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并不美丽的新世界,我们要怎么活下去?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NOWNESS现在(ID:NOWNESS_OFFICIAL),作者: Luc,题图来自:《异星灾变》剧照截图
在公元前八世纪的古罗马传说中,国王努米托雷被兄弟篡位,女儿西尔维娅与战神马尔斯生育了一对双胞胎,罗慕路斯和雷穆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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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孪生兄弟刚出生不久就被抛入了台伯河,所幸随着河水漂流到岸边,被一只母狼发现,用自己的乳汁抚养长大,日后兄弟俩复仇夺回王位,在台伯河获救之处建立了一座新城——罗马。
这就是“raised by wolves(母狼乳婴)”的传说,因为那座著名的伊特鲁里亚文化青铜雕像和罗马随处可见的市徽而世人皆知,科幻剧集《异星灾变》借用了这个神话,同样也是讲述了一头“母狼”在外星荒野里抚育人类婴儿,创造出一个“新世界”的科幻寓言。
让人造人来养孩子,靠谱吗?
由好莱坞大导演雷德利·斯科特领衔,著名制作人埃隆·古兹科沃斯基执笔的科幻剧集《异星灾变》,自9月3日开播以来颇受好评,作为流媒体新贵HBO Max的首部原创科幻大戏,目前首季已放出5集,烂番茄网71%的新鲜度,观众喜爱指数89%,Metacritic网媒体均分65,豆瓣评分更是高达9.1。
异星灾变 Raised by Wolves (2020)
科幻迷们对该剧鲜明的视觉风格,宏大的世界观,“人造人与人类”间相爱相杀的复杂关系,以及宗教、历史和文明背景考究乐此不疲。
毕竟这些冷峻中不乏温情,粗犷与精致交融,蛮荒里透着秩序的镜头,都是出自雷德利·斯科特,这位缔造了《异形》《银翼杀手》等经典的科幻片大师之手,即便后面几集导筒传给了儿子卢克·斯科特和其他导演,但风格和基调都已经定好了,就看剧情中还藏有多少秘密和反转了。
在不远的未来,地球因为密特拉教徒与无神论起义军的战争而毁灭,两个人造人“母亲”和“父亲”,前往距地球600光年的开普勒22B星球上,独自抚育六个人类孩子,但只有一个生命力最顽强的男孩坎皮恩活了下来。然而,密特拉教徒的到来令“母亲”变身强大的“唤灵者”,为了守护孩子展开了一场血腥、残忍的杀戮。
异星灾变 Raised by Wolves (2020)
随着剧情渐渐展开,观众们会发现越来越多的隐情,对故事的走向也有了更多的担忧:人造人能不能养好人类孩子?预言中的先知启示到底是什么?《异星灾变》第一季只播出了一半,信息量之大,留下的悬念更大。
科幻的背后是真实的人类历史
当母亲换上攻击性眼球,变身“幻灵者”,张开双臂翱翔天际时,这姿势让人很容易联想到巴西里约热内卢山顶上的基督巨像,而整部《异星灾变》的背景设定,就是虔诚的密特拉教徒和无神论起义军之间的战争,创世纪的先知预言,带有浓厚的宗教“启示录”意味,或者说,古兹科沃斯基和斯科特就是借用虚构的科幻空间,来重新书写一个从信仰争辩中诞生的人类文明史。
异星灾变 Raised by Wolves (2020)
对于人类和其他人造人来说,母亲的能力太强大,既能瞬间令敌人化为齑粉,又有治愈和抚育的守护功能,再加上随时能飞上天空俯瞰众生,这俨然是一种“神性”。用尖叫的声音杀人于无形,这个设定来自于凯尔特神话中的“报丧女妖”,传说中这种女妖总是孤独的出现在某个人类的聚集地旁,突然带去恐怖和死亡,与母亲在地面和方舟上的屠杀方式颇为相似。
此外,第三集中母亲也曾自称“拉米亚”,这个名字来自古希腊神话,说的是宙斯的情人拉米亚因为孩子被杀害而陷入无尽的痛苦,宙斯为了安抚她,给予她可以摘下眼球,安然入眠的能力。这个名字梗,也是主创透露了母亲换上眼球就变身“唤灵者”的灵感来源,反过来母亲一回到家中,面对孩子时,她就把眼球摘了下来,换成了一副慈爱又不时严厉的蓝眼珠,从神性变回了人性。
另一方面,密特拉教一登场就具有明显的高级宗教属性,他们拥有成典的经文,严格的等级体系,虔诚的教徒和拼死的教军,直接映射了中世纪以来在世俗社会拥有巨大权力的基督教(天主教)。
实际上,密特拉教的名字并非杜撰,而是源自古代波斯的秘密宗教,剧中他们崇拜的索尔神,则是来源于罗马神话中的太阳神,因此那些教徒身上都绣有太阳徽章,脖子上也挂有太阳项链,亦可看作基督教十字架配饰的等同物。
不过历史中的密特拉教并没能延续下来,在罗马帝国传播多年后慢慢销声匿迹,毕竟整个罗马和后续西方文明都是基督教一家独大,密特拉教的部分教义和形式被基督教吸收,但作为独立的宗教已泯如尘土。
