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于2019年9月22日,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环行星球(ID:huanxingxingqiu),作者:麻醉龙,编审:小阿、图文编辑:斯凯勒,原文标题:《见证上世纪的爱情苦旅——寻访三毛与荷西在西撒哈拉的足迹》,题图由作者拍摄
或许,大多数中国人知晓撒哈拉是源自于三毛的作品,我有幸曾寻访了三毛与荷西在西撒哈拉的足迹。今天我们就一起来看看,那块被三毛称之为“梦里的情人”的西撒哈拉如今是何种一副景象,那些被三毛同情过、无奈过、怜悯过而又关爱过的撒哈拉人现今又生活得如何。
要了解这片土地,首先要了解它的历史。当下的西撒哈拉,更多的是一个政治问题的代名词。而西撒哈拉早在公元前一世纪就有游牧部落的活动。
公元8世纪,阿拉伯人征服了当地的撒哈拉人、柏柏尔人、吐阿雷格人、摩尔人,并且确立了伊斯兰教的统治地位。15世纪起,葡萄牙和西班牙先后插手当地穆斯林部落的纷争,伺机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
到1884 年,西班牙占领了从布兰克角到勃哈多角的整个西撒哈拉地区。1956 年摩洛哥独立以后,就不再承认殖民者划分的界线,对这块历史上曾属于摩洛哥的沙漠提出领土要求。
而当西班牙人1975 年撤离西撒哈拉之后,当地的西撒人民解放阵线(简称“西撒人阵”)为了寻求独立,与摩洛哥政府进行了长达15 年的武装冲突。直到1991 年9 月6 日在联合国的调停下才实现了停火。
以《哭泣的骆驼》、《沙漠军曹》为代表的一批小说都反映了当地在1975 年前后的紧张局势。
尽管西撒哈拉停火多年,撒哈拉人并没有建设出一个像样的国家,倒是摩洛哥经过多年的苦心经营,为在摩洛哥控制区的撒哈拉人提供了教育、医疗、住房、食物和饮用水。
加之,绝大部分西撒土地实际控制在摩洛哥手上。整个国际社会对西撒问题的舆论还是向着有利于摩洛哥的方向在发展。
联合国西撒哈拉地区维和示意图,寻访路线:Tantan——Laayoune——Boujdour——Laayoune——Smara——Tantan
我们沿着海岸线旁的国道,朝着西撒哈拉沙漠的首府拉庸前进。如同三毛在小说中描写的:“无际的黄沙上有寂寞的大风呜咽着吹过,天是高的,地是沉厚雄壮而安静的”。公路周围的荒凉与三毛那个时代并无不同。唯一不同是那一座座由中国中兴公司和华为公司建设的手机基站铁塔,彰示着现代文明的春风。
当年三毛和荷西就居住在拉庸。广袤的沙漠中凸显出一大片由四方平顶房组成的赭红色建筑。近前,能够看到山坡上当年西班牙外籍军团的营房和工事。三毛曾到这里采购,参加文化活动。现在这里依旧是军营,建筑的风格和形式都没有改变,区别只是穿着制服的军人变更了。
目前的拉庸分为新区和老城。三毛生活的区域在老城,那里的主要建筑都是在1975 年前由西班牙人修建。新区则是1976 年哈桑二世国王发动“绿色和平进军运动”之后,摩洛哥政府规划建设的,面积数十倍于老城。三毛到拉庸时看到的景象是“穿街而过的骆驼,随处放牧的羊群”。现在的拉庸与摩洛哥的其他内陆城镇差别并不大,而最大的不同是街上有许多穿着绿色制服的摩洛哥军人和喷涂“UN”标志的联合国吉普车。
拉庸法院:结婚登记
