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完网抑云top50热评,发现人类底色就是伤痛文学
2020-08-21 17:00

我翻完网抑云top50热评,发现人类底色就是伤痛文学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简单心理(ID:janelee1231),作者:文小宁,编辑:酒鬼,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前天看到“顾里生日”冲上热搜第一,瞬间感到有青春内味儿了。


果然点开评论,大家早已开始用烂熟于心的台词书写自己的青春回忆录:



这就是现代青春文学史上著名的“顾里生日事件”。名为顾里的女子本想邀请自己最好的姐妹在8月18日开个趴体,没料到姐妹们一起来撕了场逼,顺便用红酒给她洗了个头,贡献了几乎是青春文学史上最狗血的台词和桥段。


我已经很久没读过郭敬明了,但看着这些文字,95后的我曾经的青春伤痛记忆便止不住地漫过心间,仿佛夏日里明媚的阳光,在我的心上温柔地扇着巴掌。我的眼泪流下来灌溉了柔软的小草,不知道来年会不会再开出一地的忧愁。


但伤痛文学也在迭代。近年最流行的伤痛文学是网抑云的评论区,是“生而为人我很抱歉”的太宰治。豆瓣上太宰治的《人间失格》评分人数超过19万,比小时代3部曲评分总数(13.3万)还要多5万。


忧郁的太宰治


伤痛文学是经久不衰的。人类需要伤痛文学,人类的本色就是伤痛。


一、伤痛文学(不完全)简史


鉴于伤痛文学这词儿生活气息太浓,我决定回归生活,采访了来自 5 个年代的朋友,想听听他们对于伤痛文学的理解。


当我从网易云评论区摘抄了一段简练悲戚的短篇伤痛文学作品,拿给周围的60后和70后品鉴,却得到一句“看不下去,太矫情了”的回复。


给他们看的是这段——


“上个月你结婚了,新娘和你很般配,嗯。你从当年的小男生长成了大男孩。亲她的时候,我突然想起高二那个中午,你偷亲我,你不知道的是,其实当时我没有睡着。现在我也有了女朋友,准备明年结婚了,祝彼此幸福。”


我不死心,继续发问:你就没看过一丁点令人心酸落泪的作品吗?


答:《希腊神话》算吗?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局限和狭隘。伤痛文学远比我想象的更博大精深。


俄狄浦斯王为了逃避弑父娶母的预言,流浪半生却还是没能躲过女巫的预言,它不伤痛吗?


西西弗斯日复一日地推石头上山又眼睁睁地看着石头从山下滚落,它不伤痛吗?


普罗米修斯因为盗取火种送给人类,被宙斯钉在高加索悬崖上,终日挨受风雪烈日之苦,它不伤痛吗?


《希腊神话》是伤痛文学没毛病。而且从这个角度来看,四大名著也满满都是伤痛。《红楼梦》里的贾林薛的三角恋爱情婚姻悲剧,《西游记》里明明在女儿国里动了心却为理想不得不继续西行的唐僧,《三国演义》里痛失周郎的小乔,《水浒传》最后李逵对宋江那一句深情的“哥哥”。


伤痛文学是神话,是历史小说,是言情故事,是电影,是音乐,是话剧。没有办法给伤痛文学做学术定义,更没有编年史。人类历史上充满了伤痛的文字,你觉得它伤痛,那它就是伤痛文学。


二、伤痛文学的合理性


不说文学作品的艺术价值,仅仅凭借“伤痛”,就能够成为人们阅读它的理由。“伤痛”本身就是一种需求。


心理学研究表明,人们对于负面刺激的关注程度往往高于正面刺激。


我们可以从进化心理学的角度来理解:当你看到毒蛇、麻雀、小猫咪的图片时,你最先注意的会是什么?——当然是毒蛇。


这是千万年进化带给我们的本能反应,你必须在纷杂的环境刺激里快速分辨并注意到危险因素,你才能活下去并且把基因传递下去。


这一本能反应带来的牵动效应是:负面消息也比正面消息更容易传播。


带有负面情绪的新闻,会在潜意识里被我们归类为“危险刺激”,引起我们的高度关注。


另外,伤痛文艺作品也是我们自我认同的工具。比如上学的时候,只会学习考试的学霸并不酷,但一个又会考试又能脱口而出“我们是糖,甜到忧伤”的学霸,还是有点意思的。更高级一点的还能自己原创酸酸的诗歌体。押不押韵不重要,情绪到位就够了。


所以伤痛文学对于一个青春期少男少女在自我认同上有着重要价值——我是不一样的。


鄙人小学五年级在QQ空间写的伤痛文学


伤痛文学还充当着“主角身份证”的功能——毕竟最不顺的那个人,就是全剧的主角。


不管是《还珠格格》里的小燕子,还是《情深深雨蒙蒙》里的依萍,《恶作剧之吻》里的湘琴,《一起来看流星雨》里的楚雨荨,都告诉我们一个道理:想要当主角,你就得接受伤痛命运的洗礼。


要有分手和出轨,要有悔恨和卑微,尤其要有大雨掺着泪。




尤其是在自我意识旺盛的青少年阶段,假想观众(Imaginary audience)和个人神话(personal fable)的心理都会让我们深深陷入自己给自己预设的剧本里,把自己包装成世界上最悲情的伤痛文学主角,从而引起周围人的关注。


鄙人小学五年级在QQ空间写的伤痛文学

11岁的我尚且如此伤痛,这世界还会好吗?


