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管舞依旧是承受污名的行业。29岁的蒋小景在长沙开起了一间钢管舞教室,他得面对教室外那些声调奇怪的吆喝声:“啊,这是钢管舞啊。”蒋小景无力争辩,暗自嘟囔一句,“对,这就是钢管舞。”
这间教室却是一个小小的避风港,人们因为不同的人生际遇来到这里,38岁的工地工人,中年单亲妈妈,年轻的厂妹……最初聚集在这里,无非想为人生谋一个出路。现在他们在这间舞蹈教室里互相取暖,有人说想在这里永远待下去。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人间后视镜(ID:renjianhoushijing),作者:杨一,原标题为:《不被理解的男钢管舞者,说他要做这个工作直到死那一天》,题图来自:IC photo
一
7月28日下午,长沙,烈日。蒋小景在教室授课。8根钢管,10个女生,7个男生,一眼望过去,全是汗涔涔的膀子、胳膊、和大腿。他们卯足了劲,在钢管上倒立、劈腿、旋转、速滑……脸部充血,红一阵白一阵。
蒋小景不时走过去,用手扶住学员的腰,或是拖住他们的臀,以防他们摔下来。他反对动不动就用上垫子,因为这会让人形成依赖——“比赛的时候可没有垫子”。于是,难免会突然听到一记闷响,接着人群里泛起一阵惨烈的“喔——”,这是又有人头着地了。
蒋小景穿一件白背心,灰色长裤,戴鸭舌帽,偏黑的肤色凸显了他的精壮。示范动作的时候,他会把衣服裤子脱掉,剩下黑色紧身短裤。他今年29岁,做钢管舞教练5年了。这是我的说法,换他来就不一样了。在此前的各种采访中,他说“钢管运动”,而不说“钢管舞”。他的快手账号叫:小景钢管运动员。
他确实过着运动员般的日子。一周6天,10点半从家到教室,21点半从教室到家,不算基本的吃喝拉撒(可能还有几局王者荣耀),他把所有的时间都给了钢管。他的微博和朋友圈,再怎么翻,除了钢管,还是钢管。他已经连续四年没有回家过年了,大年初一,照样上课练功。
他也像运动员那般近乎可怕地锤炼自己的身体。他怕高,一根钢管四米高,足够让他害怕了,为此他逼自己去公园坐大摆锤,一遍又一遍;他也怕转,转得多了,人就想吐,一样没办法克服,只能去习惯吐这件事。学员彤彤记得,有一次他一连喝了四五杯咖啡,回家后吐得停不下来,他当时在打游戏,拉来一个垃圾桶,一边吐一边打。彤彤吓坏了,他却不以为然,“这还好吧。”他是习惯了。
教室里,人群散开,腾出一块区域,蒋小景上前示范下一个动作,更难。他倒挂在一个吊环上,松开手,双腿打直,仅凭脚腕发力,头离地面大概有半米。
学员青青训练中
学员小珍和学员青青相互望了望,面露难色,小珍小声说,要不要去搬一个垫子,但不敢行动。比起头着地,她们似乎更害怕蒋小景。小珍硬着头皮上了,还好,安全完成。蒋小景这时发话,“还是搬一个垫子进来吧。”
接着该青青了。第一次不行,第二次不行,第三次还是不行。蒋小景站至一边,面无表情指挥着。“你脑子在海底捞被人涮了吗?”他喊说。到第五次,青青终于做出了一点样子,可蒋小景还是不满意,“太丑了,你知道你把这个动作做得有多丑吗。”青青僵硬地笑着,某个瞬间我觉得她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我在这里遇到的每一个学员都能讲出一两个青青哭泣的故事。她抱着钢管哭,她蹲在墙角哭,她在晚上最后一节课上突如其来放声大哭。不过所有人都很庆幸,她只哭,不生气。