拉庸法院的旧址,位于一栋西班牙建筑的二层。历经风雨侵袭,这座建筑已显疲态。1976年起在这办公的摩洛哥法院,也随着拉庸新城法院的落成而迁走,现在只留着空荡荡的门廊。当年在这个法院,三毛和荷西向西班牙法官提出结婚请求。
恍然间,我似乎看到那个“穿着淡蓝细麻布长衣,足蹬一双凉鞋,头戴一顶草编阔边帽子” 的中国女孩手牵着那个“穿一件深蓝色的衬衣,大胡子还修剪了一下”的西班牙男人,花了四十分钟走到这里来结婚。“在漫漫的黄沙,无边而庞大的天空下,只有我们两个渺小的身影在走着”,“幸福也就成了很简单的一件事”。
这栋建筑的一楼是邮局。斑驳的外墙上开着一个很小的门面。这就是当年三毛天天往来的那家邮局。她在这里源源不断收到来自父母的后勤补给,使得她的“沙漠中国饭店”声名鹊起。她也在这里寄出一篇篇动人的小说,为远隔万里的乡亲捎去撒哈拉的气息。
驾校:感谢欢呼的囚犯
出了邮局,我们找到了三毛学车的“撒哈拉汽车学校”。现在那里还是驾校。三毛最后在这里参加“小路考”,考场的对面恰好就是沙漠监狱。那里现在也还是监狱,高墙之上拉着铁丝网,一面鲜红的国旗在墙内飘扬,门口有全副武装的警察站岗,四角有瞭望的塔楼。
当时三毛参加路考“对面的犯人就站在天台上看”,“犯人们叫得比赌马的人还要有劲。”当她顺利通过考试,天台上的犯人们“又大声给我们喝彩”。以致后来赶来的荷西一见面就向三毛道贺,“是刚刚天台上的犯人告诉我的”。于是三毛叫荷西“给监牢里的人送两大箱可乐和两条烟去。起码在我考试的时候,他们像鼓笛队似的给我加了油。”
拉庸最好的酒店:熬过苦日子
离开驾校走去拉庸最著名、最古老的饭店“帕拉多尔”。这是座古堡似的建筑,依山而建。作为一名医生,我很喜欢三毛《悬壶济世》那篇文章,“想不到此地的妇女全是我的同好,生病决不看医生。她们的理由跟我倒不相同,只因为医生是男的,所以这些终日藏在面纱下的妇女情愿病死,也不能给男医生看的”。
我很想了解当今撒哈拉人的医疗情况,便与彬彬有礼的酒店经理聊起来。他说摩洛哥政府为撒哈拉人提供了免费的住房、教育、医疗和工作,现在生病去医院是件很普遍的事情。但是有些部落里,依旧有人不肯去医院。不过,几乎所有的摩洛哥人都对中国的清凉油十分崇拜,因它使用方便、见效快。许多与我们打过交道的警察、店主和侍者,在需要支付小费的时候往往不要现金,而要我们的清凉油。我也乐于奉上这样的小礼物。
酒店的墙壁上还挂着许多老照片,记录着三四十年前摩洛哥哈桑二世国王发动的“绿色进军运动”,在一面面招展的红旗下,衣着褴褛的摩洛哥平民如潮水般涌向沙漠。
酒店雕嵌细花的门廊、圆形的拱顶、软木的地板和彩色的玻璃窗花,使得西班牙安达卢西亚文化和阿拉伯摩尔文化完美融为一体。
酒店餐厅让我似乎看到那对苦旅的恋人,在终日辛苦中,难得到赏心悦目的地方品尝一顿美味佳肴。这种时刻,三毛会“感动地叹息起来”,就像看到了“幸福的青鸟”,而大大咧咧的荷西,则在一旁“好像大亨一样”掏钱买单。
三毛荷西故居:悲欢离合
此次寻访,最困难的莫过于找到三毛故居。数十年过去了,当年的老宅还在吗?从酒店出来,走了一段,迎面就是一大块坟地。我想起三毛的作品中提到过坟场区,心中有了底气。终于,幸运之神眷顾,我们找到了正确的门牌。44 号就是原来三毛家的大门。
正是这扇普通的小门,多次见证人间的悲欢离合:荷西第一次带三毛来到这里,“直觉告诉我,那一定就是我的”;三毛和荷西从法院结婚归来,“锁着的门外放着一只大蛋糕”,写着“新婚快乐”;荷西第一次把买来的汽车开到门口,三毛“几乎是冲出去跟它见面”;多少次外国记者专程跑来,拍摄“沙漠最美丽的家庭”。
