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醒后的女性如何恋爱?
2024-11-28 16:39

觉醒后的女性如何恋爱?

当女性主义理论成为女性、甚至成为一部分男性的新语言,它能指导我们更好地恋爱,更好地生活吗?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正面连接,作者:策划:张苹,制作:鱼,出品人/监制:曾鸣,头图来自:《好东西》

文章摘要
探讨女性觉醒与恋爱方式。

• 🌟 女性不再是受难者,掌握命运。

• 🤝 女性间建立新型共同体关系。

• 🎬 电影展现多种爱的形式与女性议题。

2023年,邵艺辉曾在一次演讲中说:我们不仅缺少女性榜样,缺少对女性可能性的想象,也缺少更丰富的、不同于男性命运的女性叙事。她提到了自己的一系列迷思:不被男凝的美和性感是怎样的?物化男性就可以反客为主吗?用男人的方式去做事,就可以摆脱我们第二性的属性吗?


2024年11月,《好东西》上映,邵艺辉的迷思在电影里更细节地呈现,电影也展现了更丰富的女性叙事和对女性可能性的想象。女性不再是委屈的“受难者”形象,她们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意识到男权的普遍压迫,不再主动地陷入其中。电影里的男性,反而成了以往刻板印象中女性的翻版,他们雄竞,如孔雀般无处不在地展现他们的羽毛,有一种虚荣却又无害的质感。


电影人物关系也很新。男性和女性的关系上,单亲妈妈铁梅(宋佳 饰)和前夫,是能一块吃饭的育儿伙伴。铁梅和鼓手小马,则是绑定不深的亲密关系。小叶(钟楚曦 饰)陷入一段situationship(状态恋情,指非正式的、尚未确定交往的浪漫关系),她明白自己是被浪漫爱叙事“毒害”了,但是她还是依赖爱情,需要爱情。女性和女性的关系上,电影走得更远,只是邻居关系的铁梅和小叶,正建立着一种新型的共同体关系,她们一起买菜做饭,实践着共同育儿,她们真正看见了彼此。


《好东西》以女性为“第一性”去讲女人平平凡凡的生活。导演并没有夹枪带棒地攻击任何一种性别,而是嘲讽与宽容,玩笑与怜惜并存。女性被框在“好女人”的评价体系里,男性也被困在一种模具里。该修正的或许是发问方式,不是“我好差,为什么我做不好”,而是“谁来评价好,好的标准是什么?”


影片骨子里是一种对于权威和刻板印象的不耐烦,它戏谑而又不失温暖地解构一切权威,不只是男性在亲密关系中的权威,更有父权制本身的权威。我们因此对这部影片有了很多问题:已经觉醒的女人和正学习女性主义理论的男人会发生什么故事?理念带来的是新的牢笼还是解放?如果游戏的规则就是这样的,我们能建立新的规则吗?


我们和本片导演邵艺辉,影评人梅雪风一起聊了聊《好东西》这部电影。以下是本期播客内容节选:


铁梅和小叶:共同育儿的邻居


正面连接 :铁梅和小叶最初只是邻居,是没有任何社会关系的陌生人,为什么要这样设置?


邵艺辉:最直接的原因是我现实生活中有一个非常好的女性朋友。拍完爱情神话后,我们很紧密地生活在一起:一起吃饭、收拾家、每天晚上一起睡、聊无数的话题。创作《好东西》的过程很波折,最早我想写《爱情神话2》 ,写了一半后赶上了上海疫情,我就决定不再写了。相信大家应该都记得,那个时期邻居给予了我们最大的帮助和温暖,很多时候我们是在仰仗陌生人的好心,这给我的印象很深,冲击也很大。


两个陌生人的开始是最难写的,因为要花很多时间和情节去铺垫。两个陌生人怎么就快速升温,甚至像亲人般共同育儿?其实挺大风险的。孩子的妈妈会对陌生人充满戒备,尤其是小叶,看上去每天都在喝酒,没有什么正事干,又那么喜欢谈恋爱......铁梅和当时的我都觉得让她带孩子是件危险的事。所以小叶第一次带孩子时王铁梅说,“我怕你带不好”。


