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 | 虎嗅青年文化组
作者 | 黄瓜汽水
编辑、题图 | 渣渣郡
本文首发于虎嗅年轻内容公众号“那個NG”(ID:huxiu4youth)。在这里,我们呈现当下年轻人的面貌、故事和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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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黄瓜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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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档综艺节目成为2024年最后一匹黑马。
它被称之为全球华人的春晚:无论你身在何处,都会被它气得口歪眼斜。
《再见爱人》第四季播出后,重新定义了真正的“疯狂星期四”。
拦路截断所有流量的先天综艺圣体麦琳,就是这次风暴的引领者。
你永远想象不到一个综艺节目能产生多么恐怖的连锁效应。目前,李行亮的商演已经开始遭到抵制了。
明明是大众舆论中被定论的“受害者”,却以最快的速度被泼天流量反噬,路过的狗都要大喊一声快哉快哉。
被反噬的原因很简单:大众真情实感地代入李行亮与麦琳的婚姻,为他们血压飙升,乳腺结节,结果镜头一转,李行亮一头钻进了麦琳的胳肢窝,和好了。
新京报评论《李行亮商演突遭抵制,不只是网友“入戏太深”》中讲到,“满足窥私欲地展示私生活,或许是捕获流量的一个捷径,但并不意味着可以炒作消费观众,流量变现也并非毫无风险。”
天底下没有什么事,能比“你敢耍老子”更令人恼羞成怒了。
从《再见爱人》到《再爱贱人》,最后变成《再看我就是贱人》,麦琳和李行亮重归于好之后,屏幕前的网友只感到“惊悚”。
就像电影《恐怖游轮》一样,他们又回到了第一天扮演恩爱夫妻的样子,等待未来某一天的下一次爆发。
麦琳的讨论度居高不下,也要感谢同行衬托。
这一季《再见爱人》的抽象程度已经远超前三季,几乎没有一对正常夫妻。
杨子和黄圣依这些年霸占了太多新闻版面,闹出再夸张的幺蛾子,也和“狼来了”没有区别。一个敢编剧,一个敢配合,婚姻问题固然有,但演戏成分太重,多给一个眼神,都显得观众太愚蠢。
留几手和葛夕的问题更简单:葛夕下定决心离婚就行了。可惜她自己不舍得,还陷在“冷脸洗内裤”的困局中。
只有李行亮和麦琳,没有剧本加持,仅仅凭借素人的真实婚姻就能吊打其他为了流量假装吵架的夫妻。再优秀的编剧,也很难编出如此跌宕起伏的剧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亮子隶学》的含金量逐步上升。
真正的综艺女帝,能让一滴眼泪发挥最大的价值。根据不完全统计,她在7天内哭了11次,没见过大场面的中国观众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戏剧之王。
努力在天赋面前一文不值。杨子在旁边急得头皮都挠秃了,哪怕他天天祈祷自己被网暴一次,也无人在意他又整了什么臭气熏天的蠢活儿。
制作这档节目的官方团队推出麦琳限定套餐,熏鸡老板更是嘴都笑裂了。
整整一个月时间,我们目睹麦学形成系统理论框架。
从“心趴”到青团,从“我配拥有一杯咖啡吗”到“这还蛮值得哭的”,一麦落,众麦生,全世界的营销号都向麦琳吻了上来,她像一座活体资源库,源源不断地为大众娱乐提供语料。
所谓麦学,可以总结为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
以自我为中心,全体目光向我看齐,是麦学的精髓所在。
