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指听
头图｜电视剧《小舍得》剧照截图
什么样的男性角色能让人欲罢不能，仿佛丢了魂？
我妈年轻的时候特别迷恋苗侨伟演的杨康，说她那个年代流行“风流倜傥”的坏男人。
现在不行了，连看个小说都要求“双洁”，出过轨的男主角更是要被剥夺与女主的恋爱资格。
《小舍得》里的南建龙已经是爷爷辈，也因为出轨被观众骂得狗血淋头。
今天回家，发现我妈又在重温一部20年前的老剧。
跟着看了几集，人设让我简直大开眼界。
冯远征老师饰演的中年男人，年轻时因为出轨搞得妻子和情人拔刀相向。后来跟第三者结婚，天天焦头烂额，孩子也被虐待。最后自己身患重病，临终前坐在躺椅上感慨：“这些年我为这个家说的太多了。”
出轨的人是你，你居然还抱怨“太累了”？这也太理直气壮了吧。
01
你别说，20年前电视剧中的“出轨男”，还真就这么理直气壮的。
上面这个片段出自2006年的电视剧《错爱》，冯远征的谢季文是个家境优渥、儿女双全的外科主刀医生。
跟他身陷于三角关系的两个女性，一个是徐帆演的年轻护士周佳丽；另一个是同为医生的原配张玫，扮演者是王姬。
对，就是《北京人在纽约》里那个风情万种，撩了姜文又“不负责”的饭馆老板娘阿春。
在《错爱》里，风情万种的第三者换成了徐帆。
身为主任医生的张玫，本来是把新来医院的小护士周佳丽当妹妹照顾，“包吃包住包找对象”，没想到对方转头就看上了自己的男人。
人家还一脸理所当然：“我本来也没觉得他哪儿好，是你一直说他这儿好那儿好的。”
几次忍耐和对峙后，矛盾终于在某个“捉奸”的夜晚达到了极点——
伴随着窗外的电闪雷鸣，张玫抓起一把手术刀，捅进了周佳丽的身体。
两个女人争得你死我活，一个差点没命，一个进了监狱。但作为“正主”的谢季文，反倒安逸的像个吉祥物。
冯远征老师在饰演家暴男的时候，能够毫不吝啬地露出他的后槽牙；而在《错爱》里，谢季文绝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一副“没得欲望”的表情。
除非是和周佳丽单独在一起。
来自周佳丽的第一次勾引，发生在谢季文家的卧室里。边上还躺着他和张玫的儿女，周佳丽借着装睡的机会握住了他的手。
也没说话，只是眼泪汪汪地盯着他。明显被吓了一跳的谢季文却没有义正言辞地挣脱，反而有点慌张地看看门口，然后软绵绵地说了句“别这样”。
周佳丽的第二次勾引，那就更激烈了。
手术结束后，谢季文正在洗手。周佳丽趁人不注意偷偷溜回来，从背后一把搂住了他。
我本来以为被勾引的男人还要再进行一番天人交战，结果第二天两个人就并肩坐进了电影院，看得还是跟妻子看过十几遍的《列宁在1918》。
一场婚外情开始了。
借着工作之便，连手术室也变成了“释放激情”的主战场。
这段发生在手术室里的偷情，给我幼小的心灵带来了沉重的打击。
老实人的道德底线能够如此轻易地下滑，总是让人难以接受的。当年还是个孩子的我，都一度对冯远征身上的“白背心”产生了阴影。
洪世贤那种天性风流的花花公子，他跟谁去体验“偷情的刺激”，好像都不太奇怪。
由“好丈夫”滑坡成渣男的许幻山，起码也有个看上去合理的原因——因为长期处于完美妻子的压力下，他需要寻求某种“释放”。
但当年电视剧里的“出轨男”，大多没有这么苦大仇深。
有时间琢磨这事儿的，要么是谢季文这样手捧铁饭碗的体面职业，或者家境至少是在平均水平往上的。
那会也没有什么内卷、阶级固化的焦虑，人到中年正是春风得意的年纪，你都很难给他的生活找到一个“痛苦”的借口。