二
一堂课下来,教室里地面上留下了一滩滩的汗水。每个人身上都冒腾着一股热气。这里的另一名钢管舞教练丢丢说,“其实这是一个体力活,就跟工地上面搞建筑的,做搬运的,做最最苦工作的工人没有区别。”但蒋小景说,他要做这个工作做到他死的那一天。
2009年,蒋小景在湖南省邵阳市第四中学念高三,学校来了一个舞蹈老师,招收特长生。他此前从未跳过舞,好奇去看了一眼。排练厅设在食堂,一百多平,没有摆放任何东西,十多个人光着脚,随意四散在各处。压腿,下腰,有人索性平躺在地上。他一下子想到他的教室,课桌与课桌之间、走道必须侧身才能通过,铺天盖地的书本,还有永远埋着头的人。
当天,他打电话给他妈,说,我考不上大学,还可以有另外一条路。他妈问,什么路?他说,我去学跳舞。他成了那一届舞蹈特长班唯一一个男生,一年后考上了太原师范学院舞蹈编导专业。
在大学,因只练了一年,蒋小景远比不上他那些艺校出身的同学。民族舞课,他起初站第一排,但一节课一换,到第五节课,他就站到了最后一排。老师一句话没说,但蒋小景心里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蒋小景在楼道里练功
他自此成了系上最努力的学生,排练厅的阿姨可以作证(起早贪黑给他开门关门),系主任也可以作证(多次在大会上点名表扬了他)。努力并不总是有回报,一到考试,他还是最差的那一个。那时,李佳薇的《煎熬》,他听了整整一个学期。
到了大三,他决定要换一条跑道。
他当时看一个叫做《舞林争霸》的美国真人秀,知道了百老汇和爵士舞,他去搜,太原哪里有学爵士舞的地方?在一堆结果里挑了一个。
爵士舞工作室的老师推荐他学钢管舞,说这个流行。他觉得其实主要因为这个收费更贵。老师随即展示了起来,她握住钢管,双脚离地旋转了一圈。他远远望着那根笔直、锃亮、一动不动的钢管,出了神。回来后,他通知他妈,他要去新东方学英语了,一个月学费4800。
他不敢告诉他的同学,平常他们也不问,因为成绩不好,他不怎么交朋友,觉得自己不如他们。要是实在问起,就说在学爵士,反正不说在学钢管。一个男生跳钢管舞,这不是一件能大声说出来的事。
每天,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他拿上东西去等812路公交车,15分钟。刚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要穿一件背心,后来适应了,就只穿一条短裤。同一批学员里还有4名女生,她们穿泳衣,想学成后去酒吧找一份工作。他记得她们总是拿一把毛茸茸的扇子练习。
他一下子就成了尖子生,学校里老师看不上的基本功用在这里绰绰有余。一个一字马下去,技惊四座。回到学校,“挨骂都是开心的了”。唯一就是太痛了,身体上下的皮肤在钢管上一顿摩擦下来,火烧一般,走路时得用两只手拎着裤子,像一只螃蟹。
在路边倚靠路灯也能做钢管动作,蒋小景拍快手记录
到了大四,老师说,他现在已经到了中级教练的水平,可以直接出去教课了。于是,带着一丝宣告、显摆、以及为自己证明的意味,他觉得是时候可以告诉他身边的那些人了。先是舍友,他在网上订了一根钢管,直接送到了宿舍,当着所有人的面拆开,并完成安装。宿舍里聚拢起一堆人,有人问可不可以摸一下,他当即回复,可以!