我试过写小叶带孩子出现了危险,但后来我决定不这么做。一个电影的呈现影响挺深远的,如果写小叶带不好小孩,大家会不会觉得作为妈妈你不能再信任你的邻居和女性朋友?但是如果小叶做得好,是不是我们对身边的女性也会更信任一点?虽然这种呈现可能是比较理想化的,但这是我更想传达的东西。


梅雪风:如果她们两个之前就有某种现实联系,可能会消解你要想要表达的女性之间天然存在的互相理解、互相帮助的关系。


我觉得你在拍一个“理想国”,一个女性的“大观园”,《爱情神话》和《好东西》这两部电影其实都是非常不现实的,但你用生活细节和真实的情感把高度假定性的人物关系给消解了。


这部戏开头非常视觉化地塑造了两个非常不一样的女性人物:一个从男性身边出走,另一个进入男性的家里。这两人之中,宋佳饰演的铁梅是一个被女性主义武装得很完美的女性,但她仍然有着她的痛苦,这是不是在讲女性主义也会带来新的困局?当你坚决地逃离以前传统女性形象、女性身份、女性责任时,实际上对自己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需要赚钱养家,也需要照顾小孩,既要做传统性别分工中女性做的事,也要做传统性别分工中男性做的事。


邵艺辉:我觉得铁梅面对的是双重困境。她想面面俱到,想照顾所有人,给所有人当“妈”。因为她觉得这是作为一个女性主义者应该有的自觉。很多时候我也会这么觉得,像我已经身为姐姐了,我觉得好像就应该为更多的女孩做更多的事。但铁梅也有上野千鹤子说的恐弱,她很害怕流露出自己的不行,无论是带孩子还是事业。她怕她不行,会让别人觉得女性主义者不行,甚至是女人不行。


铁梅的人物塑造还有一个戏剧点:需要她做得没有那么好,但我又不希望把这个困境设置得太大,所以我写了一些适中的情节,比如没带小孩出国,没有让小孩学特长。


女性总被问一个问题:“如何兼顾事业和家庭?”,可难以兼顾又能怎样呢?我觉得不管是铁梅还是生活中既有事业又有孩子的女人,她们真的尽力了,她们疲惫不堪。她做得不好不能怪她,应该怪社会的评价都指向了她。但凡对她宽容一点,你就会觉得她已经做得很好了。像铁梅,她的小孩那么可爱,给人温暖,这比出过国什么有特长好得多。


给母亲“松绑”


梅雪风:作为一个男性观众,我会觉得铁梅这个女性太完美了。我看到女性对自我身份和完美的苛责,造成了自己内在的某种压力被放大。


邵艺辉:梅老师说铁梅对自己要求高,她自己开启了hard模式。我们女人对自己确实总是要求过高,但这个过高是为什么呢?因为社会的结构性问题,网络上的舆论也总对女人更苛责。我们把这种苛责内化成了“我得先自己做好,才能堵住别人的嘴”,但其实也堵不住。


铁梅写了一篇自己作为单亲妈妈真实生活的文章,她因此遭遇了网络暴力。她没有被击垮,有一个镜头是她半夜爬起来写了一篇文章回击,“我绝不认输,绝不反省。”但后来她把这篇文章删了。因为她的孩子问她:“妈妈,我可怜吗?”这是非常刺痛的,哪怕铁梅是坚强的女战士。这句话让铁梅觉得自己太失败了:我自己以为我把小孩教育多好,其实全都没有,我的孩子竟然觉得自己可怜,那我算什么?


正面连接 :电影里也提到该怎样书写单亲妈妈的故事,是写单亲妈妈生活艰难的悲惨叙事,还是搞定一切的精英单亲妈妈叙事?铁梅介于两者之间。导演为什么选择这样的叙事?