《来来往往》里濮存昕演的康伟业，也是出名的“出轨渣男”。
在体制内郁郁不得志，妻子虽然没什么品味，但对于他下海开公司这事儿倒是全力支持。
许晴饰演的“最美情人”林珠，不像康伟业家庭压力的避风港，倒像是他的“奢侈品”——娇俏美丽，有情调有品位。
即使是偷情，也敢大大方方地把桌椅搬到阳台，就为了“伴着月亮吃晚餐”。
我总觉得，《来来往往》里的出轨戏份拍的特像是纯爱剧——当然是激情版的。
康伟业一开始对林珠动心的时候，找了个借口打电话问候，挂电话的时候慌张的像个没谈过恋爱的年轻男孩；
还有一个特别出名的场面，是两个人在机场遥遥相望，林珠给了康伟业一个“飞吻”。
这时你又会想起这两个人的关系——可爱归可爱，但这可是偷情啊。
于是连带着心里的悸动，都变得好像罪恶了起来。
02
不过，当年这些出轨男们大概也不需要观众的体谅。
或者说，他们连道德压力都没有多少。
《小舍得》里南建龙决定离婚是因为经历了一场大病，觉得自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
照顾了妻子几十年的他，想在晚年感受点被照顾的感觉。
于是他因为自己的行为背负了沉重的压力，从此在女儿的指责面前几乎不敢还嘴；
眼看着剧都要结束了，才通过一番谈心得到了那么点谅解。
而同样是张国立出演，《金婚》里的佟志精神出轨李天骄，就理直气壮得多。
以至于我有个朋友每每重温，都要把这段剧情跳过：“老婆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他倒是看别的姑娘更好了。”
代入妻子的角色，生活幸福型的出轨男总是更可恶些。
但当年这批主创们的野心，似乎也远远不止于讨论“该不该对婚姻忠贞”。出轨剧情并没有执着于体现道德压力，反而呈现出了人性面对诱惑时的姿态。
从《我的前半生》到《三十而已》，渣男们的重头戏都集中在“接受勾引”的过程。等到完成第一次实质性出轨，后面剩下的就是跟原配妻子的“猫捉老鼠”。
但谢季文和康伟业的偷情成功只是“美好的开始”，最后必然以各自的方式幻灭。
《错爱》的第一主角其实是周佳丽，在张玫因为故意伤害被判18年后，她如愿以偿地嫁给了谢季文。
谢季文在婚礼前说了一句让我印象深刻的话：“（跟张玫离婚娶你），相当于我收了人家两次份子钱。”
多奇怪，这场婚礼是流血换来的，而他却只惦记着“多收朋友的礼钱不太好”。让周佳丽在他眼中光芒尽失的，并不是对原配妻子的悔意和眷恋，而是迅速回归庸常的生活。
占有欲极强的周佳丽，对待自己几乎“用命换来”的丈夫也没有多长情。谢季文因为癌症去世，她迅速为自己找了一个司机做“靠山”。
当剧情过半，谢季文临终前坐在轮椅上说这个家“不容易”，我倒没有什么“出轨男有报应”的痛快，只是感到唏嘘——看起来让人“重返青春”的婚外情，最终也以痛苦而漫长的婚姻收场。
作为《来来往往》大男主，康伟业的“感情幻灭史”则更加现实。
辞职开服装厂接触了很多时髦玩意后，他与出身军人家庭的妻子生活理念发生了冲突。
他曾经试图把妻子变洋气，带她烫头发、买衣服。反复失败后，开始从别的女人身上寻找他追求的“上流情调”。
第三者林珠本来是康伟业发小的秘书，而这位做生意赚到盆满钵满的发小，正是刺激他跳出体制的关键。
就像是一个鲜明的符号，林珠永远是精致美丽、大胆奔放的；看到他的西装上还留着标签，还会提醒“剪掉再穿才体面”。
康伟业脑中那个闪闪发光的“上流社会”图景，林珠其实占很大一部分。
但真的买了豪宅与情人长期相处，这副图景迅速崩塌了。