麦琳几乎每一次都把对话的焦点引向自己,她具备强烈的竞争意识,不允许话锋被任何同行嘉宾抢走,她要求所有人对自己表现出认同与支持。对于同性,她炫耀自己御夫有方,对于异性,她极力寻求认可与喜爱。
麦学的两大重要理论工具,是“低自尊”与“低社会认知”。
她利用夸张的自我矮化,来逼迫对方进行反驳。
表面上打压自己,反复诉说“我不漂亮”“我没有价值”,然后等待对方回应“其实你很漂亮”“其实你很有价值”。只有这种方式能让她抓住安全感。
我们看到她的梦想是“亮子站上更大的舞台”,她想问对方的问题是“你希望我是怎么样的”,她对自我的认知是“让亮子觉得我很有价值”。
这是明显的低自尊表现。
金宇澄在《繁花》里这样写:有一种女人,开口就谈情调,谈巴黎,谈吃茶,谈人生,这是十三点。开口闭口谈小囡,奶瓶,尿布,打预防针,标准十三点。一开口,就是老公长,老公短,这是妖怪。
而低社会认知,体现在她完全读不懂空气。
在旁人已经明显不悦的情况下,她选择变本加厉地让氛围进一步尴尬下去。或许这是长久不融入社会的一种副作用。
比起其他两组的婚姻问题,李行亮和麦琳的假性亲密关系,更贴近现实生活中我们见到的夫妻,也更能揭露许多婚姻表面相安无事,实则病态畸形的依赖共生状态。一个是绝望的家庭主妇样本,一个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男巨婴。
当火山口暂时休眠,他们或许是天下最亲密默契的人。
曾经共患难的坚不可摧的革命情谊,看上去那么美。这是一个典型的“贤妻扶我青云志,我还贤妻万两金”的古典主义爱情叙事。
当火山酝酿爆发之后,旁观者走近看才发现,内部早就溃不成军。这个故事里根本没有贤妻,也根本没有万两金。
麦琳与李行亮的家庭悲剧并非特例,在这片土地上,你能看到以各种形式出现的麦琳。
因为东亚女性的一生都在拼命证明两件事:一是“自己很漂亮”,二是“有人爱自己”。
“我心疼的不是李行亮,而是麦琳的女儿。”
这一句话,恐怕就让许多人毛骨悚然了。
或许麦琳和李行亮是在相互作用下产生的一对怪人,但无论如何,他们的孩子都是无辜的。
在小红书搜索“麦琳是我妈”,一共显示2000多条结果,可以看到不健康的亲密关系下,成长出来的各种孩子。
有人的妈妈是麦琳,自己在扭曲的情感绑架中长大。有人的婆婆是麦琳,目睹自己的伴侣在极端控制欲中存活,变成裂缝中的向日葵,挣扎着长成了正常人。
我找到了今年30岁的小田。她积极阳光健谈乐观——并非网友想象中“麦琳的孩子”应该变成的样子。
当她第一次听到麦琳说出“我配拥有一杯咖啡吗”的时候,立刻想到了她的妈妈。
从小到大,妈妈不止一次说过与麦琳类似的话。每年到了家庭聚会的时候,妈妈就会向她和爸爸发难:
“我配去这个饭局吗”“我配出现在这里吗”“你们应该不需要我了,我还是走吧”。
这些听上去有点刺耳的话,小田已经习惯了。长大之后,她开始有意识地纠正母亲的刻板行为。“你要学会好好说话”,小田不厌其烦地教育妈妈,这样做只会伤害真正爱你的人。
从小田20岁出国读书开始,整整十年的时间,除了回国探亲,她和父母的物理距离一直保持着一万公里。
即便物理距离很远,母亲仍然高强度参与着她的生活。
这十年的时间里,小田和父母每周都要打3-4个小时的视频电话。“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只是陪着她,她需要我。”
有一次,小田正在公司上班,妈妈顾不上时差也要和她打视频,她只好从办公室走出去,站在室外和妈妈打了一个小时的电话,外国同事都有些惊讶。
这样的事发生了不止一次。
小田告诉我,当妈妈需要她陪伴的时候,时差和物理距离仿佛不存在。她要加急把手头所有的工作做完,然后集中处理妈妈的问题。每次两个人在视频里因为小事争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母亲却感慨:“好幸福,因为我们更了解对方了”。
当这些家庭问题处理完毕后,精疲力竭的小田会向公司请一天病假,躺在家里,一句话都不说,才能恢复能量。
我很疑惑,母女二人隔着上万公里,能吵些什么?
