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凯文对我说,Blink (快看) 他准备做十年。乖乖,如今有哪个创业者能把一个项目做十年的?聚美优品 2010 年 3 月成立,还不到 4 年。汽车之家 2004 年创办,有 10 年左右了。如今这两家公司都已经上市了。那施凯文的 Blink (快看) 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创业项目?希望本文能够带给您答案。
如下文字由谈话内容整理,内容有删节:
有关 Blink (快看)
准备怎么做这次的产品?
施凯文:测试帐号放出去三天左右的时候,已经有 700 多人进来用了,活跃度到了 70% 多。现在已经有近 10 万用户了。DAU 在 35% 左右。
做 Jing.fm 时候的尝鲜者都来了?
施凯文:没有,真的没有弄 Jing.fm 的人,一点 Jing.fm 的资源都没有。
因为中文用户有个特点,我发给你个图片,你不知道回什么给我,其实我发张图片你也没什么可回的。中文整个聊天介质也是分两种,一个是发起方、一个是参与方。包括微信也一样,你看微信上大多人其实不聊天,你身边有多少微信用户天天主动跟你发信息的?除了你工作以外,几乎没有。
一小拨的人永远是发起的,一拨人是参与者,在微信上他们会回你消息,但是不会主动和你发。就这一点来说,像 TapTalk 这样的东西,特点就是拍张照片给你,其实你也没什么可回的,这样活跃度一直就特别低。但我们推的不一样,我刚刚在来的路上就发了一条咖啡厅的消息,30 几个好友里面,有 24 个全回了我,我特意数了一下。每个人的回复都不一样。
回复率的确很高。
施凯文:对。这个产品的特点就是,它不是我发一张图片,你就立刻给我回一张图片。你回张图片对参与者的压力特别高,因为他没什么可回你的。他看到了,然后就算了吧。你像 SlingShot 更蹩脚,你为了看我的照片,你必须要回一张照片。所以就导致大部分人狂摆手,没什么可回的。
我们在推这款产品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一点,生活中有一部分人,他们是有好东西分享的,遇到有意思的东西,他会想到拍下来,推送给身边的小圈子。身边人永远是参与者。它是一种新的内容中心化。比如说 Instagram,大家可以看可以不看,想看想不看都行。当我把这种机制变成一个 IM,当我拍到一个好东西,我并没有加滤镜秀出去,而是分享给身边的朋友,这样每个人就会看到。
点击头像完成拍摄这一点和某些类社交应用一样,其他则是不同的。
施凯文:对。所以你看我刚才发了那条之后,回复和互动特别活跃,这样我分发的欲望就更强了。它不再是一种传统的商店模式,像 Instagram 那样,我把东西放到柜台,有人要看就过来看。这是传统的模式。
我要做的是分发模式,我拍完东西之后,我直接送到每个人手里去。这完全不一样。这是第一个不同的点。第二个我要强调的是场景化聊天,我们看整个社交的趋势方向有两个:去掉一些陌生人约炮的社交,整个人类社交工具的属性就是沟通。一个方向走的就是速度,从最早的写信、发短信、打电话、视频聊天,这是速度派别,TapTalk 走的是另一个方向,他们把介质变得更快,把以前的声音变成视频,这是他们走的方向。这是一种介质的变化。
我想走的是场景性,比如现在大家越来越多使用表情。大家喜欢发图片、编辑图片,两个方向的需求,一个是对速度的需求,一个是对更形象化场景聊天的需求。一键拍照走的是速度的需求,我还有场景化的需求,比如你可以在图片上输入文字回复我。我们可以在一段视频里配上声音,配上好玩儿的东西,你可以在一个话题里面回复。我给你演示一下,你一看就明白了。
(施凯文拍了一张桌子上果汁的照片,使用 Blink 快看 在上面画了几笔,发送了出去。)
这个场景化是基于这个场景产生,大家会基于这个话题聊天,跟我现在的此时此刻有关。就是特别彻底的碎片化。我把重点全部放在碎片化的聊天上面,没有前因后果,我们的生活就是一个一个碎片。
(iPhone 响了。)
你看第一个回复来了。
(iPhone 又响了。施凯文开始处理回复的消息。)
这样一个碎片化的聊天话题就发出去了。我们可以基于这一个碎片进行聊天,当我们没有聊的时候,这就是一个阅后即焚的属性,没有聊的时候话题就删掉,大家也没有压力。
(iPhone 又响了。)
又一个回复⋯⋯ 所以阅后即焚的回复率特别高。大家都是碎片化聊天,非常有意思。发出去,没了。
(iPhone 又响了。)
你看,又一个回复。
我觉得这一定要是注意力把握自如的人才能玩得起来吧。有没有人注意力会崩溃掉啊?