也同样是在这扇门外,三毛同情的撒哈拉哑奴,被人强行售卖;那个神秘的“死果”,也是在这个门口被三毛捡拾,差点被“最毒最厉的咒符”弄出人命;三毛钦佩的西班牙军曹为了保护撒哈拉儿童,关键时刻自己扑向炸弹而被“炸成了碎片”;三毛的好朋友,警察奥菲鲁阿和他美丽的嫂子沙伊达,被拉庸街面的恶棍活活打死…… 但是最重要的,一篇篇《撒哈拉的故事》就是出自于此,左右着整整一代中国人的喜怒哀乐。
沙漠公路与港口:好奇和宝藏
离开拉庸,沿着三毛当年接送荷西上下班的沙漠公路驶向港口。曾经那条简易公路经常被沙子湮没。如今,这条路已经成为有双向四车道且中间有隔离带的交通大动脉。就是在这条公路上,三毛搭载过很多路人。
从那个“用布条拉着一只大山羊、挣扎着在路边移动的”老人,到那个“骑了整整一个上午脚踏车,口渴要水喝”的12 岁男孩;从那个“带了双白手套、要去镇上看电影”的西班牙小兵,到那个“卷发绿眼红嘴、要搭车回镇”的妓女。对于这些善举,三毛不但不以为然,还经常对被帮助的人心怀感激。
到达码头,可以看到一条传送带。1971 年由西班牙建造,用以从撒哈拉内陆的矿场运输磷矿石到海船上。当年好奇的三毛“从爆破的矿场跟着输送带,开了100 多里,直到磷矿出口装船的海上长堤,那儿是荷西工作的地方”。这条传送带现在还运转正常。
在这里三毛和荷西发现了“原始而又丰富”的海滩。如今这里是廖无人烟的海角天涯。再往远行驶,能够看到三毛探访过的女子灌肠海滨浴场,现在也是呈现着普通海滩的模样。
穿越撒哈拉腹地:生命的感触
经过多次努力,在“结婚的蜜月”,三毛和荷西才“请了向导,租了吉普车”,第一次进入沙漠腹地。而我们也沿着相同的路线探访。太阳直射在干燥的戈壁上,一切都泛着刺眼的白光。公路两边越来越荒凉,帐篷和手机基站越来越少,只有一排无尽的电线杆。偶尔看到一群体型瘦小的单峰驼。在一片白茫茫的戈壁滩上,一个小绿洲格外醒目。记得三毛在《沙漠军曹》里提到过一个“魅赛也”绿洲。突然,我看到停车场外的牌子:“OASIS L’messeied Restaurant”(魅赛也绿洲饭店)。如此巧遇。
经过数小时的颠簸,渐渐接近了SMARA(斯马哈)。一路上,那些焦裂的土地、干涸的河床、裸露的山峦和遍地的骆驼刺,以不同姿态和颜色变换着。三毛在《收魂记》里写到“沙漠,有黑色的,有白色的,有土黄色的,也有红色的。我偏爱黑色的沙漠,因为它雄壮”。
斯马哈是古商路上的一个小城,是整个西撒地区唯一一个非西班牙人建立的城市。地处摩洛哥和西撒哈拉人民阵线交火的前线,目前距双方的实际停火线只有十公里。
夕阳西下,广袤的沙漠镀上了一层玫瑰红。沙漠、帐篷、撒哈拉牧民、孤独的棕榈树、三五成群的山羊和骆驼、袅袅的炊烟,构成一幅傍晚的温柔沙漠风情图。这些似乎与世隔绝的撒哈拉牧人,既不刻意追求,也不悲天悯人。
正如三毛离开撒哈拉前的感触:
“生命,在这样荒僻落后而贫苦的地方,一样欣欣向荣地滋长着。它并不是挣扎着生存,对于沙漠居民而言,他们在此地的生老病死都好似如此自然的事。我看着那些上升的炊烟,觉得它们安详得近乎优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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