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世界》价值22亿的教训

3月19日，中手游发布盈利警告：2024年度，中手游预亏损不超过22亿元。

报告显示，收益减少，一方面是因为“报告期内，部分游戏市场表现未达预期，先前推出的部分游戏进入生命周期晚期”。另一方面则是由于非经营性其他开支的增加，包括若干被投资企业运营困难、附属公司北京文脉互动科技有限公司表现不佳以及IP授权（知识产权授权）、CP授权（内容供应商牌照）和研发开支等其他无形资产减值。

考虑到投资超十亿的《仙剑世界》上线即暴死的案例，造成中手游巨亏的罪魁祸首应该就是《仙剑世界》和仙剑IP。

上篇文章《〈逆战：未来〉不踩〈仙剑世界〉的坑》简单分析了《仙剑世界》存在的问题，之后收到一些业内朋友的反馈，决定对这个事情再做一些深入的讨论。

《仙剑世界》还有救么？

有基金行业的朋友问我，《仙剑世界》是否还能整改好，出一个“《仙剑世界》2.0”？

我的观点是：概率很小。

《仙剑世界》目前面对的问题是框架性的，不是小修小补能解决的。

之前说过，《仙剑世界》先学《原神》、又学《鸣潮》、再学《幻兽帕鲁》，对于需要高度工业化开发的开放世界游戏，这无异于一边建摩天大楼一边改设计图纸。

各位不妨看看《塞尔达传说：荒野之息》的开发人员演讲，他们的玩法都是一开始定好的，做好基础玩法demo，再一步步完善。

哪像《仙剑世界》，看到什么火就做什么，也不考虑开发流程能否实现。

不仅如此，它的愿景还大得不接地气。

它要做UGC（玩家共创）、做NFC（数字藏品宠物）、做VR、做元宇宙（虚拟演出）。

这套路有点儿类似当年理财热中，低风险、低门槛、高收益、强流动性、零费用的理财产品。我苦口婆心劝朋友没有这样完美的产品，他们反驳说：眼前这个不就是吗？

结果他们都亏了很多钱。

有句话重复了很多次：没有完美的事物。

《仙剑世界》承诺什么都能做，你觉得它能做到吗？

《仙剑世界》这个完成度，想要整改基本上就是重新做一个游戏，不如早点儿关停，及时止损。如果领导们希望整改就能焕发第二春，基本上等于往无底洞里扔钱。

仙剑IP值钱么？

仙剑IP和《射雕英雄传》等IP一样面临IP老化和贬值的困境：

• 长时间不推出新作=IP老化；

• 新作品质不佳=IP贬值。

仙剑IP恰好这两个问题都有，这都会影响它的价值。

像中手游为仙剑IP花了快十亿，也不知道是投资人傻，还是管理层傻。

而且就算IP没老化没贬值，仙剑算一个好IP么？不算。

像《哈利·波特》不仅塑造了哈利、赫敏等一系列富有魅力的人物，讲述了一个连贯的、有趣深刻的故事，还为读者营造了一个魔法世界。

仙剑IP做到了吗？可以看出差距非常明显。

人物因为不停换主角没有塑造起来，故事也是吃书+质量起伏不定，世界观更是反复横跳、可有可无。

反观《塞尔达传说》系列一直在为玩家塑造一个虚幻的海拉鲁大陆，这里有草原、有海滩、有沙漠、有雪山、有森林、有熔岩，有各种各样的居民和怪物，有城堡、有农场有小镇有迷宫……