施凯文:所以我刚才说,生活中是一个发起方带着一大堆参与方,所以七八个人里面可能只有一个是这样的人。微信也是一样,有些人肯定是活跃一点。
微信是点对点,或微信群。
施凯文:我这个是点对点,或点对群。这种场景化的聊天特别好玩,特别形象。传统的微信聊天大家的聊天纪录不是一段一段的,我就把它拆成一段一段的,彻底的碎片化。没有用的就删掉。我们的微信更多是一个有前因后果的聊天,是一个纪录化的东西。生活中的一些聊天,碎片化的琐事,这些构成我们 80% 的聊天。如果把这些垃圾的东西带到线上,那么阅后即焚作为一种负存储,有人在微信上拍一张拖鞋发给你,你可能会问怎么了。但是在阅后即焚上发给你,你就没有压力,你知道这就是一个垃圾化的东西。正式的沟通,事情,还是要微信。但这种碎片化的垃圾时间,和朋友和家人,你像我和我母亲,比如我在路边看见一只流浪狗,流浪猫,我想发一发,没有任何压力,互相传递这种垃圾消息。
这是一个微信暂时解决不了的沟通需求?
施凯文:对。
或者说能够在微信解决,但是成本高一点?
施凯文:对。我要做的一个重点就是,我不想做任何工作属性的,我想做一个垃圾化的,把这部分生活带过来。
(iPhone 又响了。)
你看回复率真的很高。而且我还可以不处理,我就直接删掉它。
这个产品真的可以把你变得不寂寞。我最近就在想,其实我们的生活,绝大多数都是垃圾的。
以后“社交达人”更多了。那你对 Yo 怎么看?
施凯文:第一它肯定是一个营销传奇。它把产品做得很奇怪,产生了一个巨大的传播点。它点子太怪了。第二从社交属性本身来说,它毫无价值。但是他自己也知道,你看他创始人说未来想做推送中心,开放给第三方,从这个角度来说是说得通的。
营销怎么说?
施凯文:你看现在所有的营销,和以前不太一样,第一东西要好,要有大量的东西做。其实信息爆炸了,好东西太多了。好东西的定义也变了,反而现在是怪的东西,传播率最高。怪的东西,不一样的东西。Yo 就是真的够怪,够实验。
这次的产品准备怎么样像 Yo 一样引爆下?
施凯文:引爆的事情没有太想过。因为它本身是一个人多才能玩起来的,第一还是要找到大家觉得好玩的点。把这拨人找到,他们自然就会让别人进来玩儿。在这里面我把配套做好,比如入口导入,比如分享功能。初期我肯定会经历一个增长的门槛。
做这个产品用了几个月?
施凯文:一个月。我们之前还做了一个壁纸 app,只用了五天,而且是双平台。
是不是黑客马拉松的开发方式,干到不行再歇?
施凯文:对。我今天加班到早上七点。
你觉得这款产品对用户要求高吗?
施凯文:就中国来说,相对国外,其实还是小白一些,这是前提对吧。如果对一二级城市的人来说,我觉得问题不太大,基本上大家也用过很多,见多识广。而且我也有基本的引导,很清晰了,这没问题。但你如果说下沉到三、四级城市,肯定会是有门槛的。
我之前用苹果的 iLife,觉得那个产品做得特别好看,你都担心放进去的照片都不搭配。你这个产品我也有这个感觉,可能一线城市的用户,确实有社交生活,业余生活的体验。但如果是一个整天闷在一个地方的学霸或者书呆子,或者在家吃泡面、撸的屌丝,你给我们玩儿这个?
施凯文:这个我回应两个点,第一个我们的目标用户群是两个群体,一个是分发群体,一个是参与群体。
那你这么说我明白了。有一部分人是跟着走的。
施凯文:对。第二个我们打的是生活碎片化,配上阅后即焚的属性之后,大家其实对信息质量的要求不太高。你像我最近每天发的都是垃圾信息,我们特意不加滤镜。没有在图片和视频编辑上加任何成本。想告诉大家一件事情:你发出去这个东西就是一个垃圾状态。你要做的就是把生活中无尽的垃圾状态带到线上来。
带到线上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你们有什么阴谋?
施凯文:没有阴谋。我们不管做什么商业之前,总要提供一种价值是吧。你第一步总要创造价值,大家才会用你是吧。这是一个前提。
我觉得注意力会严重的涣散。
施凯文:现在的生活就是这样,信息碎片化。这是一个无法避免的过程。
有时候一个产品,能解决一部分意见领袖的需求,他们会带动其他人参与去做。
所以你这个产品上面就不是人人平等吧。可以这么说吗?