再是老师,他写了一篇名叫《钢管舞的发展及社会意义》的毕业论文。其中他写说,“本文的目的,意在扫除人们对钢管舞‘意乱情迷’的有色看法,进一步推广这项时尚而富有魅力的健康运动,传达一种积极向上的社会舞娘精神。”答辩当天,几个老师有些懵。老师问,图片上的是你吗?他说,是。老师又说,我看你跳得挺好。他说,对,还行。
三
毕业后,蒋小景回了长沙,做上了钢管舞教练,年轻,又是少有的男教练,他和学员打成一片。2014年12月,一个学员问他,要不要出来自己干。他想了想,觉得可行。学员投了一部分钱,他自己存了一部分,加上父母那里问来了一部分,在五一新干线大厦23楼,蒋小景有了属于自己的一间钢管舞教室。
起初,学员很少,三四个,房租一个月5500,入不敷出。教室附近有几个酒吧,其中一家的老板在这时打电话问,要不要来酒吧跳,一个月工资8千。他答应了。于是,上完一天课,晚上,他就带上钢管去酒吧,在一片尖叫声中上台,跳完立即下台,几乎是逃。他不想喝酒,也不想聊天。但总会有人凑近他,问说,你是哥哥还是姐姐呢?他说,我是男的。那可以亲亲你吗?不可以。摸一下胸呢?不可以,手可以给你摸一下。
拆下钢管,他想立马回家。有一次,那根3米多长的钢管死活收缩不了,他一把扛在了肩上,走了出去。夜里两点,的士拒载,他就这样扛着这根钢管走过了橘子洲大桥。
学习钢管舞的也有小朋友,小景在快手记录自己的上课过程
他一直没有告诉他的爸妈他具体在做什么,显然这比告诉同学和老师需要更大的勇气。2015年,湖南卫视一个节目组找到他,说是正在做一期关于大学生创业的节目,想要跟拍他一个月。他同意了。
摄制组跟着他去上课,去酒吧表演(两个女生在他下台时端来了一杯酒,他接过喝了一口),去医院检查因为从钢管上摔落而骨折的手(医生告诉他,他的手指头可能永远无法打直了,他把头缩进外套里,咧嘴笑着说,我有点想哭),去香港培训进修(他的偶像娜塔莎王答应给他上一节课,他兴奋地跳了起来)。月底,拍摄结束,摄制组告诉他这档节目其实叫做《妈妈的牵挂》,所有的拍摄素材,他妈妈伍玉杨都已看过了。
镜头记录了伍玉杨的反应。不管是教室、酒吧、医院、香港,伍玉杨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我就想他吃一点东西”。节目最后,伍玉杨来到教室,抱住蒋小景,哭了,她还是那句话:“你答应我,你要多吃点东西,多吃饭,崽。”蒋小景又是哭又是笑,心里的石头落地了。
2016年,一位香港的朋友建议他去日本参加亚洲钢管运动公开赛。这个比赛是国际钢管舞冠军赛的组成部分。蒋小景想抓住这个机会,立刻报了名。
4月,他从长沙飞到了大阪。一下飞机就迷路了,拖着巨沉的行李箱,望着手机上的谷歌地图,明明显示很近了,可就是走不到,5分钟的路,他走了3个小时。
第二天比赛,他太紧张了,没完没了地上厕所,台上还做反了好几个动作,将屁股对着评委。下台后,一个日本选手走来,嘴里高喊,“High score(高分)”,他听成“High school(高校)”满脸疑惑。日本选手拉他上楼,站在了分数面前,他这才明白过来。当天,他拿下冠军,并获得了在伦敦举办的国际钢管舞冠军赛的参赛资格。晚上,他一个人去吃了一顿很好吃的拉面。
小景带领自己的学员丢丢、宽宽、小七参加2019中国钢管舞锦标赛
3个月后,他前往伦敦。大赛组委会举办了盛大的入场仪式。各个国家的参赛选手逐一进场。他作为这一届唯一的一名中国选手走进赛场,差点就哭了。他发现钢管原来可以是这么隆重、庄严的一个东西。
他想再去告诉他的同学、老师、爸妈。他想告诉所有人。
他自此开始有意识地强调钢管舞的运动属性,甚至直接改口称钢管运动,试图以此为钢管正名,也为自己的职业和成就正名。同是2016年,他入选中国钢管舞国家队。
