文章,《欠发达地区的985能报吗?比如兰州大学》说让我“指教”。面对人类学博士,我哪里有敢指教的底气。
师兄想来也是客套,让我自觉点帮着转发,要不然为啥我巴巴一顿说,他只回应我寥寥数语。只有当我几乎要说学术是个屁,大部分社会科学连基本的素材和数据都没有时,他才呵斥我,这么说的都是民科。
咱也没有博士学位,更造次的话就不说了。但师兄表示,我说的大部分观点他都同意。可能是为了快速结束谈话,他说“这么聊下来,都能写篇文章了”。我见他也没写,那我就自己整理写一篇。
二
首先,我觉得,帮人出主意报考大学这件事,从根子上来说,都没啥意义和必要。
一是人各有命;参数、变量太多了;
二是,对于大部分学生而言,高考结束了,最重要的是,接下来先有个学校上。考了多少分,才是上什么学校什么专业最大的依据,并不是他们选择学校,而是分数和学校选择他们。
师兄说,提醒孩子们报考兰大前三思,少坑几个孩子算几个。他又不要学校给他发奖章。说到这个,我觉得师兄犯了天下大部分博士都会犯的错误:把大学的意义高估了。
一个学生最后成为什么样的人,干什么事业,本质上都是各种社会因素、各种社会关系综合运作的结果。反正在这片土地上,我看到的,大部分是赤裸裸的阶级属性。就像大部分商业模式的本质,并不是PR稿里的故事,而最本质的问题常常是他爹是谁。
但也不用那么沮丧,对于大部分普通人而言,自己心里有数,知道好好学习,知道毕业了终究得工作,自己就会去上进和找机会;自己想混也行,混好就行。反正无论怎么过,都要过完这一生的。你只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家伙就行。
三
至于贫困生,到哪个学校都一样,真的。因为我就是师兄笔下的贫困生。
穷到什么程度呢?我去上大学前,连银行卡都不会用。但我装逼点说,我有想突破我阶层的意识,我从来也不对自己设限,我愿意跟所有我觉得优秀的人交流沟通。我每次看到听见别人说什么自己家乡的饭菜多好吃,别的地方的饭多难吃,我都在心里备注一下,这是个没格局的人,Pass。
但我每次跟我老家的同学聊天,我都很震惊。他们对于市井的理解和接纳,我是根本比不了的。所以我立刻就明白了,为啥我只能往外跑,而他们注定在老家混得风生水起。
说到就业,遗憾的是,大学也在为自己开脱——我们是大学,我们又不是职业学校。乡村知识分子的逻辑,就是这么神奇,你连形而下的问题都解决不了,你怎么解决形而上的问题?可能还是因为,大学老师本身不需要就业,或者说对就业的理解范围很窄,他们能给予学生关于就业的思想资源很少,至少这是显性的原因。
但更深层次的原因在于,天朝知识分子在骨子里就是鄙视生产和鄙视劳动的。这也就是为什么以前大学生很好混,现在很难混的根源,以前坑位相对于挤进去的人而言,比较充裕,
如果大学真的对学生负责,那么报哪个学校都无所谓。但从具体工作的层面而言,哪个学校,其实都是在“汇报工作”,他们都是在按照他们的那一套书面逻辑、文本逻辑,在那攒材料。你能对大学奢望什么?
我觉得去兰大还挺好,虽然笨拙,但至少人淳朴些,如果你本身是贫困家庭,去了心理落差真不大,在这一点保持些钝感,也好,能保护一个人。有时候物质上的差别,会让一个人心理防线很容易被击溃,迷失自己。
四
我至今都觉得吊诡的是,大四吃散伙饭,老师们说的都是诗情画意,说你们经过了四年的学习云云,祝你们如何如何前程似锦。前程似锦的依据是什么?就是因为你们给我们讲了四年课吗?
至今我能明白的是,他们就是用这种文艺化的表达,把自己和你的关系,撇的干干净净。从2000年到现在,他们的脑子就没变过,他们依然沉浸在包分配的那个状态,然后用幸存者侥幸,维持教育的神话叙事。因为每年都有学生就业,那么不能就业,就是你自己的问题。就像数学课堂上,不负责任的老师永远会问学生,你们听懂了吗?而大部分听不懂的,都会被沉默螺旋淹没,只有我这种学生,才会举手说,从哪一步开始没有听懂,为什么?当课堂陷入那种突然的错愕,你才会发现其实至少有2/3的人都不懂。
以中文为例,我觉得一个学生毕业的时候,至少要掌握特别扎实的写作能力,不是小说家那种,就是工作中能用到的,你先解决形而下的问题,再说其他扯淡的,就是形而上,他们讲那些玩意,都是过时的,还不如我看书自学的,整个知识结构,还停留在1980年代;你得给学生解决,这个专业和社会具体的关联是什么,得考虑生产和行业,比如到大四毕业,很多人连个剧本都没见过。然后老师,在课堂上说风凉话,给学生讲作品的赏析。我觉得很反讽。
我要去给学生开个课,我就讲一个作品,比如《教父》,我就让他们老老实实把电影、剧本、小说老老实实看N遍,仔细比较下来,一个镜头一个镜头地分析,为什么这么做,历史的,文学的,心理的,这些东西是怎么支撑作品的。这都是很具体的手艺。
如果你上了大学的文科,最终带来的只是表达方式的升级,和一堆毫无根据的词汇,那么你在家里看《奇葩说》其实也挺好的。
我都毕业十年了,才能从《巴黎文学评论》中看作家的工作场景和工作思路。但我以前居然在毫无任何文本积累的情况下,学了几年文学史。怪不得我很尊敬的一个老师说,他面试现当代文学的博士,通常只问一个问题:你最喜欢哪个作家的哪本书?开篇第一句话是什么?当然,这个问题大都以尴尬终结。
五
知识分子,之所以在骨子里鄙视生产、疏远生产,在于他们一方面走不出好学生情结,习惯于小圈圈里抖机灵,争取表扬,以确立自己。今年冬天我给儿子为了哄儿子睡觉,我给他读唐诗宋词,后来我把那本书扔了,因为我突然意识到,这里面全是哭哭啼啼的情绪,即便盛唐,也是这个路子。
另一方面在于,他们承担的是一个社会“祭司”的功能,说直白点,就是吹牛逼,和表达对系统的信仰,除此之外,基本全是废物。要不嘉靖审海瑞的时候,说到让翰林院对质海瑞,直言把那些饱肚圣人之书的废物们召集起来。理科也一样,无非就是作为大牲口被利用的价值大一点而已。
还有,高考录取是计划名额,都往外走,本省的分数就低;都往省内扎堆,外省的录取分数线就低。所以有时候一味地强调去哪些省份不去哪些省份,也毫无意义,这玩意有运气的成分。
靠大学不如靠自己,大部分人希望大学更好的思维背后的深层逻辑都是特权思维和找爹思维,有了特权和好爹,可以混的更顺风顺水一些。
反正,都是空转和混,在一个水平线上,我觉得,上什么大学无所谓,把自己当产品打造就好了。大学就是个功能性的东西,没必要有过分地要求。教你的大部分都是农民知识分子,你能奢望什么?以前有大神,大神都是什么背景,内卷化到现在,它就是四不像。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天一观察(ID:shuisheng007),作者: 杨陈天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