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日本通（ID：ribentong-517japan），作者：袁小肚，头图来自：《艺妓回忆录》剧照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我们现在使用的颜文字有两个种类。
一种笑眯眯，像这样(^_^)v，来自日本；一种躺平，像这样 :)，来自美国。
日本北海道大学结城教授就此进行了对比，不难发现，日本的颜文字通过眼睛来表达情绪，而美国的则是通过嘴巴。
可能常使用颜文字的人都知道有如此差异，但为什么日本颜文字的主角是眼睛呢？这可能需要从日本的顔隠し（かおかくし）文化说起。
顔隠し，顾名思义，就是遮挡面部。
一次综艺节目中，木村拓哉假扮tony老师给自己的粉丝洗头时，就用纸巾遮盖住客人的脸，其实这是日本美发店的习惯，也是顔隠し文化在现代日本不经意间的一种体现。
顔隠し是日本古代形成的一种文化，我们可以在平安时代看到更多的形式。
在平安时代，日本贵族女人都披散着长发，又黑又长，她们鄙视把头发放到耳后露出耳朵的平民女性。
见人时，也会用壁代、御簾挡住自己。
如果是行走时或别人说话，会用袖子或扇子挡住自己的脸或嘴。
松岡映丘《うつろふ花》
如果是出门，还会披着被衣或垂衣遮挡面部。有点像《知否》里的帷帽。
这可以说是顔隠し较早的形式。
这种习惯和心理被保留到了现代，形式也有所变化，其中一种影响力比较大，那就是日本女生最在意的刘海。
据统计，日本女人是世界上留刘海比例最高的国家。
日本女人真的是很喜欢刘海，可以说刘海不弄好甚至不会出门。在过去，刘海是未婚女子的象征，婚后刘海会被梳起；到了现代，刘海和是否已婚已经没有了关系。
刘海遮住了额头，脸会显得很小，如果再有口罩加持，那脸就直接可以没了，遮脸效果一百分。
日本人戴口罩，不是这次疫情才开始的习惯。日本有很多人有花粉症，到了春季，花粉症患者就会戴上口罩。
不过，曾有人做过调查，发现很多人并不是花粉症，但出门还是会戴口罩，有媒体说这类人是“口罩依存症”，还有人专门出了书《マスクと日本人》来分析这一现象。
原因其实很简单：遮住面部，可以不被看到素颜、避免社交、更重要的是不被人察觉自己的表情。
日语里有句谚语：目は口ほどにものを言う。也就是说，眼睛像嘴一样会说话。所以日本人从眼睛观察对方的表情。
也有人从解剖学角度分析，眼部肌肉不像嘴部肌肉一样能够做出很大幅度动作，所以更容易流露真情实感。
不管什么原因，日本人都是倾向于认为眼睛才是心灵的窗户，才是真正表达情感的部位。
如果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眉毛就是心灵的窗棂了，不仅窗户容易暴露内心，窗棂上的细微动作当然也会。
在平安时代，贵族都会化一种妆容：殿上眉。相传是从中国唐朝传来的一种化妆方式，就是把自己的眉毛刮掉，然后在额头的位置画上两团蚕宝宝一样的眉毛。
男女都有。
有的差点画到发际线。
“浅井長政夫人像”（著者不明、16世紀末）高野山有明院藏
贵族们把自己的眉毛刮掉，继而在肌肉不发达的额头上画上眉毛。不管内心如何波涛汹涌，两团眉毛自岿然不动，成功隐藏了自己的内心。
不仅是贵族，武士道也要求武士不能随意流露情感，也就是喜怒不形于色，也叫“克己”。
具体怎么做呢？
有个说法：武士三年才能动一下自己的半边脸，想看武士整个脸上有表情？那六年后见。
明治维新时期真实武士照片
不知道当时的武士有多少人能如此“克己”，不过这样做的原因，也是为了不让敌人从自己的表情读出自己内心的活动。
和日本人的“克己”不同，美国人愿意在大众面前表达情感，彰显个性，而且更倾向用嘴部表达真情实感。
这种区别也可以从影视作品里的英雄形象上看出端倪。比如日本的英雄都是戴着面巾，露出眼睛：
而美国英雄，都是戴着眼罩，露出嘴巴。
这是因为英雄们都不需要遮住表达自己内心的窗口。
相反，日本的反面角色，都是戴着眼罩，露出嘴巴；而美国的反面人物，都是戴着面巾。
因为坏人都需要遮住表达自己内心的窗口。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日本人在疫情期间对戴口罩的接受度非常高，而美国人中有那么多人反对戴口罩。
顔隠し文化其实还是来自日本的集团主义。
日本社会讲究礼仪，在乎“和”，人人都是微笑示人，在笑的时候，也是眼睛在笑，而且很努力地用眼睛笑。
看日剧时我们也能发现，很多年轻演员们也不在乎鱼尾纹。
这种微笑很容易程式化，紀子様也是因为经常这样笑，被媒体诟病笑容是“作りもの”，让人觉得恐怖。
说到遮盖面部，不得不提的还有日本女性人人化妆的习惯，从女学生到老太太都是如此，出门必化妆。这也算是一种遮盖面部的方式。
大家都化妆遮盖本来面貌，都努力用眼睛微笑表达友善，中规中矩。令很多外国人觉得：日本人的脸都像能乐面具一样。
能乐面具遮住面部
在艺术作品里我们也能看到这种脸谱化。
在平安时代，人们不在意女性的外貌，而更在意这个人的精神美，也就是内在美。
在很多日本古代文学作品中，提到一个美人，都不会具体描述她的容貌。
而日本的古代画作，女性也都是一种风格，叫做引目鉤鼻，已经形成了一种脸谱。
这消除了每个人的个性，充分反映了日本的集团主义：大家都一样，千万别出格。
在日本人看来，眼睛比嘴重要，更能流露感情，所以在强调“克己”的古代，人们画殿上眉隐藏内心活动，在强调“和”的现代，通过眼睛微笑来表达友好。不管怎样，都遵循了日本的集团主义，每个人都被脸谱化。
而这里的主角“眼睛”，在颜文字上依然是主角。
颜文字是网络时代的产物，但其背后蕴藏着日本从古流传至今的文化。既然是用五官简笔画表示表情，那么主角自然是日本人最在意的五官——眼睛。
颜文字通过眼睛形状的变化，表达喜怒哀乐，甚至更复杂的俏皮、害羞、大哭等等表情，这样人们虽隔着屏幕，也仿佛能像面对面一样看到对方的脸。
啊不，眼睛！
参考资料：
村澤博人《顔の文化誌》
村澤博人《正面顔文化と横顔文化》
村澤博人《日本人の顔の文化-正面顔文化・顔隠文化からの脱却の可能性》
北海道大学文学研究科准教授結城雅樹《集団主義から顔文字まで～社会のあり方が文化の違いを生む》
浅沼小優《顔のないわたしたち》
週刊文春《平安貴族はなぜ額に眉を描いたか》
トイレマークつれづれ《マロ眉(殿上眉)はなぜされていたのか？目的は？表情との関連について‐No.187》
いにしえびとの音楽会《なぜ日本人はマスクを好むのか？～口を隠す日本人と目を隠す欧米人～》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日本通（ID：ribentong-517japan），作者：袁小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