邵艺辉:好东西剧本我写了好几稿,最初的一稿是“危险模式”,铁梅是一个在疫情中失业的记者,很多戏都是她在不停地找工作,不停地面试。前夫创业失败,一直在问铁梅借钱,铁梅压力很大。除这些情节外,我的台词还是幽默的、调侃的、自嘲的风格。这就会出现一个问题,铁梅生活本来就不容易,再调侃她是一种残忍。


另外,铁梅和小马的感情线也还在。可能会有“你都穷成这样了怎么还谈恋爱”“不是应该所有心思都在挣钱上吗?”这种声音。这些担心最终变成了铁梅在编辑部里讲的一句话:“老是重复女性悲惨叙事,这也不利于改善女人的处境,以后谁还敢做单亲妈妈?”如果电影把单亲妈妈危机重重的生活展现出来,我怕女人看了会觉得“我可不敢离婚,离婚后我得像她那么累,太难了。”


我认识上海的一个婚姻咨询师,他很大一部分工作就是接待想离婚但是不敢离的女性。实际上女人是能离开男人或者离开婚姻的,但我们从小到大被规训的就是女人最重要的是家庭和孩子。《爱情神话》拍出来之后,婚姻咨询师跟我分享,那些有出走决心的女人很多都决定离婚了,她们看了《爱情神话》,里面全都是离过婚的女人,过得好快乐好潇洒,自己的处境和电影里的女人差不多,那她们其实也可以。我觉得这个意义就很大。


Her story


正面连接 :电影里有一个情节很打动我。小叶是一个乐队的主唱,她带铁梅小孩时有一段猜声音的蒙太奇。她录下铁梅煎鸡蛋滋滋的声音,吸尘器吸地的声音,修地板的声音,这些声音在孩子耳中变成大自然的万千气象:下暴雨,龙卷风,海豚跃进海面的声音......我看时一直掉眼泪,铁梅在做家务劳动的时候,小叶是唯一看到铁梅的人。


梅雪风:《好东西》这个电影观点性特别强,比《爱情神话》要讲的话多太多了。但是这个场景是不讲话的,日常生活的琐碎,当你用另外一个耳朵去听的时候,它成为了更宽阔的一个东西,这种通感的运用很好。


而且这个声音是小孩听到的。她听到的不是日常的繁琐,是一个更美好的东西。当我们从小孩变成大人后,就只能听到日常了。它给人形成一种有限和无限,市井与梦幻分裂而又融合在一起的想象空间。铁梅的困境是所有人的困境,我们都陷入繁琐之中无法挣脱。但影片中的这一刻给了我们一个安慰:原来我们可以不困在此时此刻。


正面连接 :《好东西》的英文名字是 Her story,导演在电影里讨论了很多女性议题,比如月经羞耻,无偿的家务劳动,女性安全,生育与育儿,单亲妈妈的困境,女性友谊等非常多的 Her story。导演是怎么选择这些议题?如何把它放进具体的故事里讲述?


邵艺辉:社会议题像是离我们生活很远的东西,可它形成就是因为太多人有相似的感受,成为了某种共识,才了社会议题。男性可能需要借助议题去理解女性的处境,但我创作时是自然而然写出来的。比如月经,我从小就是一个痛经特别严重的人,每次都得吃止痛药。它对我来说不是社会议题,是我每个月都在流的血。


我没有什么月经羞耻,可我知道很多女孩或社会氛围是让人会对月经感到羞耻:买卫生巾时需要套黑色塑料袋,用“面包”去称呼卫生巾......写这场月经讨论的戏的时候,我希望从孩子的视角来说这件事,“这世界上有一半的人都会流血”,这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生理现象。


为什么让小叶继续开启月经这个话题呢?我觉得小叶很像过去的我,过去我很希望男朋友能记住我月经的日子,对亲密关系有很高的期待。现在想想这是很没有主体性的想法,自己记住自己就好了,对吧?而且因为总和女性朋友们在一起,我们连月经的日子都一样了,我们互相爱。


今年很多脱口秀女演员都聊了月经,我一方面为她们鼓掌,一方面也会有点着急电影该上映了。可是为什么我们到 2024 年才开始谈这些?按理说从第一次来月经的时候就该说了。


梅雪风:《爱情神话》和《好东西》在涉及情感时都进入一种极度现实的模式。现实感的最大来源,就是没有所谓“想象中的爱情”。我们最终进入的就是这样看起来很日常的、没有神话的爱情。但在《爱情神话》里,你对“没有爱情神话”也抱有怀疑态度,你留了一个很小的豁口,周野芒饰演的老乌的故事,仍然在日常生活中为爱情保留了某种想象的空间,这个想象的空间,让我们能够往前走。