这是一支并不被承认的国家队,由河南人袁标组建。袁标开过广告公司,做过律师,2005年接触钢管舞,决心要将它推广至全国。他多次与世界钢管舞联合会沟通,终于在2009年成为该组织的执行委员,获得在中国举办比赛并选拔队员参加世界钢管舞锦标赛的资格。袁标对媒体称,他的最终目标是要让钢管舞成为奥运会的比赛项目。
钢管舞中国队参加世界钢管舞锦标赛,正中为小景
但可以想见,过程并不容易。2015年,袁标将钢管舞编排成舞剧,进到剧院演出,可根本没人来看,票只卖出五分之一,刚够场地租金。2012年,为扩大影响力,他决定在国有剧院举办比赛,距离开赛只剩两天,被取消了。如今因为资金问题,本该一年一度的选拔赛已连续两年停办,还面临大量关于组织混乱、不够正规的指责。
蒋小景只待了不到一年,便退出了队伍。事情远比此前告诉同学、老师、爸妈要复杂。有时面对教室外那些声调奇怪的吆喝声,比如“啊,这是钢管舞啊”,蒋小景无力争辩,只会暗自嘟囔一句,“对,这就是钢管舞。”
四
人们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学习钢管。
比如在这里,一个38岁的女生意人,她设在西宁的钢管工作室已经装修完成,就等着她学成回去开业了;一个年近50的大妈,提一锅自己熬好的粥,想向人证明她不是只能跳广场舞;一个带着小孩的单身女性,表示生活糟糕透了,她想念一种叫做魅力的东西;还有另一个带着小孩的单身女性,只待了一天就走了,但把孩子留下了,打算过完暑假再来接他。
而这个小孩,凭借出色的韧带,很快成了班上的明星,不久就要出发成都参加比赛了。在报名表上,他给自己的自我介绍是:我叫小杰,是个男生,今年10岁,是个班长。我擦钢管要5分钟,但是上管10来秒。我长得很好看,但我不自恋。
蒋小景想了很久,很难总结出来他学钢管的原因是什么。但是他显然视钢管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在快手上,他管自己叫“活在钢管上的人”。
蒋小景上课中
他从小学便开始住校。爸妈都不在家。他记得他那时喜欢走一条长长的路——通往外婆家的路,他会把那些奇形怪状的花草摘下来,夹进自己的课本。他还记得他屡次因为同学讲话,打扰了他做作业,一气之下掀翻了课桌,引起一片哗然。同学都讨厌他,他也讨厌他们。他换过3个小学,5个初中。
好多次放学后,做卫生,同学一个接着一个走掉了,最后只剩他一人在教室。他没地方去,只好继续做卫生,搬起凳子,挪动课桌,扫地,拖地,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直到天黑。然后他回到自己宿舍,闭眼睡觉,消耗漫长无比的时间
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这天是7月31日,下课了,人从教室里涌了出来,他们挤在电脑前填9月比赛的报名表,叽叽喳喳。蒋小景起身开始拖地。一位学员凑到我跟前,告诉我说,他不让我们来,他嫌我们拖不干净。拖完,蒋小景又拿起一条毛巾,去到此时已空无一人的排练厅,地面上有一层水,映着光,他用毛巾包住钢管,不断跳起,落下,跳起,落下。
蒋小景说,钢管舞其实是双人舞。原因他说不清楚,但他就这么觉得。把钢管舞视频放在快手上也是一样,从前默默在舞室里跳,现在有了许许多多的观众,他们接纳他,认可他的付出,夸奖他“太厉害了”,对于自己的热爱和职业身份,他变得更坦然了。
五
晚上快十点,蒋小景提议去吃夜宵。教室里所有人欣然同意,浩浩荡荡地去了。
圆桌上摆满了菜,都是湘菜,热油和辣椒扑面而来。老板特地拖来了一个巨型空调扇,对准我们,风声呼呼地响。