施凯文:我觉得就不涉及到人人平等的问题。它就是一款垃圾化的产品。你可以在生活中和你的好朋友,和你的妈妈聊八卦话题,聊一整天。那就是我们绝大多数的日常生活。真正能让你快乐和放松的是这种生活。但你不可能用微信一直聊八卦,你在微信上聊超过半小时以上的垃圾话题你就觉得有问题了。而且你也聊不出来。
体验也不好。没有那种八卦的氛围。
施凯文:所以我要做的就是一点,把我们 80% 以上的,非常八卦的垃圾时间,通过一款 app 来解决掉。
这个项目准备做多久?
施凯文:我打算做十年起。
啊?十年起?
施凯文:对。先把它做成。
我觉得十年太长了。
施凯文:我是这么想的。现在创业的氛围特别好,但是有一点,我深刻的体会,创业钱容易拿,只要你有能力,VC 愿意给你钱,而且比以前数量多,这是一个好的状态。不好的状态是创业的方向越来越少,就是极其蹩脚的一个功能点都在由几个人被做,你能想到的点还有以前那种让你完整创新的感觉没了。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你再出来做一个东西,也很难再达到一个高度。现在你出来创业,各个方面都饱和了。
创业体会
可能有时候我们看到的层面是这样,但是如果我们能再往深扎一个层面,能做的事情就很多了。所以我之前问你做不做硬件,我觉得硬件能做的事情还是很多的。
施凯文:但有一个方向,真正赋予硬件灵魂的是软件,我要做一款好的硬件一定要配一个特别帅的软件。以前我也在想硬件的事情,创业之前有一次我是差点要做硬件的。想一想,后来放弃掉了。
你看 iPhone 就是纯硬件,那个整体创新的感觉还是很足的。
施凯文:你实际创造一个东西出来,其实两个方向:一个是科研方向,机器人是,硬件是,火箭是,马斯克是。一方面是规则式的,对我们这样的不是博士后,不是工程师的人,走科技创新非常难,因为你初期成本太高,你招一大堆人过来,你自己又不掌握关键技术,你更多是一个管理者,还有方向上的引导者。从这个方向上,创业对我们来说是太困难了。
乔布斯是不是就是这么干的?
施凯文:时代不一样了。你看他们创业那个时代,苹果组装就是个焊电路板的活儿。现在真正难的是规则式的创新,就是你并没有在科研上有创新,你要做的是把规则重组,像扎克博格,像 SnapChat 创始人。这种规则式的创新,我自己觉得是更考研智商的。一个是你要了解人的想法,第二是你要怎么样把规则重组一下。让人们产生一种更大的狂热,创建一种“宗教”。
《乔布斯传》里有一个情节,就是每次新品发布会的时候,乔布斯都很空虚,因为没有一个东西是他亲手做的。有一句话大概是这么说的,说他开始做机箱,因为他只能做机箱,做不了其他的东西。我以前在想,我特别喜欢参与创造的过程,不是坐着 CEO 位置什么都不管的人,我想参与进去,我喜欢创造。在这个过程中我想明白一件事情,比如之前我自己也写算法,读大量的机器学习和自然语言方面的书,我把自己逼到学得特别深。但是我无论怎样,也只能在应用级别做到一个中间水平。我以前觉得要深耕,我现在觉得不可能再深耕下去了。我只能到一个“够用了”的状况。我只要在一个水平上就够了,我要清晰,我是做规则式创新,我不是做研发创新。
之前有篇文章写 Google X,就探讨了 Google X 的员工背景,是不是都要几个 PHD 学位那种。其实不是,这篇文章就说 Google X 寻找的是“专家”,这个“专家”的定义是什么?以前的专家,是一个领域的事情,他什么都知道,只要在这一个纵深的领域内,现在这个“专家”,是所有领域的事情,他都要知道,可能不是很多,够用了。可能没有很高的学历,但是这个人什么都知道。
施凯文:拉里佩奇就说过,他说未来掌管谷歌的是联系型产品经理,就是方方面面全懂。我觉得规则式创新就是这种,重组。怎么样方方面面都知道,知道重组的效果,会想象。
施凯文:罗永浩有一点我很敬佩,就是现在有谁敢站出来说我要做到什么。大部分人都是偷偷摸摸做,成了再说。我一直比较佩服的就是“喊着改变世界,再去改变世界”。这个时候你要面对两种情况:一种是失败了被所有人骂傻逼,一种是成功了被所有人喊牛逼。这就是一种豪赌。以前罗永浩喊,不知道是真是假,现在真的发现他是在豪赌。
我一直以为他有跟进的策略。
施凯文:我也是这么想。其实现在这个时候应该是锤子手机大卖的时候,但是小米 4 也出了,现在老罗也比较被动。出于情感掏钱支持他的人有多少?
