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Vista看天下(ID:vistaweek),作者: Zozo,原文标题:《全网吹的9.2分“神剧”,遗憾还是落进这俗套》,头图来自:《后翼弃兵》剧照
国际象棋、酗酒、药物成瘾、天才......
只要听到这几个关键词,就不难脑补出一个关于输赢、人生与信念的“天才在左,疯子在右”式故事。
网飞10月新剧《后翼弃兵》靠着这个题材力挽狂澜,人在巴黎的艾蜜莉挨到的骂,都如数转为下棋的女王收到的赞美。
天才的设定本来就足够吸睛,女性身份在当下的舆论中也够有分量。
只是在给这部剧带上各种高帽子之前,我们再来冷静回忆一下这部剧的情节:
一位女性国际象棋天才,在童年时经受家庭创伤,在棋盘中找到归属。从孤儿院地下室的小方桌到万众瞩目的莫斯科赛场,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斩落无数男性,最终一战称神。
那些包裹在精致议题与影像背后的套路,突然就被观众宽容了。
在叙事层面,《后翼弃兵》在对女主角哈蒙的天才形象的刻画始终没有逃出“爽剧”的惯常窠臼。
它造天才的方法就是和其他人对比,主角的形象在对其他女性、男性的“倾轧”中,一步步变得高大。
比如,哈蒙与象棋的相遇始于9岁时在孤儿院的地下室偶遇Shaibel——一位终日钻研棋谱的孤僻校工。
Shaibel发现了哈蒙惊人的聪慧,开始对她进行有意的指导,尽管他已经闭门研究象棋多年,却很快就不再是天才少女哈蒙的对手。
为了使她的天才不被埋没,Shaibel请来了当地高中象棋社的教员来和哈蒙下棋。这位教员送给哈蒙一个精致的娃娃当做见面礼。
哈蒙表面十分开心,却随后随手将娃娃扔进了垃圾桶。
15岁时,哈蒙被一对夫妇领养,进入了当地的高中。
因为沉迷钻研象棋,她对于时装、恋爱一窍不通,在班级里的漂亮女孩的衬托下成为完全的局外人。
哈蒙在图书馆借阅关于象棋的书,偶然撞上同班同学玛格丽特和男友在书架后排make out,玛格丽特面不改色,反而嘲笑起哈蒙的穿衣品味。
数年后,哈蒙已经拿下了许多重要比赛的冠军并小有名气,过上了他人眼中旅行+比赛的光鲜生活。
剧情则特地安排她与玛格丽特重逢。
这位曾经在高中时叱咤风云的漂亮女孩现在已经结婚生子,缠身于生活琐碎,言语中流露出对于哈蒙的羡慕。
此时的哈蒙成功倒转了权力关系,成为了不经意间流露出趾高气昂神态的一方。
这些“扔布娃娃”,“见旧友”的情节设置,总给人一种意图过于明显的刻意感。
通过与其他女性形成区隔来塑造女主角天才形象的做法,不可谓不套路,甚至有些恶毒。
同样的,哈蒙打败其他男性选手的叙述,也是老一套的“扮猪吃老虎”。
哈蒙第一次参加的比赛是肯塔基州的州锦标赛。初出茅庐的哈蒙既没有评级,也没有比赛经验,甚至不知道棋钟的使用方法。
登记处的工作人员、比赛的对手,每一个人都流露出不耐烦的神态。
但毕竟,哈蒙的设定是一位天才象棋手,她只要凭借着高超的直觉,就足以碾压在场所有人。
这些男性从蔑视哈蒙到被哈蒙猛烈的进攻羞辱后大跌眼镜的神态,几乎套路的让人有些尴尬。一个靠反转与对比塑造起来的天才形象就这样出现了。
第三集中,哈蒙赢得了在辛辛那提举办的一场锦标赛的冠军,开始受到除了本地报社外更广泛的媒体关注。
在看到有关自己的报道后,她对于记者将关注点放在自己的女性身份而不是竞技能力上的做法十分不满。
这似乎是编剧有意图借哈蒙之口表达自己对于这部剧期望的解读。
但讽刺的是,对这部剧的好评,大多不能逃开哈蒙的女性身份。
而这部剧大多数的记忆点,也来自于哈蒙是一个女性。
女性与众不同的“爽”,女性打败众多男性的扬眉吐气。
第一集,哈蒙在9岁的时候与13位棋社高中男性成员同时下棋,并在1小时20分钟内打败所有人
比如影片对于国际象棋行业生态的表现,就非常值得玩味。
时至今日,在国际象棋领域男性占优是事实不假,但这并非说明优秀的女性棋手就这么稀缺。
从中世纪到18世纪,国际象棋一直都是上流社会社交圈内的消遣,一个不分性别的潮流。
从1927年开始就存在的女子世界国际象棋的锦标赛,也足以说明有相当大量的女性对国际象棋倾注热情。