青青,那个哭了很多次的女孩,握着一杯啤酒站了起来。“小景老师,你辛苦了。”她有些不好意思,但强撑着把酒杯伸了过去。她今年25岁,四川人,之前在深圳的一家工厂做质检,因为工厂生活实在乏味,她辞职去学了钢管舞,想做一名钢管舞教练。
蒋小景和她碰杯,“我对你很严格,但你要知道——”
“我知道。”青青抢过话,然后把啤酒一饮而尽。
我旁边坐的是一个叫做东东的男孩。20岁,刚来几天,已经做过一段时间的钢管舞教练,但因为“老板什么都管”,辞职了,来小景这儿进修,想借此找一份工资更高的工作。还没交学费,小景同意先欠着。
东东讲他之前在夜场干过,喝啤酒从来没有醉过,不过“深水炸弹只能喝5杯”。一旁的茜茜转过头来,你还在夜场干过啊。东东说,在KTV。茜茜说,那你以后可以不用喝酒了,你就去跳钢管舞。东东说,那我不会,商场什么地方都行,但酒吧不行。我不解,我说,为什么不呢,不用在乎别人眼光,那是他们的问题。东东说,不行,我不行。
我另一边坐的是刘聪。两天前,我去过他的出租屋——简陋得像是一间毛坯房,他和3个人合租,房间给了他们,他用泡沫板垫在地上,睡在客厅。地上还放有一坛他自己泡的药酒,他告诉我,上一天课,全身都痛,喝点酒才能睡得着。
刘聪正在练习
他38岁,十多岁的时候去了广东鞋厂打工,08年金融危机,鞋厂倒闭,回了湖南,又去广西卖凉拌菜,没几年也倒闭了。人到中年,离婚,一事无成,这时想到来学钢管舞。在珠海的工地上挣来学费,学成也是想去做教练,做不成就去乡下给人做婚庆表演。那天他得意地告诉我,“在钢管上有脱离地球引力的感觉,飞的感觉。”
早些时候,他发信息给蒋小景,说学完这几个月,他就回工地,得为生计考虑了。蒋小景不忍看他放弃,鼓励他报名9月的比赛,拿一个成绩,说不定对找工作有帮助,报名费可以先欠着。刘聪答应了。当时他坐在教室外面,想着成都——赛事在这个城市举办,他去过的,那年他去考察卤菜饭、花甲粉、凉拌菜三门生意,他选了凉拌菜,做倒闭了。
此刻,刘聪似乎有些喝醉了,开始说很多话。他拿出手机,翻出儿子的照片给我看。他有两个儿子,一个跟他,一个跟前妻。最开始学钢管舞的时候,只告诉了儿子,叮嘱他谁也不要告诉。儿子支持他。
“聪哥,你看我给你发的微信了吗?”蒋小景走过来说。
“我看了,我主要是身体太硬了,跳起舞来真的不行。”
“那你更要好好上课,把舞给跳好啊。”
“我会的。”刘聪说。
彤彤坐在一旁,无暇顾及这段对话,她正在剥一个龙虾。她15岁,从出生到现在,她从未见过她爸爸,眼下她觉得29岁的蒋小景是她的爸爸。过年,蒋小景给她发压岁钱。父亲节,她给蒋小景发红包。她已经在这里待了有两三年了,但还是不想回家,她想在这里永远待下去。
小七和宽宽也想永远待下去。他们是一对情侣,我有时一扭头就看见他们在亲吻。据彤彤说,宽宽起初是小七的学生,两人见面第一天是在教室,小七吩咐做50次翻管(一个用来训练体能的基础动作),其他学生都逃走了,就宽宽老实做完了,累得半死。我问他们为什么不想走。小七说,因为在这里很快乐。宽宽补充说,“一种特别的快乐。”
一个标准的长沙夏夜,热浪汹涌,四面八方传来无休无止的人群叫喊、汽车鸣笛、啤酒瓶碰撞的声音。所有人围绕着蒋小景,酒杯不断伸向他。
蒋小景与学员们合影
曾经他讨厌小学,讨厌初中,讨厌高中,讨厌大学,他将此形容为“不断逃离,然后不断重新开始”。如今不想逃了,他喜欢待在他的钢管舞教室。他甚至有了一个“宏伟目标”,他想有一栋不是很大、不是很高、不需要交房租的房子,招收一批又一批的学生,不收他们学费,就这样和他们紧紧聚拢在一起,在钢管上旋转。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人间后视镜(ID:renjianhoushijing),作者: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