小田告诉我,没有任何实际问题出现,只是妈妈感知到一种“我不爱她了”的危机感,她是一个情感需求高度敏感的人。
“我妈跟我吵架,就是觉得我没有把她放在我个人生活的优先级之上,只有她的事情才是第一位的。我的工作,我的生活,我的感情,全部都要排在她后面。”
小田手里拿着具象的工具,却要解决一个抽象的问题。
有时候小田的语气有些生硬,用解决事情的态度和妈妈讲话,“她接受不了,觉得我不爱她,就要开始闹了。”
有一次,爸爸对小田说“你说话真像你妈”,小田瞬间就崩溃了,因为在她看来,“像妈妈”几乎是一句骂人的话。
她无法接受自己变成妈妈的样子。
小田的妈妈和麦琳,像也不像。
相似的地方,是她们的情感需求非常高,高到大多数普通人都无法满足。
她们急迫地需要被爱人“看见”。一旦没有及时反馈,没有得到她们想听的话,她们就会倾泻庞大的负能量,用阴阳怪气的方式引起爱人的注意。
而她们也不完全一样,麦琳身上是控制欲极强的妈味,而小田的妈妈保留着退行的,被保护的,女儿的状态。
有时候,妈妈会当着一大家子人的面前,要求爸爸蹲下来给她系鞋带,像是某种服从性测试。小田看不下去,会主动蹲下来帮妈妈系,因为她不想让爸爸在这个场合太难堪。
成年后的小田,逐渐理解了母亲的“无理取闹”,母亲的语言表达是无意识的,她只是太需要爱了,但她却没有习得过“获取爱的正确方式”,她默认“爱是按闹分配的”。
“她想让她身边爱的人因为她产生一些不舒服的反应,我们的不舒服的反应对于她来说就是一种反馈,只要是反馈,那就是爱,一种很畸形的爱。这种反馈的机制是‘被看见’,妈妈好像从来没有正向的‘被看见’。”
小田看到麦琳种种被网暴的几个镜头,其实也逐渐理解了麦琳的行为模式。“麦琳就是一个典型的中国传统女性,很拧巴,社会化程度比较低,没有独立思考的机会,不清楚自己说出的话意味着什么。”
妈妈在很多场合下,都会说出让小田和爸爸有些难堪的话,但小田知道,妈妈也不是故意的。其实妈妈也是一个非常真诚的人,正因为真诚,才会语出惊人。
“她们在意的不是外界的看法,如果她像我一样要面子,就不会在那样的场合说出那样的话。她们不要面子,她们非常需要在意的人的关注,她要的是非常具体的人的回应,甚至也不在意外人觉得她有病。”
说起父母的婚姻关系,健康也不健康。
他们非常相爱。这是一个外人看来“丈夫疼爱妻子,什么都不用妻子做”的完美家庭。
不健康的是,母亲永远意识不到父亲有多爱她,因为她这辈子都没有和其他男性接触过,在童话里被保护得太好,并不知道在现实世界,许多男人会伤害他们的妻子。另一边,父亲无底线地满足着母亲的情感需求,当父亲都无法填满母亲情感的深坑的时候,他只能缩回他的壳里,用回避型人格把问题拖延下去。
去年回国探亲,小田的妈妈住院了,父女二人轮流在医院陪护妈妈。
妈妈拒绝医院食堂的饭菜,一定要小田在家做好一天三顿饭,然后送到病床前。
有一次小田开车去医院送饭,想让爸爸下楼拿一趟,结果父亲支支吾吾说他下不来。小田只好自己跑上楼一探究竟:原来是妈妈不允许爸爸离开眼前一秒钟,哪怕是下楼拿饭也不行。
后来小田总结,这是妈妈向爱的人索取安全感的方式,只是这种方式并不健康。
作为孩子的小田,扮演着一个婚姻调解师的角色,给父母双方分别做心理咨询。
她告诉母亲,不能“既要又要”。
母亲对伴侣的想象,就像被某种爱情神话荼毒了一样,她总是希望另一半如同救世主一般,能够满足她的所有需求。
小田告诉我,是妈妈的认知出现了问题,她相信这一套传统叙事中的浪漫爱神话,即丈夫必须是完美的存在,能满足一切她不具备的能力。小田分析,一是妈妈对金钱和权力没有祛魅,二是没有搞清楚自己和亲密关系的界限,自我主体性不够健全,她内心太空,只能不断地向外索取。
伴侣并不是来填补你的空缺的。“亲密关系不是去找一个半圆。两个人本来就是两个完整的圆,在这个过程中找到自己。我告诉妈妈,如果你嫌弃我爸不会修电脑,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呢?你都没有这个能力,为什么要求你的伴侣拥有这个能力呢?”