尽管女性棋手能够步入大师级别的人在60~70年代不多,但足以在哈蒙学棋初期给予帮助和指导的女性棋手还是大有人在。
剧中刻意忽视了其他女性对于国际象棋可能的参与和热情,甚至营造出一种“只有哈蒙才有能力玩好国际象棋”的假象。
这种对现实的极端化,实则还是一种爽剧里“表现主角特殊性”的惯常手法。
不论网飞是否是真的想借《后翼弃兵》碰瓷性别议题,还是只是想纯粹的展现一位冷战时期的天才,只是这位天才碰巧是女性——它都有点失败。
把哈蒙作为特立独行的女性与其他女性割裂的做法,本身就已经冒犯了许多女性。
对于天才的塑造,也因为情节的单薄而流于表面。
主角的与众不同是常用的剧作手法,在各种影视、文艺作品中,那些天赋异禀的人总能获得观众的青睐。
这些天赋型人物有时取材于事实,如《极速车王》中天才赛车手迈尔斯,《社交网络》中恃才傲物的扎克伯格。
这些故事或是表达了对于天才所遭遇的境遇的惋惜,或是展现天赋的B面——因为极度的专注带来的现实生活的失去。
刻画丰满的天赋型人物的意蕴往往也不止于人物本身,而是与作品整体的情绪呼应。如《真探》中直极度沉默、敏锐的警探拉斯特与剧中荒凉、神秘的氛围:
《百万美元宝贝》中新进明星拳手麦琪的突然陨落与影片现实主义凄凉。
在观看这些天才的故事时,我们很少会把自己代入天才的角色,也很少产生“爽”的观感。
因为我们在影片的现实场景下被明确的告知,天赋加成仅仅是生活众面向中的一小部分。
天才在面对生活的重创时和任何一个普通人一样不堪一击。
但《后翼弃兵》中的天才设定,则更像是一种超级英雄的能力,满足了观众自我想象的宣泄。
影片展现女主角生活的方式是加了滤镜的,它过度放大了一个人的天赋可能为生活带来的正面效应。
比如,当哈蒙终于受邀参加高中女孩的“苹果π”社团聚会,她发现自己仍旧格格不入。
她听不懂别人挖苦她的黄段子,对流行歌曲也一窍不通,最终只能尴尬的离开。
这一切都不影响她迅速回到自己的舒适区,在棋场上所向披靡。
她的天赋是她的保护伞,一个她在外界受到任何打击时都能及时返回获取能量的安全角落。
天花板上的棋盘,永远不会在重要的时刻背叛她。
这种天赋带来的安全后盾正是“爽点”所在,尽管它在现实生活中根本不存在。
哈蒙在输掉与博戈夫(当世最强国象棋手)的比赛后大受打击,再度陷入药物滥用、酗酒的自我放逐之中,看似是想表现“天才之失”。
实际上在花哨的剪辑和精致的妆容下,呈现出来的效果更像是一种波西米亚式生活的“奇观”,一种对于“天才和疯子”的轻飘飘的调侃。
相比之下,同样是聪颖女性作为主角的《我的天才女友》就没有试图给观者营造这种天赋之下的“安全感”。
因为Lila的“天才”仅仅是一种特质,和人身上任何一种特质一样,都无法对生活的走向产生终局的影响力。
哈蒙则不同,她在象棋上的直觉更像是一种游戏中的技能键,是她一次次或乘胜追击,或化险为夷的工具。
与《后翼弃兵》设定相似的是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的电影《百万美元宝贝》。
大龄女拳击手麦琪因为年龄与性别的双重阻碍被多次拒绝在行业门外。在经过训练之后,她凭借着惊人的对抗能力和灵活性在比赛中一次次击倒对手赢得冠军。同样的战无不胜,同样蜂拥而至的粉丝与名气。
但影片真正的表达开始的地方却是结尾的急转直下,麦琪在一次比赛中受伤,颈部以下终身瘫痪。
曾经依靠身体的爆发与对抗杀出光明未来的新星,后半生只能依靠他人喂饭生活,一切膨胀的希望瞬间冷却成为绝望。
这个凄凉的结局蕴含了无限的警示——对于名利、天赋和竞技的过度美化。
甚至是剧中哈蒙主动抛给对手的问题——一个年仅13岁就梦想着做世界冠军的棋手:
“成为世界冠军之后又能怎样?”
也没有在剧中展现出属于她自己的答案。
《后翼弃兵》尝试去触碰天才的残酷,但是屈服于娱乐性与观众的耐受度,在现实的沉重上打了太多折扣,最终仅止步于一个令人望尘莫及的“女性英雄”形象。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Vista看天下(ID:vistaweek),作者: Zoz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