相较于你对爱情的现实,你对男性的刻画其实有一种非常奇特的理想化,比如《好东西》里的所有男性,都完全没有一点攻击性。


邵艺辉:对,因为我就是不喜欢攻击男的。电影里呈现的男性是理想的,是我希望但没见过的男性。每一句台词都很珍贵,我希望角色都是可爱的人。一些很“落后”或者很不文明的男性我也不想写了,比如打女人,强暴这种,我都不想花笔墨批判他。


梅雪风:在《好东西》中,我更多的是看到你对某种刻板印象、某种“正襟危坐”东西的反感。像对月经的讨论,我觉得是对所谓“禁忌”的反抗;铁梅在美术馆里说“我看不懂”,也呈现了对高位的、会压制人东西的天然反感。这种无所不包的溢出了讨论两性关系的那一面,反而是让我更有感触的。


邵艺辉:确实。我对很多看似权威、或者很伟、很正、很大的东西有一种天然的排斥,忍不住地想去讽刺。就像我有时候进入一些很正襟危坐的场合,我就会忍不住地想笑,就像小丑一样。


铁梅在美术馆那个情节本来剧本上没有写台词。但是拍摄的时候,我觉得必须加个口语化的东西,就现场写了“这都什么玩意儿根本看不懂,还没有你画得好呢。”她跟她的小孩说,“我觉得你才是真正的艺术家。”一方面要展现铁梅就是爱夸小孩,而且是“不分青红皂白”地夸,另一方面我无意识地就觉得她应该这么说。对任何好像约定俗成的“大”的东西或者装X的东西,我不觉得应该附和,我对很多都是持怀疑和批判的态度。


我觉得这种调侃和自嘲可能和我的性别和我的处境有关。大的、权威的东西构成了男人的世界,进入其中我觉得不舒服,其实调侃的也是男性的权威。但这么说好像和性别也没关系,因为男性叙事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年轻男性对掌握权力的老男人的反抗和批判。


被塑造的爱情和情欲


正面连接 :小叶和胡医生的感情很像是对爱情的解构,小叶很突然地“爱”上胡医生,也很突然地不“爱”了,整个过程就像浪漫爱幻想破灭的过程。和铁梅相处的过程中,小叶也感受到了除爱情之外的多种爱的形式:和铁梅的友谊之爱,和小孩的爱,和乐队朋友的爱。


邵艺辉:是的。小叶和胡医生上床后有说一句话,“我是很喜欢谈恋爱,虽然我可能是被言情小说给毒害了。”其实原本的台词是,“我是很喜欢谈恋爱,虽然我可能是被父权制下的浪漫爱叙事给毒害了。”


原来的台词有点拗口,而且浪漫爱也包含了言情小说,传媒,电影,一说言情小说大家也能懂。我觉得小叶是清醒“恋爱脑”,她明白自己是被浪漫爱叙事“毒害”了,但是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办。但是这也很正常,谈恋爱它就是一个很美妙、很独特、很应该的体验。我们要戒掉的是不健康的恋爱。


梅雪风:我觉得你的电影里面始终有一种超越你的批判的潜意识:我们并没有那么理性,我们对世界的态度是超出理性的。一个简单的例子就是当你试图去批判章宇饰演的小马那个角色,但你马上会用后面的情节把它消解掉。(小马在性爱过程中撕掉铁梅的衣服,让铁梅很不舒服),但铁梅最终还是让小马回来了,说“要给年轻人机会。”


正面连接 :梅老师提到的性同意的那场戏,我觉得同样在写新旧夹缝之间的女性处境。铁梅已经知道父权制社会塑造了暴力的(并不礼貌)的性文化,但我们就是有欲望。


邵艺辉:为什么让铁梅把小马留下来?首先他道歉的态度很诚恳。男性也是这种文化的受害者,他说“看片里学的”,暴力好像就等同于帅气和性张力,能彰显男子气概。当女性激烈地告诉他你这样不对,他也能知道:哦,原来世界已经变了,不能再这样对待新女性了。他也有申辩:“那我如果突然停下来问你,不是很破坏气氛吗?”这是我最想批判的一种。当大家越来越认同性同意文化后,也会出现另一种声音:如果俩人四目相对,火花四射,一个男人问:我能亲你吗?这很破坏气氛。我觉得如果你俩真的有火花,喜欢彼此,这绝不会破坏气氛,即使说现在想拉稀,都不会破坏气氛。所以铁梅说了那句话:气氛不会被礼貌破坏,只会被不礼貌破坏。