她告诉父亲,学着“做个人”,不要被妈妈的无意识PUA太久。
每次发生矛盾,父亲都会说一句话:“你妈就是这样一个人,没救的。”
小田最恨的就是这句听上去非常悲哀的话。因为这意味着妈妈是一个被放弃的,无可救药的人。
“我希望他在不舒服的时候,在他想站出来的时候,不要只通过情绪输出,因为这是我以前用过的一种非常无效的错误的愚蠢幼稚的方法。我希望他表达出来,把问题解决掉,我不希望他像一个缩头乌龟,把问题拖延下去。”
“我告诉他,你可以宠你的老婆,但我不会惯坏我的妈妈。”
回忆起和母亲的关系,小田形容是“一场漫长的斗争”。
青春期的时候,任何小事都能让母女之间爆发争吵,那时候的小田年纪太小,只懂得哭闹,但哭闹无法解决实际问题。
每一次吵完架,都是妈妈先打电话给爸爸告状。等小田打过去的时候,爸爸的电话总是占线的。几分钟过去,爸爸就会把电话打回来,不分青红皂白把小田骂一顿。小田和妈妈就像姐妹,爸爸就像调解的家长:你要让着你姐姐。
十几岁的小田受到母亲的伤害,只知道自己很“疼”,但却不懂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每一次争吵,小田都会哭到哮喘发作,那是一种生理上的窒息感。
后来,母女二人的哭闹终于进化了,小田学会哭着表达自己的诉求,到最后,小田不再掉眼泪,而是把自己抽离出来,理智地跟母亲表达自己的感受,通过沟通交流的方式解决母亲的问题。小田形容,这是一种动态变化的过程,就像小孩慢慢会长高,平视父母,最后超过自己的父母。
“最开始我的认知不及她,到我们的认知是平行的,再到最后我的认知高于她。”
和母亲斡旋的这些年,让小田变成了一个谈判专家。在职场上,她的语言表达能力、逻辑思维和谈判能力都变得极强,可以随时切换三种语言和同事客户吵架辩论,“因为没有人能比我妈更难沟通了”。
一个极为情绪化的母亲,却养出了一个极其理性的女儿,小田似乎从这一套代际诅咒中成功逃脱。
母亲的样子让小田明白,如果谈判不能解决问题,那么沟通就是无效的,“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每一次表达,不管是公司还是父母,我都是有目的性的,不是单纯情绪的输出。”
当我问小田,她的努力,是否真的改变了她的母亲?