原本是密特拉教“大杀器”的母亲被无神论起义军捕获,改造成了人类孩子的保护神,这个设定和詹姆斯·卡梅隆的《终结者》系列很像;反过来,剧中的另一对重要角色“马库斯夫妇”,又是潜伏到密特拉教里的无神论者,冒名顶替的他们反而要带领密特拉教徒,去袭击母亲和无神论者的孩子们,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互文也是全剧最为巧妙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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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神之名”的密特拉教徒们,行事装扮都颇似中世纪的十字军,其中高级神职人员拥有绝对的权力,但同时又受到以马库斯为代表的军事贵族的挑战,个中私欲和伪善都是假借神的名义,下层教众和士兵的愚忠也体现得淋漓尽致。此外,“马库斯夫妇”对非亲生的孩子保罗的感情,也是另一条超越信仰的暗线,毕竟在“母狼乳婴”的后续传说里,罗慕路斯杀掉了弟弟雷穆斯,而从剧集发展来看,这似乎是对应着男孩坎皮恩和保罗。
随剧情的发展,这些设定的内涵也会发生扩展甚至颠覆:母亲这样“坚定的无神论者”,在读取自己被改造的记忆后,也催生了对“造物主”的向往和依恋之情;而“父亲”也不再只是忠实地完成奴仆的工作,在担当孩子们人生导师的同时,也对母亲的强硬渐生不满;更大的信仰危机潜藏在密特拉教内部,篡权成功的马库斯队长是不是会被至高的权势所“腐化”,丢掉了他无神论者的初心?而如果人类的希望真就落在了坎皮恩身上,仁慈的他就是传说中的先知,那无神论和宗教信仰到底谁才是胜利者?
让我们又爱又恐惧的“人造人”
“像人,但不是人”,这是所有人造人(克隆人/生化人/仿生人/复制人/类人形机器人)自诞生那天起,就不得不面对的“悲剧命运”。
银翼杀手Blade Runner (1982)
在科幻文学和影视中,人造人也是最古老,最热门的主题之一,从1927年弗里茨·朗的《大都会》至今诞生了无数经典,随着克隆技术和人工智能的飞速发展,在科技功能和人性伦理层面又有新的延伸探讨,其中最典型的就有雷德利·斯科特1982年的代表作,迄今仍被广大科幻迷津津乐道的《银翼杀手》。
大都会 Metropolis (1927)
这部超越时代的杰作不仅开创了“赛博朋克”这一科幻视觉风格,还对生命存在和死亡的传统定义提出了质疑,正如其原著小说《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所提出的哲学思考,人类在未来如何面对外表和自己高度相似的仿生人造人,谁又有资格来判定生命的存在?
在丹尼斯·维伦纽瓦执导的续作中,是否具有情感和记忆已不能作为区别人类和仿生人的标准,而“善良”的人造人对于人类新生命的守护,同《异星灾变》里的母亲是如此的相似。
同样在斯科特的另一代表作《异形》(1979)里,就有一个颇为关键且隐藏很深的人造人角色阿什,之后每一部都会出现一个人造人角色,这成了《异形》系列的传统,同时也是从另一面来审视人类的选择。
异形 Alien (1979)
《异形》中的人造人在受伤时,会像“母亲”一样流出白色“血液”,如果解剖开身体,里面也是包裹在一堆软组织中的机械和电子结构。这些人造人有的是人类的朋友,有的是人类的敌人,或者前期是朋友后期又变成了敌人,2012年,斯科特重新接手《异形》系列后,拍出了《普罗米修斯》和《异形:契约》两部续集,迈克尔·法斯宾德饰演的大卫就诠释了这种复杂的人造人性格,从人类贪欲的执行者变成了贪婪人类的掘墓人。
异形2 Aliens (1986)
大卫在片中不仅成了人类与更高阶的文明、人类创作者“工程师”沟通的桥梁,同时还产生了“僭越”之心,诛杀人类和工程师种族,以自认“造物主”的巨大野心,改造出“纯粹的生物”异形,并在最后夺走了整船人类胚胎。
异形3 Alien³ (1992)
在《异星灾变》里,“母亲”开场也是用身体来养育了人类胚胎,她对这些孩子们倾注的母爱,几乎与人类并无二致;但当她面对抱有敌意的密特拉教徒时,又是残忍的“死神”,用“咆哮”式的降维攻击几乎屠杀了整船人类。
异星灾变 Raised by Wolves (2020)
借助数码特效,丹麦女演员安曼达·科林可以瞬间完成这种切换,她清冷、坚毅的外表下涌动着另一种纯净的母爱,用“母狼”来比喻再合适不过,难怪《纽约时报》称赞她的表演“可以媲美《异形》里的西格妮·韦弗”。
摆脱了原本的工具属性,拥有更先进AI的大卫和母亲,也比其他那些还在遵循阿莫西夫“机器人三定律”的服务型机器人(例如“父亲”)走得更远,其行为动机已不能用人类标准的“善恶”来简单评价,更应该从“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的自我意识觉醒来探究。
由人类亲手制造的另一种人类,他们是善是恶,带着重大使命的他们,又会带着人类走向何方?——这部关于人类文明的科幻寓言才刚刚展开,而我们关于人造人与人类关系的思索和担忧,毫无疑问,还会继续持续下去。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NOWNESS现在(ID:NOWNESS_OFFICIAL),作者: Lu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