另一种规则


梅雪风:《好东西》里的男人都是女性主义表演爱好者,他们对女性主义没有真正的认识。他之所以谈论女性主义,是为了显示自己的特别。当女性处于弱势的时候,他实际上是快乐的,能通过成全她们的方式让他显得高级。比如当所有人都误以为小叶是自杀后,胡医生来找小叶对她表明爱意和忠贞,胡医生在那刻作为上位者生出了一种道德的自觉——原来这个女性是为我而死的,这里面仍然是一种隐晦的自我欣赏。


但我仍然不认同这是一个男权的问题,这是人的问题。


邵艺辉:是的,人和人的差别比男人和女人的差别更大。


正面连接 :除了男性跟女性的关系,女性跟女性的关系外,影片还表现了多种爱的形式。铁梅坐地铁睡着了,一个女孩温柔地把她的头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小孩写了篇并不“正能量”的作文,却得到了女性老师的赞赏。小孩高度近视,她的妈妈、邻居姐姐、鼓手老师,大家慌慌张张把家里的颜色都换成绿色。原来并不是只有父母能为小孩做事情,是只要你关心你就可以做。


邵艺辉:孩子是我们全人类的孩子。一个孩子,我们全人类都应该使劲把她/他托住。


正面连接 :电影的结尾是两种规则的对比:一个是铁梅的小孩茉莉作为鼓手在 livehouse 的一场演出,铁梅和观众们为小孩欢呼呐喊,所有人沉浸在音乐中;另一个是学校里的乐队演出,先是学校领导讲话,孩子们表演后要鞠躬假笑,观众心不在焉地鼓掌。电影里也有一句很明显的台词:如果游戏的规则就是这样,那我们不要来玩这个游戏了。


梅雪风:从价值观上我认同这种处理,但从电影本身来讲我不太认同。用这种直白的方式去点明一个强烈的主题思想,是否合适?电影重心其实是男女两性问题,但这个结尾你进行了一个非常大的延伸,像是在聊新世界和旧世界的问题,人类能不能变得更好的问题。这种主题提升,是否跨度太大?


邵艺辉:这种对比确实有点太简单直白。其实主要是从剧作的角度考虑,学校一直是主线故事之一,小孩本来就该在学校演出中当观众,需要给学校线一个收尾。实话说小孩这部分其实是我最想去表达的。调侃两性是我比较擅长的部分,写孩子这条线的确有点不足,这个尺度非常难把握。


梅雪风:《好东西》是一部强观点型电影。《爱情神话》里很多观点是随着叙事带出来的,整个电影呈现一种相对模糊的东西,我不是要去解释世界,而只是呈现一种又一种的关系。《好东西》给我更多的感受是为了说这句话,设定了这个情节,很像一个憋不住话的人,非常热烈也非常真挚地把这个话说出来。想要说话的欲望会造成对叙事的阻断,徐浩峰的电影里同样如此。金句需要空间,它像湖里面投的石子一样,涟漪需要空间慢慢散开。但如果本身叙事节奏又很快的话,它就造成了两种节奏,一边是剧情很顺畅地流淌,一边是金句形成一个又一个的阻断。


不过这也要看你创作的目的,是要讲话的欲望重要,还是在所谓影史上的位置更重要。


邵艺辉:当然表达我的态度更重要,我不在乎能不能留在影史上,我想表达我的一些态度。电影对我来说就跟写作一样,它可以更全面、更丰富地体现我的其他的趣味,美好的音乐,美好的人。如果把电影当成一个艺术作品的话,很密的观点确实某种程度上会伤害电影本体,但好像我也不是那么在意。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正面连接,策划:张苹,制作:鱼,出品人/监制:曾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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