小田告诉我,这场斗争只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就在前一天,妈妈和小田打电话。当小田对妈妈的生活进行了一番评价后,妈妈第一次反驳了她:我不是这么认为的,我有我的价值观,我认为我的生活挺好的。
那个瞬间,小田特别开心,因为这条脐带终于剪断了,剪刀就在小田自己手里。
“妈妈终于能从我们的关系中剥离出来了。她终于认识到,她不赞同我讲的话,就像我以前不赞同她讲的话一样,这个时候,我只补充了一句话:妈,我尊重你的意见,就是因为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
小田是一个非常有力量的女孩,她不会浪费时间抱怨自己的原生家庭,她只想做改变局面的人。
“权力是靠自己抢夺来的,我不会心疼我爸,因为他什么都不做。”
中国式婚姻出现问题,一般是权力结构无法存续的结果。
要么是父与女,要么是母与子,总有强势与弱势的分配。
小田的父母是父女关系,而李行亮和麦琳是经典的母子关系。
他们二人之间没有属于伴侣的欲望与生理性喜欢,只有母对子的掌控,以及子对母的期待。
李行亮用“孝顺”“讨好”的方式对待麦琳,期待这位“新母亲”关注自己的爱好和理想。
在画像环节,李行亮明确表示,希望麦琳内心的占比是“李行亮50%,孩子30%,麦琳20%”,哪怕麦琳自己占比提升一点点都不可以。这足够证明,李行亮在这段关系里也并非绝对的受害者,他享受着“新母亲”对自己的哺育,位置和孩童并无区别。
而麦琳之所以负面情绪爆发,是因为她从来都没有完全接纳过“母亲”的人设。
很明显,她的成长过程中受到了来自劣质言情小说与偶像剧的污染,她对亲密关系的认知,仅仅停留在“霸总爱上一事无成的我”,她期待的是一个无视所有外部条件,绝对宠爱她的虚拟的父的形象出现。
于是我们看到,她穿着不符合年龄的幼态服装,她理想化的伴侣是可以为了她与全世界为敌的英雄,哪怕她说“1+1=10”也要无条件认可她的爹系男友。
她向往的家庭结构,是一个完全掌控她的,极其爹味的父权皇帝。
两个人撞型号了,于是矛盾产生。李行亮无意做爹,只想做儿子享受母爱,于是麦琳自怜抱怨,把所有不满与愤怒转化为对李行亮的挑剔与打压。而麦琳渴望的,那个偶像剧中不顾一切强吻公主抱的霸道男友,是李行亮无法理解也无力模仿的对象。
所以二人之间的矛盾也显得越来越吊诡。
麦琳一开始宣称自己以李行亮的幸福为人生准则,以一个消灭了自我的全职主妇自居;另一方面,她又对他的音乐事业不感兴趣,作为某一种宣泄不满的途径。因为她的认知不足以拆解这段婚姻中的本质问题。
麦琳的问题,仅仅是婚姻单方面造就的吗?
有句热评曾说,“麦琳其实是家教、智商、人格和品德问题,只是被包装成了婚姻问题”。
这一个月以来,针对麦琳最激烈的一次网络批斗,是“熏鸡事变”,这件事反而是和婚姻本身无关的。观众愤怒的点,在于麦琳背刺了关心她的同性。
麦琳针对葛夕的报复性消费,报复的不是葛夕,而是前一天为了买烟不吃早饭的留几手。在她的认知里,夫妻二人即是捆绑的共同体,一方的错误要由另一方曲线偿还。
在打响“我不录了”第一枪之后,麦琳持续性的情绪崩溃,皆由身边的两位女性直接承担后果。但她却对同性的关心习以为常,对强势的异性笑脸相迎。
这种自卑与自大相互交织的矛盾人格其实在人群中很常见,有人想到了自己的亲人,有人想到了自己的室友,有人想到了自己最厌恶的同事。而此时此刻,虚无缥缈的恶人们都有了具体的面目,他们都变成了麦琳的脸。
这也是对麦琳的大规模网络暴力的隐藏原因:大众借住一个显眼的靶子,发泄的是日常压抑的愤怒与不满。就像网友在弹幕里输出最脏的脏话,但是到了现实生活中,也只会像其他嘉宾一样笑笑不说话。
麦琳的缺陷值得被全网猎巫吗?