倒不是林珠“下凡”了，是康伟业发现自己终究是假风雅。连续吃了两天早餐配沙拉，他就开始抱怨要营养不良。
对待偷情的畏首畏尾，更让思想奔放的情人感到不满。
林珠说：“伟业，其实我们两个出去，对你一点损害都没有。别人会猜疑我，怀疑我……你这一系列表现都太谨慎了，谨慎的近乎猥琐。”
心怀对上流生活的憧憬，但靠妻子的高干背景才能成功的康伟业，骨子里终究是个俗人。
吕丽萍饰演的原配，在某次争吵中字字扎心：“你现在讨厌我了。你还记得你当屠夫的自卑样吗？你还记得我们家的小灶瘦肉带给你多少自尊么？”
康伟业来自底层，他才会向往林珠。也是因为他摆脱不了自己“借力上位”的底色，才会失去林珠。
在这场婚外恋中左右情感天平的不止是激情与欲望，还有主角的身份转变，和两性之间的权力关系。
03
往回倒十几年，国产剧似乎很热衷于描绘时代变化下的家庭样貌。
《来来往往》的剧情时间跨度20年，在外界环境的震荡中，主角的个人价值观也处在摇摆与迷茫之中。
林珠出走之后，享受过“小资生活”的康伟业依然无法回到妻子身边。就又找了个跟自己初恋长的一模一样的蹦迪女孩，试图寻找生命的活力。
从高干妻子代表的特权，到小资情人代表的财富，再到蹦迪女孩的“及时行乐”，康伟业的情感选择，一定程度上也是当时大众观念的风向标。
人是无法独立于社会存在的，社会价值观的变化也必然会映射到家庭和情感之中。
就连诞生了十年前最知名“出轨男”的《蜗居》，宋思明和海藻的激情背后也有关贫富差距和年轻人的“大城市梦”。
说到这，我突然想起了陈道明和蒋雯丽演的《中国式离婚》，从头到尾没有实质性出轨，但夫妻俩的婚姻危机从开始就与“爱不爱”无关。
蒋雯丽饰演的妻子文丽，一心想劝身为全市“一把刀”的丈夫宋建平辞职去合资企业发展。
最终妥协的宋建平在KTV跟老同事告别，带着一点发泄的口吻说：“我必须舍得你们，为我老婆为我孩子我得多赚钱。”
那会，国企和事业单位的高等技术人员大多面临着“干到退休”和“跳槽私企”的选择，前者意味着安慰的生活和不高的收入，后者意味着忙碌、风险和阶层跃迁的可能。
剧中最后的结局是不圆满的。
宋建平去了合资医院后，收入翻了几倍，家庭条件也直线上升，文丽为了支持丈夫工作做了家庭主妇，却因为缺乏安全感陷入了永无止境的猜忌，最终断送了这段感情。
婚姻的选择从来不只关于婚姻，时代变迁、人生选择，总有人在其中看到了自己。
如今，理想生活渐渐收束成了一条，大家都在追求四平八稳的人生。震荡没有了，来自现实的张力没有了，对出轨的讨论也就只剩下道德。
出轨男一定要是跻身中产阶级，生活一片坦途的精英男士。
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激起网友们的愤怒：“好好的幸福生活，就这么被你作没了。”
在一系列的奋斗努力、披荆斩棘之后，永远是女主留在了开始的完美人生中，而出轨男就像是路中间被踢开的工具人，没谁再去关心他们出轨的理由。
角色的命运也都被拿来赎罪——要么就是在阴差阳错下阶级滑落，至少也要对曾经的生活追悔莫及。
不像康伟业，永远踩在时代的潮头上，哪一阵发财的东风都没错过，然后还想要爱情，想要名声地位，也想要有品位的生活。
你知道他对待感情不负责任，愚蠢又迷茫，但总想看他还能再作什么妖。或许我们失去的不止是理直气壮的“出轨男”，同时消失在屏幕上的，还有现实和人性阴暗面的容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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