我抽烟你没不习惯吧?
施凯文:还行,我们办公室的人有两个抽烟。
你一直和创新工厂合作,觉得创新工厂和其他家有什么不一样么?
施凯文:首先是价值观特别相同,从 Jing.fm 时候开始就是。第二个是创新工厂帮助你的维度,比如会在你没有要求的情况下,把大量渠道和资源推给你。有种持续被关怀的感觉。开复挺好的,我有时候发点什么,他经常帮我转。
关于风投我是这么看,每家的好坏不太取决于过去,每年都在变嘛。合伙人也在换。最重要的是看价值观和战略思维。我喜欢投冒险的公司,这种你看着带劲儿,有意思。太稳的话,不太符合我做人的感觉。
虚拟经济的愧疚
我们俩上次聊到了虚拟经济和实体经济。我有个朋友是做农产品生意的,就是丰收季节去农民手里收,之后运到加工厂、制成品,再销售或出口。这个和虚拟经济一点不沾边。
施凯文:对,同样在华尔街也有一群人在做农产品期货,买入卖出、买入卖出。可能一个交易员赚的钱是任何一个农民的几百倍。就虚拟经济和实体经济来说,你无法想象人类之间的这种分歧,甚至永远会出现这种分歧。
如果把这种想法想法扩大到劳动力之间不平等的语境下来说,在我看来有些太残忍了。
施凯文:真的是。农民流着汗,在田间地头,生活条件难以想象。但是他们特淳朴。
所以有一天他们都被机器取代了,真是残忍。
施凯文:这是无法避免的。被机器人取代肯定是毋庸置疑。
想到实体经济,再看看互联网,有时候觉得是不是不太靠谱?
施凯文:我们上次说的愧疚之情就在这里。
我有时候想,我现在做的事,全都在一台笔记本上,全都在一部手机上,全都在自己的脑子里。如果把我扔到实体经济的那个环境,我什么都干不了。
施凯文:还吃的比别人好,生活得比别人好。
我还不如一个会农活的小孩儿。而且我有时候还拖稿,工作还不努力。
施凯文:你可以去日本的农村公社体验一下。
我很担忧。
施凯文:未来经济就是这样的,你看《奇点临近》那本书说的就是,未来人类注定要被“消灭”的。但是现在这一段是机器来服务我们的时期。
之前谷歌创始人说未来人类没有全职工作了,都是兼职。
施凯文:我觉得这就是机器接管的一个阶段。兼职的前提是你有很好的工具,你能很好的工作,就不用天天去上班了。这个工具就是机器的第一个环节,就是软件嘛。直到一个人都不用,连维护工具的工作都可以用工具来实现。当每个人都兼职的时候,就是工具机器发达的时候。
之前做机器工作的人就被解放出来了,他们就开始做创意工作?所以创意工作就这样崛起了?是这个逻辑?
施凯文:差不多。
可能那个时候创意经济的概念就和现在不一样了。有扎根于各种各样文化的创意,来自各种各样的圈子,互相之间虽然看不懂,但是各玩各个,欣赏不了是因为你不在那个圈子,也很难玩进去。
施凯文:不光玩不进去,你都不知道这个圈子的存在。
就和你现在做的 Blink (快看) 一样,一个圈子有几个人带着大家玩儿。
施凯文:对。每个人的圈子都不一样。每个人的世界其实就是他自己眼中看到的样子。
开复老师怎么样了?病情如何?
施凯文:开视频会议时能看到他还在输液,身上扎着针管。他挺辛苦的。
我骨子里其实有一点愤青。之前我曾经拿到伯克利的 offer,但是我没去,当时也挣扎思考了一阵。但是我现在能自豪地说我不是海归,我没有被西洋文化深重地影响,我所创造的一切都来自我在中国学习获得的。我想留在中国看看中国的思维能够创造什么价值。说极端点,我在拿自己做一个政治化试验。
我喜欢有问题的人。你看艾隆马斯克,很完美。我很欣赏,但是对他我狂热不起来。就像维纳斯,虽然有残缺,但是真实。和这个世界搏斗,我喜欢这个搏斗的过程。我喜欢从深坑里爬出来的人,他见过最肮脏的东西,他一直在搏斗。