一段婚姻是两个人共同作用产生的结果。
在麦琳已经经历了几轮网暴之后,有人扒出了她第一胎生育耻骨断裂,紧接着怀孕又经历了大月份引产。一个经历生育痛苦、面对身材走形与容貌焦虑的女人,李行亮送给她的仅仅是一面“李家功臣”的锦旗。
如果麦琳值得一巴掌,那李行亮更是值得十巴掌。
更不用说这档节目里问题最严重的两位男性杨子和留几手,巧妙借助麦琳的东风躲过一劫。
男性的恶已经不具备讨论价值,因为他们无论做出什么事,似乎大家都不会太惊讶,只是隔岸观火地欣赏爹味奇观。
而女性的恶,背后的原因更复杂,能折射出许多隐藏的人格问题。麦琳并不遥远。一个缺乏自我认知的女性进入婚姻和生育,太容易变成麦琳了。
现实世界是灰色的,而网络世界是二元的。
一场真人秀谢幕,麦琳已经被塑造成一种遥远抽象的邪恶女性符号,一个用来多方位审判女性的卡尺。
有人用“傅首尔面容”去攻击麦琳和傅首尔的外貌,将她们归类为“果然长成这样的女人都有问题”。
有人逐帧分析麦琳在节目中抽烟的镜头,想把她归结为“看上去臭臭的女人”。
有人鄙视麦琳的中专学历,还要和李行亮的华中科技大学的985学历做对比,感慨自己才是李行亮的良配。
有人责备她丢了全体“全职主妇”的脸面,在节目中弄丢了导游手册、记不住账、行李收拾不好,在现实生活中对孩子抠门,连几十块钱的汉服也要退掉。
有人无差别攻击所有为麦琳说话的人。那些洗白麦琳的人,现实生活中也一定和麦琳一样,是一个控制欲爆棚的娇妻,是一个“奸懒馋滑蠢笨”的女人。
有人已经把麦琳内化成一句骂人的话,一个为女性定罪的标签。比如有位网友被男朋友说“你真像麦琳”,难过震惊得久久不能平息。
关于女性的羞辱总是层出不穷,麦琳的出现恰好符合了所有标准。在这片既慕强又恐弱的土地上,麦琳正好就是第一个被推上绞刑架的人,因为在社会层面上,她太弱了。
麦琳作为一个没有任何镜头经验的素人,却要承担最汹涌的恶意,真的符合媒体伦理吗?
在没有任何心理医生介入的情况下,大众凭借被剪辑过的综艺片段,空口鉴定麦琳是NPD还是BPD,为她写一份赛博病历。
漫天骂声中,谁都不是当事人,谁都不认识现实中的他们,谁都不知道这段婚姻的最终真相。
麦琳的结构性困境,也并非“出去找个班上”就能解决。当我们看到了李行亮和麦琳从争吵到和好的过程就会发现,她只是一个对情感浓度有着病态畸形需求的女性,极度缺爱,自我匮乏,她需要的其实是心理医生。
婚姻本身就是复杂的,而真人秀不足以呈现一段婚姻的真实样貌。屏幕另一端观看的人,书写了所有我们自以为的“事实”:我们断定了麦琳是一个自私自大的恶人,我们断定了李行亮是绝对的受害者。
但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都是普通人,就像小田的父母一样,可能是相爱的,可能是恶语相向的,也可能有很多隐秘的不可言说的只属于家庭内部的症结。
如果镜头对准中国的亿万家庭的客厅,你会发现,每个人的语言和动作都是走型的,关起门来,没有圣人。只不过麦琳实在不够聪明,她学不会掩饰和假装,甚至口无遮拦。
只要被镜头瞄准,没有人能活得过口诛笔伐。你永远预测不到,下一个挨骂的人会是谁。
我们太需要一个靶子了。
这个靶子最好从任何角度都无法原谅,最好符合大众对所有厌恶的品格的想象,承载所有人必须发泄出来的恶意,平衡大众与这个世界难以调和的矛盾。
至于靶子本人有什么心理问题,谁在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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