三、伤痛是一碗好用的心灵鸡汤


不论对写作者和读者来说,伤痛文学都是有治愈效果的。


对写作者来说,表达的过程即是他们治愈自己的过程。


Pennebaker在《书写的疗愈作用》一书中介绍了一种创伤经历的表达性写作方法:


“我想邀请你连续地书写一段人生当中让你感到最不安、最具创伤性的经历。不要担心你的语法、拼写,以及句子结构。


在你的书写当中,我想邀请你讨论对于这段经历,你内心最深处的想法和感受。


你可以书写任何你想写的内容。但是无论你选择写什么,我希望写的是对你影响很深很深的经历。理想的情况下,它应该是那些你从来不愿意对他人谈论细节的经历。然而,在书写当中,能够让自己释放并且去碰触内心最深处的想法和感受是非常关键的。换句话说,你可以写一写发生了什么,你当时的感受是什么,你现在的感受又是什么。


在这四次书写中,你可以写不同的创伤,也可以四次都写同一个经历。这四次书写你想怎么安排,完全取决于自己。”


而Baikie和Wilhelm等人通过研究发现:从长期来看,这种针对创伤的表达性书写,对于我们的身心健康都能起到非常显著的积极作用。


具体有以下好处:


健康方面:

更少因为压力疾病而就医

增强免疫系统功能

降低血压

改善肺功能

改善肝功能

住院天数减少

改善情绪状态

心理健康状况更佳

考试前抑郁症状减轻

减少创伤后侵入和回避症状


社会和行为方面:

减少缺勤

失业后更快重新就业

改善工作记忆

改善体育表现

提高学生的平均绩点

改变社会和语言行为

       

表达性书写的长期疗愈效果

简直是万金油!上一个敢这么说自己的还是正念打坐


至于对读者来说,伤痛文学是一种情绪共鸣的载体——它表达了我说不清楚的情绪。


就像曾经年少失恋的时候,感觉所有的情歌都是为自己而写,自己简直就是所有伤痛文学的主角。一个人在艳阳天里边跑步边听“有的爱像大雨滂沱”,好像自己的世界就开始噼里啪啦掉雨点,干脆借着耳机的最大音量,我也放声大哭,反正自己听不见约等于别人也听不见。


现在想起来觉得自己傻逼又好笑,但当时的心痛和伤感却是真实而彻底的。


可人生就是有这种难以言说的时刻啊。很多伤心、痛楚无法可视化地表达出来,偏偏一句“有的爱像大雨滂沱”就能成为救命稻草,让你感觉所有的伤痛都被理解了。


人能在悲伤的文字中获取力量,这我是相信的。



1000年前,李煜在亡国逃亡途中写下“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50年前,爱上渣男的张爱玲写下“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


人类的悲欢也许各不相通,但人需要看到自己的悲欢。当一个人能在另一个人的伤痛故事里拾捡到自己的碎片,ta就能更有力量,继续带着旧的伤痛,在新的伤痛里生活下去。


我们需要伤痛文学,因为伤痛就是人类的底色。


Take a sad song, and make it better.



参考资料: 

李星. (2014). 《恋空》——伤痛中成长的 “青春疼痛文学”. 华中人文论丛, (1), 71-73.

Baikie, K. A., & Wilhelm, K. (2005). Emotional and physical health benefits of expressive writing. Advances in psychiatric treatment, 11(5), 338-346.

Pennebaker, J. W., & Smyth, J. M. (2016). Opening up by writing it down: How expressive writing improves health and eases emotional pain. Guilford Publications.

徐翔. (2017). 新浪社会新闻传播中的 “情绪偏好” 效应与特征研究——基于新浪社会新闻的网络挖掘与实证分析. 国际新闻界, 39(4), 76-94.

Stieglitz, S., & Dang-Xuan, L. (2012, January). Political communication and influence through microblogging--An empirical analysis of sentiment in Twitter messages and retweet behavior. In 2012 45th Hawaii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System Sciences (pp. 3500-3509). IEEE.

Vaish, A., Grossmann, T., & Woodward, A. (2008). Not all emotions are created equal: the negativity bias in social-emotional development. Psychological bulletin, 134(3), 383.

Pfitzner, R., Garas, A., & Schweitzer, F. (2012). Emotional divergence influences information spreading in Twitter. ICWSM, 12, 2-5.

李强, & 苏慧丽. (2014). 网络新闻受众负面偏向的关注度研究——基于传播心理学视角. 当代传播, (1), 51-53.

刘丛, 谢耘耕, & 万旋傲. (2015). 微博情绪与微博传播力的关系研究——基于 24 起公共事件相关微博的实证分析. 新闻与传播研究, (9), 92-106.

Vartanian, L. R. (2000). Revisiting the imaginary audience and personal fable constructs of adolescent egocentrism: A conceptual review. Adolescence, 35(140), 639.

Pennebaker, J. W. (1997). Opening up: The healing power of expressing emotions. Guilford Press.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简单心理(ID:janelee1231),作者:文小宁,编辑:酒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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