仙剑IP做到了么？没有。仙剑IP的设定非常含糊，作为IP是不合格的。

没想好怎么做开放世界

之前谈了开放世界的很多问题，有人说是不是你反对做开放世界。

当然不是，但制作组首先要做好开发规划。

比如开放世界根据大世界的制作方式分为（注：根据程度不同还可进一步细分，这里就略过了）：

• 人工制作的开放世界（塞尔达传说荒野之息，刺客信条）；

• 自动生成的开放世界（我的世界，terraria）。

根据玩家的行为能否影响大世界，分为：

• 能影响大世界（我的世界，DQ建造者）；

• 不能影响大世界（艾尔登法环）。

根据大世界的连接程度，分为：无缝融合的真大世界（塞尔达传说荒野之息）和通过地理手段分割的假大世界（塞尔达传说风之杖）……

以上这些开放世界的设定，先计划好，再去做，就能避免返工等无效劳动。

《塞尔达传说：荒野之息》也是先确定好框架再去完善细节的。

但《仙剑世界》这些开放世界游戏没有做到，甚至在2024年看到《幻兽帕鲁》火了又加进来捉宠，他们做游戏就是下图这种方式。

《仙剑世界》这种想一出做一出的开放世界，表面上看花了三四个亿，实际上由于不停返工重做，修改原框架，花在最终成品上的钱可能不超过一个亿。

其他都在返工中浪费掉了。

锅在制作组，还是开放世界？

有同学说，《仙剑世界》没做好不是开放世界不行，是开发组不行。

这话怎么说呢，如果从高层到基层，全面换成任天堂的班底，也许是能把《仙剑世界》做好的。

光换制作组，任天堂团队面临高层“既要又要还要我全都要”的需求，也是无计可施。

更何况，表面上看任天堂EPD青沼英二所属的第三开发组在开放世界领域出道即巅峰，实际上青沼英二很早就在试图做开放世界了。

从《时之笛》到《风之杖》，可以看出青沼英二过去对开放世界的不完美尝试。

再看《艾尔登法环》，整个战斗系统、游戏素材都有明显从《黑暗之魂》《血源诅咒》取材的痕迹，其开放世界也是通过关卡分割的半开放世界。

综合这些开放世界成功案例来看，一个制作组要做好开放世界，必须基于其过去的成功经验，来提高开发效率。

这些条件，中手游的满天星工作室具备吗？显然是不具备的。

大家说问题在制作组，不在开放世界，但如果一个游戏品类对制作组乃至整个公司的工业化水平要求极高，那么立项时就要慎重考虑。

万一哪天你老板找你，说：“看黄仁勋做显卡挺赚钱的，要不咱也做显卡，你来统筹。”

你喊出了那句经典台词：做显卡这么高难度的事儿，臣妾做不到啊！

老板脸色一沉：做不好就是你们不行，我找能做得来的。

MMORPG和开放世界

有人说，满天星工作室负责人姜海涛做过MMORPG《仙侠世界》，是有经验的。

那么问题来了，MMORPG和开放世界的区别是什么？

当然，这个问题并没有标准答案，笔者下面说的也只是部分特征，不能一概而论。

• 开放世界多是单机游戏，MMORPG则是多人网游；

• 玩家通常处于开放世界剧情的核心，是人际网的关键人物，MMORPG中玩家则是其中的一个普通人；

• 开放世界为了强调自由度，一般允许玩家随意选择任务和游玩顺序，而MMORPG则有明显的新手村等阶段设定；

• 开放世界通常重操作，MMORPG通常重数值……

类似这样的对比，各位还能找到很多，可以看出MMORPG≠开放世界。

这样的区别，对于满天星工作室就要做出取舍，是基于过去的经验和成熟案例，还是自己“摸着石头过河”？

比如玩家在玩《仙剑奇侠传》时，是代入李逍遥的视角，和赵灵儿、林月如谈恋爱。如果以同样的思路去做开放世界，就是玩家扮演李逍遥，在开放的仙剑世界中冒险，结识赵灵儿和林月如。

但在《仙剑世界》中，满天星工作室是采取传统MMORPG的思路，让你作为第三人的视角，看李逍遥和赵灵儿、林月如谈恋爱。

此情此景，犹如下图：

也许你会问，《天龙八部》等武侠MMORPG不也是这样吗？

的确，严格来说《仙剑世界》也可以走类似的社交路线，但仙剑IP在世界观层面的薄弱，与整个游戏剧情男频的视角，很难博得女性用户的青睐。

《射雕英雄传》也是同样的问题，读者喜欢《射雕》是代入郭靖与黄蓉谈恋爱，一步步成为侠之大者，结果玩家到了《射雕》MMORPG里成了路人甲，这就削弱了原著IP的价值。

测试数据优异？

说完游戏本身的问题，我们再看看中手游。

游戏暴死不少见，投资上亿的游戏暴死有点儿少见，“测试数据优异”又投资上亿的游戏暴死就非常少见了。

这说明在游戏开发整个流程中，最后的质量检测环节都出了问题。

笔者曾在内部研究报告中，以《守望先锋》为例说明游戏要尽早做测试，及时发现问题及时整改，实在不行就停止开发。

不过这个想法太理想化，游戏葡萄最近的一篇《我在上海漕河泾，为快死的游戏“抬棺材”》也道出了背后的实情：项目不下线，对所有人都有好处。

一个明显暴死的项目，如果能继续开发，大家还都能领工资。

众所周知，领导的领导，不是我的领导。

像《仙剑世界》这种大项目，多开发一天，就多领取一天工资。

吹哨的赶紧捂死。

至于上头的那些神仙，管他作甚？

一个暴死游戏就这么出炉了。

结语

很多老板以为攒个局，找个牛人做项目，就可以当甩手掌柜，轻松赚钱。

实际上，你看上制作人给你带来的收益，制作人看上你的开发成本。

老板如果不深入一线，实时把握游戏开发进度，而是指望别人给你汇报的数字做判断，那就“不啻于稚子怀千金于闹市之上”。

不坑你，坑谁？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游戏寿司，作者：何北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